衛正康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老祖宗說了，人情這東西放在心里就會一直值錢，一旦經常拿出來用，很快就不值錢了，何況這樣的事，用不著老祖宗去開口，我自己就能解決。”

        衛正康心里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多么復雜的事，他向來自負慣了，家里有福安大長公主這位老祖宗在，京城的勛貴世家誰不給他幾分面子？

        他成長的過程中就沒有遇到過什么棘手到需要求助福安大長公主出面才能解決的事情，很多時候，他只要一出面，他的身份本身就會讓別人自動退避三舍。

        杏林堂大掌柜沒敢再說話，他是福安大長公主府的老人了，也算是看著衛正康長大的。

        衛正康的父親是福安大長公主的長子，死在了當年慶元帝攻打京城的那張戰役中，衛正康那個時候才三歲。

        慶元帝登基后封了三歲的衛正康做了逍遙侯，他從小失去父親，福安大長公主憐惜他，從小就百般寵溺，養的衛正康頗為囂張跋扈，脾氣也頗為火爆，他們等閑不敢輕易惹他生氣，因為這位小侯爺可不是什么體恤下人的主兒。

        衛正康見大掌柜不說話，交代道：“給我盯緊了程嵐那邊的動靜，有什么消息立刻來回報我，再過幾天，等她收不到藥材的時候，本侯爺等著她來求我。”

        杏林堂大掌柜想了想，連忙應下來。

        程嵐身為太孫妃，雖然十分受慶元帝喜愛，但逍遙侯的父親是為了救慶元帝而死亡，慶元帝對逍遙侯本就有憐惜之意，加上福安大長公主的從龍之功，衛正康真要和程嵐對峙起來，鬧到了御前，慶元滴不見得會站在程嵐那邊。

        就算是顧忌到不讓功臣們心寒，慶元帝也不會讓衛正康太吃虧。

        這么一想，杏林堂大掌柜立刻就放下心來，從容的離開了福安大長公主府。

        ......

        說回胡掌柜和孫掌柜那邊，兩個人在城里轉了兩日，做出一副四處尋找藥材，急缺藥材的模樣

        ，第三日兩個人不再城里四處轉著找藥材了。

        兩個人都幫著東家打理生意多年，在圈子里自然有自己的人脈，第三日兩個人找了些朋友幫忙，中午分別約到了杏林堂與和順堂的兩位大夫在外面飯館吃飯。

        胡掌柜約的是和順堂的趙大夫，孫掌柜約到了杏林堂的李大夫。

        點上三五個好菜，要上一壺好酒，推杯換盞，幾杯酒下肚，趙大夫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不瞞您說，這些日子我們醫館內也有些人心浮動，小醫館都投靠太孫妃了，算起來那邊大夫的人數不少了吧。”

        胡掌柜為他倒了一杯酒，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嗯，聽我們東家說人數確實不少了，你想啊，小醫館的大夫們坐堂半輩子，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夫。”

        “可若是跟著我們東家那可就不一樣了，不說我們東家會手把手的教導醫術，大夫們的醫術能得到很大的進步，只有機會當選醫官這一條就足夠許多人心動了。”

        胡掌柜同趙大夫碰了杯酒，推心置腹的道：“我同趙老弟投緣，和你說幾句心里話，人活這一輩子，圖的是什么呀？”

        “無非就是生活平順，家業有成，光宗耀祖唄，咱們若是給人坐堂或者做掌柜的，這一輩子也就看到頭了，一點奔頭都沒有。”

        “可若是做了醫官那就不一樣了，那是有朝廷品級的官員，這意味著什么呀？”

        趙大夫短須動了動，喃喃道：“意味著改換門庭。”

        胡掌柜一拍大腿，“還是趙老弟心里透亮，誰說不是這個道理呢，做了醫官，那就意味著家里的門楣要改變了，不再是平頭百姓了，將來家里的孩子，孫子都高人一等不說，就是孩子們將來娶親嫁人，都能往上找一找，這么兩代下來，家里的子孫只會越來越有出息。”

        趙大夫忍不住贊同的點頭，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他神情微頓，“聽胡掌柜這意思，莫非你也要.......”

        胡掌柜哈哈一笑，“我是不行了，一把老骨頭了，跟在我們太孫妃這么些年也習慣了，不想折騰啥了，倒是家里的孩子們，太孫妃說讓他們好好學本事，將來前程都差不了。”

        趙大夫眼中不由流露出羨慕之色來。

        胡掌柜說到這里，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和趙老弟投緣，就多說兩句，趙老弟為人正直，身上又有真本事，一輩子坐個坐堂大夫真是可惜了。”

        趙大夫忍不住摸了下胡須，卻心神不寧的揪斷了兩根胡須，不由疼的嘶叫一聲。

        他自然是不甘心一輩子做一個坐堂大夫的，原本的打算就是在和順堂坐診幾年，等攢夠了銀錢就自己開家醫館。

        可這些話若是放在以前，別人都會贊他一句有遠見，有想法，但有了胡掌柜剛才那些話說在前，他的這點人生計劃就顯得單薄和可笑。

        畢竟一個醫館的東家做再好也是個平頭百姓，根本無法和官身相提并論。

        他摸著胡須苦笑，''不瞞您說，這次太孫妃醫療系統改革，我們這些大夫私底下早就討論過了，可我們東家一點動靜都沒有，看樣子是不想同太孫妃合作，東家有后臺可以堅持，就是我們這些大夫怕最后落不到好下場啊。”

        趙大夫其實也是有意說這些話給胡掌柜聽。

        他這些日子和幾個要好的大夫都討論過了，和順堂如果堅持和太孫妃對著干，如果贏了還好說，如果一旦輸了，和順堂開不下去了，他們這些大夫再去投靠太孫妃，恐怕人家那邊已經人滿為患，不需要他們了。

        胡掌柜為趙大夫倒了一杯酒，壓低了聲音道：“趙老弟，咱們也算是朋友了，這話我只對你說，你可自己心里一定要有數。”

        趙大夫眼眸一亮，連忙往前湊了湊身子，熱情的說：“胡哥，你說，我洗耳恭聽。”

        胡掌柜的聲音更低了，“我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們太孫妃這次改革，上面那位是全力支持的，這胳膊擰不過大腿啊，你們和順堂背后靠山就算是再硬氣還能硬得過龍椅上那位？”

        趙大夫神色微動，皺了皺眉頭，聲音壓得很低了，“想必您也知道和順堂背后是福安大長公主府，那可是陛下的姑母，當年又有從龍之功，逍遙侯的父親可是為救陛下而死，陛下若是連個醫館都不能為福安大長公主府保留，豈不是太寒了大臣們的心？”

        這也是趙大夫和幾個大夫們討論過后，遲遲沒有下結論的原因。

        畢竟過去這么些年，慶元帝對福安大長公主府的恩寵可是有目共睹的。

        胡掌柜喝了口酒，微微一笑，“趙老弟，你們這么想也沒有錯，只是你們忽略了一點。”

        趙大夫不解的看著他。

        胡掌柜道：“陛下對福安大長公主府恩寵有加，固然是因為陛下念情分，可這天下是陛下的，陛下的皇位也不是只靠福安大長公主府一家得來的，福安大長公主府若是一直擁戴陛下，陛下的恩寵自然也會一直在。”

        “可如今的醫療系統改革是陛下推行的新政，是為了造福百姓，福安大長公主府上下若是能首先站出來支持陛下，將來的恩寵只會更上一層樓。”

        “可若是他們一味的堅持為了自己一個醫館而和陛下對抗，那就是不識時務，不能為陛下分憂，這樣的臣子，陛下還會一直恩寵下去嗎？”

        胡掌柜說到這里，低聲嘆息：“這天下啊，終究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愿意給誰恩寵，那會有恩寵，可若是陛下收回去.......”

        趙大夫神色頓時變了，他的心思一瞬間轉了很多遍，胡掌柜是太孫妃身邊的人，他說這番話，或許就是出自太孫妃的授意。

        太孫妃不會無緣無故透露出這樣的信息，或許是她在間接傳達陛下的意思，陛下莫非已經對福安大長公主府有什么不滿的心思了？

        這么一想，他忍不住又往跟前湊了湊，“胡哥，您是不是聽到什么消息了？”

        胡掌柜笑著擺擺手，“不說這個了，來，喝酒喝酒。”

        趙掌柜聽了之后，心里更加七上八下，陪著胡掌柜喝了兩杯酒，換了個話題小心翼翼的試探，“前兩日，我提跟你說胡哥在四處收藥材，如今收的怎么樣了？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胡掌柜笑著擺手，言語間露出了兩分得意，接著說：“別看杏林堂與和順堂現在想用藥草來拿捏太孫妃，我和你說，這件事根本就難不倒我們太孫妃，她已經找到了能給我們供藥草的地方。”趙大夫驚訝的問：“真的嗎？”

        胡掌柜神秘一笑，“自然是真的，騙你對我有什么好處？我啊，也就覺得和你合適，有緣分，我才把消息透露給你，你啊，還是多為自己將來考慮考慮吧。”

        胡掌柜言盡于此，其他的再問都不肯說了。

        趙大夫一頓飯吃的魂不守舍的。

        吃完飯離開的時候，胡掌柜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趙老弟，聽哥一句，多為自己打算吧，你要是愿意來太孫妃這邊，我隨時可以向太孫妃舉薦你。”

        趙大夫雙眼一亮，“真的嗎？胡哥，那可真是太好了。”

        胡掌柜笑了笑，“你好好想想吧，也和身邊要好的大夫商議商議。”

        趙大夫心神不寧的走了。

        孫掌柜這邊和杏林堂的李大夫聊天內容幾乎是大同小異，一頓飯吃完，李大夫離開的時候，神色都是恍惚的。

        接下來的幾日，京城外和京城內都掀起了沒有硝煙的戰爭。

        京城外的通州，滄州，甚至再遠一點的應天，程嵐的人每到一處地方，就會被當地的藥農告知藥草已經都賣出去了。

        尤其是應天，那里是大梁最大的藥材基地，全大梁幾乎八成的藥材都產自應天。

        程嵐的人在應天住了三日，一點藥材都沒收到。

        京城里的徐成禮和衛正康收到消息后，高興極了，紛紛的部署著各自下一步的計劃。

        而和順堂與杏林堂內部，大夫們卻都有些人心浮動，魂不守舍。

        外面的消息一天一個樣，引得他們根本沒有心思為病人診脈。

        新上任的衛生部尚書蔡全選的衛生部侍郎和郎中全都是來自小醫館名不見經傳的大夫，這些人原本只是在小醫館坐診混口飯吃，如今一躍卻成了朝廷正六品和正七品的官員，著實羨煞了許多人。

        如今蔡全正帶著這些人在坊間實地考察，劃定片區，選出每個片區衛生室的地址，敲定規模。總之，醫療系統改革的各項準備工作做的如火如荼，風生水起。

        同時，投靠程嵐的那些大夫們全都被送進了醫學院，跟隨程老爺子進修學習，只待各個衛生室建好后就為他們分配新的工作地點。

        拿著俸祿銀子免費學習，還是跟著聞名天下的決影閣的閣主學習醫術，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都求不到的學習機會，只這一點就令人羨慕極了。

        這些消息都透過民間期刊宣傳的沸沸揚揚的，杏林堂與和順堂的大夫們本就關注這些消息，看了民間期刊的宣傳后就更加坐不住了。

        終于趙大夫和李大夫受不住了，暗中聯系了胡掌柜和孫掌柜。

        杏林堂與和順堂派到外地收購藥材的人陸續回來了，衛正康在聽完事情經過之后更加篤信程嵐會來找他。他志得意滿的對杏林堂大掌柜說：“等著看我如何和程嵐談判，順利的保住咱們杏林堂。”和順堂那邊卻暗中找了個人找上了胡掌柜，稱自己手上有大量的藥草，想和太孫妃合作，可以不提價的前提下賣給程嵐，但前提條件是她必須得和程嵐當面談。

        程嵐接到胡掌柜的消息后，忍不住冷笑一聲，瞇著眼道：“等了這么多天，終于坐不住了，既然如此，那就見一面吧，去告訴對方，我隨時都可以和他當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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