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嵐沉聲道：“我必須得想辦法進宮一趟，先見到太上皇再說。”

        眼下的形勢，無論是英國公府還是方家，亦或是成王府，都被盯得緊緊的，她出現(xiàn)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會打草驚蛇。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為安全的地方，程嵐決定進宮先去見見慶元帝再說。

        她轉頭看向大江：“你有沒有辦法把我送進宮里？”

        江河湖海四人先前都隨著楚景夜住在宮里，對宮里的地形和環(huán)境都比較熟悉。

        大江擰著眉頭想了想，“要想不引人注意，您就得扮成宮女或者內侍進去比較合適。”

        “明日是九月十五，宮里會固定出來采買，我到時候想辦法讓您混進去，只是您恐怕還得在容貌上做點手腳。”

        易容對于一個醫(yī)學天才來講并不是難事，程嵐道：“明天一早我們到宮門附近守著，你指定一個人，我會在最快的時間裝扮成那個人。”

        大江一路上早就見識到了程嵐的易容功夫，自然相信她說的話。

        程嵐想了想，和大江，春風，春水約定好以后聯(lián)系的暗語，并交代春風和春水想辦法聯(lián)系上康敏，蕭云影和黃氏三人。

        翌日，程嵐和大江暗中守在宮門口，看到宮里出來采買的一行人，一個老太監(jiān)帶著兩個掌事姑姑以及一個年輕的宮女。

        大江看了一會兒，道：“老太監(jiān)是宮里的內務總管王公公，兩個掌事姑姑一個叫芳姑姑，是尚宮局的尚宮，另外一個是秀姑姑，是內務府掌事姑姑，她們兩位在宮里都有些年頭了，你若扮成他們，很容易露出破綻，那個年輕的宮女看著面生，應該入宮沒多久，您就扮成她進去吧。”

        最主要的是那位年輕的宮女身形與程嵐相差無幾，另外兩位掌事姑姑澤有些稍胖。

        程嵐仔細盯著那個年輕的宮女看了會兒，見她柳葉眉，銀盤臉，嘴唇略有些厚，暗暗記下了她的特征。

        “她們一般都會去東市采購，太孫妃，您只有一炷香的時間，然后我們去東市，找機會讓您將那個宮女換下來。”

        程嵐對東市還算熟悉，和大江約定好了相見的地點，然后便回了客棧

        易容，大江則暗中尾隨她們去了東市。

        大約一炷香之后，程嵐出現(xiàn)在了東市，按照約定的地點找到了大江。

        “屬下剛才已經(jīng)打聽到這個宮女叫青兒，聽她口音應該是蘇杭一帶人。”大江低聲說。

        程嵐記下，看到青兒終于和兩位掌事姑姑分開，環(huán)顧四周，然后獨自走進一家藥店的時候。

        大江跟了上去，過了片刻，青兒提著兩包藥鬼鬼祟祟的從藥店里出來。大江趁機打暈了她，拖進了一條無人的巷子。

        程嵐在巷子里等著，將青兒身上的衣服與自己對調后，撿起了青兒抓來的藥。

        她正要打開藥包，便聽到外頭有人喊青兒。

        程嵐朝大江使了個眼色。

        大江提起青兒終身一躍，消失在了墻外頭。

        程嵐深吸一口氣，提著藥緩緩從胡同里出去，匯入人流，假裝留戀萬分的站在了一處捏糖人的攤子上。

        她剛站定片刻，就有人從后面過來拍了她一下，“可算是找到你了，青兒，剛才叫你那么多聲，你怎么不答應？”

        程嵐轉頭，見身后站的中年婦人穿著鴨青色比甲配紫色挑線長裙，眼眸微閃，笑著道：“芳姑姑，不好意思，剛才沒聽到您叫我，您東西買齊了嗎？要回去了？”

        芳姑姑笑了笑，嗯了一聲，“時間不早了，我們抓緊時間回去吧。”

        她頓了頓，眼神落在程嵐手中提著的藥包上，眼神閃了閃，低聲問道：“你....這是去抓藥了？給誰抓的？”

        這可把程嵐問住了，她都不知道這位青兒是哪個宮里的，怎么知道給誰抓的？

        她正糾結著該怎么回答，卻見芳姑姑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壓低了聲音說：“你不說我也知道，這肯定是給萱嬪娘娘，哦，不，現(xiàn)在應該叫萱太嬪娘娘抓的吧？”

        程嵐尷尬的扯了扯嘴角，捏緊了手里的藥包，訕訕的解釋：“不是，是給我....給奴婢自己抓的，調理老毛病的藥。”

        芳姑姑撇撇嘴，一副我才不信的樣子，卻也沒再追問，“快走吧，一會兒秀姑姑該催了。”

        程嵐提著藥跟在芳姑姑身后，心里稍稍松了口氣。

        看來這位青兒是伺候萱嬪的，她離開京城前，萱嬪已經(jīng)有了身孕，算算時間，差不多四個多月了。

        萱嬪就是杭州知府的女兒，青兒有可能是顏家的家生子，所以說話帶點杭州的口音。

        程嵐跟著芳姑姑同秀姑姑，王公公匯合后，上了回宮的馬車。

        王公公單獨一輛車，她和芳姑姑，秀姑姑一輛車。

        程嵐有心多問幾句宮里的情形，便笑瞇瞇的引著芳姑姑和秀姑姑說話。

        “我看兩位姑姑今日采買了不少東西，這幾日兩位姑姑都忙壞了吧。”

        程嵐說著，從袖子里摸出兩個荷包，那是她離開客棧時倉促塞在身上的。

        她將荷包分別塞了過去，笑嘻嘻的說：“這是我們主子給兩位姑姑的茶水錢，姑姑近日辛苦，回去多喝些好茶也能解乏降火。”

        芳姑姑捏了捏荷包，眼皮頓時笑成了一條直線，“要我說還是萱太嬪娘娘會體貼人，我們這幾日可不就忙壞了嘛，陛下剛登基，太后娘娘，皇后，太子妃以及其他嬪妃的服侍，擺設哪里都要重新置辦，我們尚宮局忙得腳都不沾地了。”

        程嵐看向沒說話的秀姑姑。

        秀姑姑比芳姑姑年齡越長些，眼角下垂，嘴邊深深的法令紋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嚴厲。

        “秀姑姑那邊也忙得很吧？不過姑姑在宮里多年，早已練就了一身本領，雖然忙累些，應該難不倒姑姑吧？”程嵐笑著問。

        秀姑姑扯了扯嘴角，“好說，都是些常年做慣的差事，比不得青兒姑娘，如今各位太妃，太嬪在康寧宮中榮養(yǎng)，萱太嬪娘娘竟然還能為青兒姑娘求得出宮采買的機會，可見姑娘以及萱太嬪娘娘才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程嵐微微一頓，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

        其實她心中也有些驚疑不定，按照她得到的消息，晉王登基，慶元帝和他的嬪妃成了太上皇和太妃，太嬪等。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話放在后宮也是適用的。

        如今后宮李太后當家，重要的位置她應該都換上了自己信得過的人，像出宮采買這樣的差事，怎么會輪到萱太嬪身邊的婢女？

        即便萱太嬪此刻懷有身孕，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太上皇的，李太后應該不會給這樣的面子的，為何伺候萱太嬪的青兒卻獲得了出宮的機會？

        縱然心中驚疑不定，程嵐臉上卻不露分毫，只訕訕的笑著，“兩位姑姑可別笑奴婢了，我們如今在宮中過的什么樣的日子，向來您兩位肯定是知曉的，不過一切都是看在我家主子肚子里的孩子罷了，陛下和太后娘娘仁慈。”

        芳姑姑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你這話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不說別的，只看如今德太妃和賢太妃過的日子，哪里還有幾分嬪妃的體面，對比之下，萱太嬪過的確實好許多，獨自住了康寧宮一個跨院不說，日常供應也”

        不曾短缺。”

        “要我說，就是萱太嬪命好，這個時候懷著太上皇的孩子，陛下是孝子，自然得多眷顧幾分。”

        程嵐眸光微動，萱太嬪獨自住了一個跨院？不和太上皇等人住在一起，看來她進宮要想見太上皇，還得多費些心思。

        馬車很快到了宮里。

        程嵐進宮次數(shù)雖然不算多，但好在她知道康寧宮的位置，辭別兩位姑姑后，獨自拎著藥去了康寧宮。

        走到康寧宮門口時，她的腳步有片刻的遲緩。

        太上皇就在后面的永壽宮呢，兩位宮殿前后相鄰，可惜她現(xiàn)在不能去永壽宮。

        程嵐咬咬牙，邁進了康寧宮。

        康寧宮是歷來太妃，太嬪們居住的地方，一般先皇駕崩后，新帝登基，就會遣先帝的嬪妃們搬到康寧宮。

        康寧宮很大，除了正殿和東西配殿外，還各自帶了東西兩個跨院。

        程嵐邁進門后，站在院子里忽然有些迷茫，她不知道顏萱住的到底是東跨院還是西跨院。

        剛到中午，整個康寧宮中卻是死一般的寂靜，似乎跟沒住人一樣。

        就在她猶豫之際，東跨院的月亮門處忽然走出來一位婢女，朝著程嵐伸手招呼：“青兒姐姐，你還愣著干什么啊？娘娘都等著急了。”

        程嵐眼睛一亮，立刻加快腳步走了過去，“來了。”

        她提著藥進了東跨院，“娘娘吃了午飯沒？”

        婢女點頭，隨即道：“娘娘用得不多，剛才都問了你兩次了。”

        程嵐笑了笑，抬腳進了正房。

        萱太嬪聽到動靜，扶著腰打著扇子立刻從內室走了出來，不滿的看著青兒問道：“怎么去了那么久？藥呢？可抓回來了?”

        程嵐將藥放在桌子上，“今天芳姑姑和秀姑姑買東西買的比較多，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藥在這里，”她說著打開了紙包，淡淡的藥香味便撲鼻而來，“要不奴婢現(xiàn)在就讓人去煎？”

        程嵐思考的時候，她的手已經(jīng)打開了藥包，她快速掃了一遍藥包里的藥，不由愣住了。

        這藥竟然不是安胎藥，而是拖延胎兒生產(chǎn)的藥。

        程嵐的眉頭倏然皺了起來。

        萱太嬪見她對著藥發(fā)呆，不悅的看著程嵐，“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藥抓來了當然得先去煎。”

        程嵐回過神來，壓下心中的驚疑不定，哦了一聲，提著藥包往外走。

        “等一下。”萱太嬪又叫住了她。

        程嵐轉頭看去。

        萱太嬪壓低了聲音，“你有沒有打點藥鋪的人？讓他們嘴放嚴實點，不要亂說話？還有今天跟去采買的芳姑姑和秀姑姑，你怎么說得？”

        程嵐不知道真正的青兒是怎么和藥鋪說的，但料想青兒肯定會給銀子打發(fā)。

        “您放心吧，我都打點好了，”她含糊其辭的道，“芳姑姑和秀姑姑那邊我也打點過了，說這藥是奴婢自己調理老毛病的。”

        萱太嬪滿意的點頭，“嗯，你去煎藥吧，小心點，別讓人看到了，藥渣也處理干凈。”

        程嵐點頭，提著藥去了廚房。

        煎藥對她來說不是難事，等候煎藥的過程中，她仔細分辨了這副藥的藥性，確實是延緩胎兒發(fā)育時間的藥，藥性很緩和，服用后可以延緩胎兒的出生時間。

        萱太嬪為何要將胎兒的時間往后推遲？程嵐心里有些想不明白，等藥煎好后，她小心的將藥渣倒進了油紙包里，埋在了廚房墻上的一塊磚石后面。

        她將藥拿給萱太嬪喝了，看她有些乏了，服侍著她上床休息。

        萱太嬪指了指肩膀，“不忙著睡，你先幫我捏捏肩膀，今兒多看了會書，肩膀酸痛。”

        程嵐伸手為她捏著肩膀，尋思著該怎么說起慶元帝的事。

        “娘娘，太上皇那邊.....咱們是不是....”她遲疑著開了個頭，覷著萱太嬪的臉色。

        萱太嬪閉著雙眼正有些昏昏欲睡，聞言不悅的皺了下眉頭，“本宮才不想去看他。”

        程嵐眸光微閃，看來萱太嬪自從住進了康寧宮還沒去看過太上皇。

        “奴婢自然知道您的心思，”程嵐輕聲細語，“只是有些事總得做給外人看一下是不是，如今您肚子里又懷著孩子，若是一點關心的姿態(tài)也沒有，難免會落人口實。”

        萱太嬪倏然睜開了眼，瞪向程嵐，“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總提起太上皇，別人不知，難道你也忘記了？如今這形勢，難道本宮會怕別人的口實？”

        程嵐心下一跳，連忙垂目斂眉，“是奴婢多慮了。”

        萱太嬪哼了一聲，重新閉上了眼睛，示意程嵐繼續(xù)，“本宮如今滿心里只擔心一件事，就是怎么才能讓我和孩子都名正言順起來，你有勸去我去看太上皇的心思，倒不如替本宮多想想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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