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貝內(nèi)特的話，國王坐而撫膝，爽朗地哈哈大笑。

        “那就去看看吧，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把寢宮擴建，搬進去住一段時間。你們都是同齡人，應該有很多值得聊的東西。”

        作為注定成為雷斯國未來掌權人的長公主，貝內(nèi)特自幼就受過極其良好的禮儀教育，即使在匆忙疾走的時候也不失優(yōu)雅儀態(tài)。

        果不其然，等她到達王子寢殿后身的湯池時，就看到原本應該躺在她床上的小人魚靜靜泡在水里，小臉被喬休爾托在寬大的掌心中，安然恬淡地睡著。

        小人魚的臉被男人手掌襯得白生生的，他的尾巴全部浸在水里，而上半身幾乎是斜靠在喬休爾的懷里。

        水明明是清澈溫涼的，但貝內(nèi)特莫名覺得湯池周圍的空氣正在滾燙發(fā)熱，四處縈繞著小人魚獨有的，一種古怪而纏綿的香氣，令人不禁想起民間中人魚蠱惑漁夫的傳說。

        而喬休爾似乎也像是被蠱惑一般，他慢慢將臉湊向暨烏，越來越近，直到鼻尖堪堪碰到白軟柔嫩的臉頰。

        “你在干什么？”

        貝內(nèi)特氣勢洶洶地踩著高跟皮鞋走到跟前。

        喬休爾被她的這聲喊叫回了神，而水中的暨烏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醒的時候就是一愣，明明自己昨天晚上是在床上睡著的，為什么現(xiàn)在卻又跑到水里去了？

        暨烏再低頭看看自己，發(fā)現(xiàn)原本變出來的人腿又變回魚尾巴了。

        貓貓心里氣鼓鼓的，他扁起嘴巴，沒處撒氣就開始咬面前喬休爾的指頭。

        暨烏是只好貓，即使是發(fā)泄不滿，也會注意力道，只會把人咬得有點痛，但是絲毫不會破皮或者受傷。

        喬休爾卻沒注意到痛不痛的問題，指頭驟然被溫熱包裹，略有些尖尖的虎牙示威似的抵在指腹薄繭處磨來磨去，卻沒有真正用力。

        在心態(tài)極度緊張的情況下，他的手指下意識抽動，略有些粗糙的指尖劃過細嫩的口腔內(nèi)壁。

        換來的是暨烏呸的一下把手指吐出來。

        他明明是條小人魚，然而神態(tài)動作卻無一不像貓。

        恍惚間喬休爾眼中看到的似乎不是水中清麗漂亮的小人魚，而是一只巴掌大的小貓咪。

        雪白雪白的小團子，張著嘴巴露出里面小小的尖牙，爪子舉在頭頂，看著要哈人的架勢，但是清澈的眼瞳中卻流露出膽怯而驚異的情緒。

        因為恃寵而驕所以隨便咬人，又因為被自己刮到嘴巴而感到驚訝生氣，想打人又怯怯地不敢下手。

        喬休爾為自己奇怪的想象力感到驚奇，他微微笑著，想要伸手摸摸小人魚已經(jīng)炸起來的頭發(fā)。

        但是他蹲在湯池旁邊太久太久了，以至于雙腿麻木都快失去知覺，剛移動一點位置就站不住腳，撲通跌坐在地上。

        湯池邊的土壤被水打濕，混成了松軟的泥，喬休爾摔的這一跤雖然不痛，但是在心理上的打擊遠遠超過自己物理受到的傷害。

        有什么是比在心上人面前摔個狗啃泥更尷尬的事情呢？

        ——當然是情敵還在旁邊笑出了聲。

        喬休爾一時間感到無比羞憤，他用自己最敏捷矯健的動作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并且擺出來帥氣的下蹲姿勢，試圖掩蓋住之前的黑歷史。

        “呦~，閣下竟然行如此大禮，請快快起來吧。”

        然而貝內(nèi)特公主卻無情地戳穿了他的遮羞布。

        “貝內(nèi)特！！！”

        公主挑起她細長秀麗的眉尾：“我在。”

        看著她理所應當?shù)奶翎吥�樣，喬休爾一時語塞。

        好在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善良可愛的小人魚沒有嘲笑他，只是躲在邊上默默地看著，乖巧又可愛。

        喬休爾王子伸出手，想要繼續(xù)摸一下暨烏的腦袋，卻立刻被躲開了。

        暨烏盯著喬休爾沾上泥土的手心，臉上帶著明顯的嫌棄。

        “不要碰我，你的手上有泥。”

        喬休爾：“……”現(xiàn)在沒有星球能讓他快樂了。

        在貝內(nèi)特公主的冷嘲熱諷與小人魚不言而喻的嫌棄中，喬休爾垂頭喪氣地回寢殿重新?lián)Q了身衣服。

        等他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小人魚趴在湯池邊的礁石上，正和貝內(nèi)特公主說些什么，笑得眉眼彎彎。

        貝內(nèi)特公主穿著繁復華麗的宮廷裝，小人魚為了方便與她說話，還特意將手臂撐在礁石上，仰著雪艷的一張小臉，費力地抬頭看她。

        雪白的藕臂和漆黑的礁石形成鮮明對比。

        和鏟屎官感情比較好的貓貓有時候會仰頭親人的下巴，就像暨烏此時的樣子，烏溜溜的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公主看，亮晶晶的像是揉碎的星光。

        喬休爾簡直像是只被偷家的大狗，感到非常憤怒，小人魚都還沒這么向他笑過呢。

        貝內(nèi)特公主搖著手中鑲著蕾絲邊的扇子說道：“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他本來是睡在我寢宮里的，是你先把人搶走的。”

        喬休爾怒道：“這是搶不搶的問題嗎？他昨天晚上忽然變回魚尾，要不是我發(fā)現(xiàn)及時，一切就都難以挽回了。”

        “而且我還沒說你大清早就擅自闖入私人寢宮的事情，你一個女孩子隨便進入男人的寢宮，真的好意思嗎？”

        貝內(nèi)特與他針鋒相對：“我怎么就不好意思？這是你父親同意的事情。況且你有本事在寢宮偷偷藏人，我怎么就不好意思進來了？

        喬休爾被牙尖嘴利的貝內(nèi)特氣得要死，只能在心里默念十幾遍好男不跟女斗，最終才平復下來心緒，重新組織語言與貝內(nèi)特溝通。

        “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兩人的父王非要促進兩國聯(lián)姻，而且態(tài)度非常堅決，簡直像是中了邪似的。讓我不禁懷疑這背后是否有某種推手，冥冥之中正在推波助瀾，企圖控制我們的命運。”

        “這種猜想并不是突發(fā)奇想。”

        喬休爾背著手在湯池周圍慢慢踱步，他似乎思考了一會兒才繼續(xù)說道：“比如暨烏是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竹馬，是我上學時候的伴讀。”

        “但是仔細回憶我們曾經(jīng)在一起發(fā)生過什么，我對于我們之間相處的細節(jié)卻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xiàn)象，就好像是有什么未知的東西，把這條設定硬生生塞進我的腦子里。”

        “直到前不久我們在出海的時候發(fā)生事故，我親眼看到暨烏變成小人魚救下我之后，被一只巨大的黑色尾巴的人魚卷走了。”

        這時喬休爾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仿佛在想起極為痛苦的回憶，眼下這些事情顯然已經(jīng)超出他的認知范圍。

        “而且我在看到那條長相兇殘奇詭的人魚時，精神受到極大的沖擊，仿佛從靈魂深處都在顫抖、震蕩，一時間腦袋痛得簡直要昏過去，幾乎到了完全無法容忍的地步。”

        也正是因為那個原因，他才在當時無能為力地看著暨烏被人魚拖進深海，不知所蹤。

        聽到喬休爾說自己的回憶好像是被強行灌輸腦海中的時候。暨烏有些心虛的縮縮肩膀。

        童話世界瀕臨崩塌，其中的數(shù)據(jù)流非常不穩(wěn)定，會導致副本中的精神力比較高的主要角色出現(xiàn)意識覺醒的情況。

        作為一名兢兢業(yè)業(yè)的好員工，暨烏非常認真地閱讀了員工必備手冊，對于里面的內(nèi)容了如指掌。

        喬休爾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很明顯就是角色意識覺醒的先兆。

        在暨烏所生活的世界里，有很多故事或是電影，經(jīng)過無數(shù)的人傳閱講述，逐漸衍生出萬千小世界。

        經(jīng)過積年累月的演繹，小世界中的角色不再只是作者筆下形象單薄的紙片人，他們被讀者們賦予了意識與精神。

        而主世界的人們忽然發(fā)現(xiàn)，副本在運行時能產(chǎn)生一定的能量，這種能量可用范圍相當廣泛，幾乎涵蓋了生產(chǎn)生活的方方面面，于是維持小世界運行穩(wěn)定的數(shù)據(jù)維護局就應運而生了。

        受限于現(xiàn)階段的科學技術水平，人類并不能找出能量的來源方式，這種能量的憑空出現(xiàn)似乎是對焦耳能量守恒定律的重大挑戰(zhàn)。

        但是人類所能夠得出的結論是，當小世界按照原著大致世界線發(fā)展時，在副本中扮演配角的維護局員工就可以借用特殊道具從中提取能量，這種不知原理的產(chǎn)能方式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新型的綠色能源。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主世界的人類就會不擇手段維持副本原定的世界線，因為故事已經(jīng)脫離原著作者的掌控，數(shù)以千億的讀者又賦予角色不同的思想感情，所以有些精神力比較強的角色很可能會脫離劇情束縛，出現(xiàn)意識覺醒的情況。

        對于這些覺醒的角色，他們也同樣具有人類的感情與認知，根據(jù)主世界的規(guī)則與法律，他們同樣擁有人權。

        一旦角色覺醒，就意味著原世界正處于極度不穩(wěn)定，瀕臨崩塌的狀態(tài)，主世界不會拒絕這些覺醒角色入駐主世界定居，而剩下的未覺醒人物則化成數(shù)據(jù)流，在其它各種平行世界里游蕩。

        看來這個副本任務難以完成，問題并不出在暨烏身上，而是因為主要角色的覺醒。

        然而暨烏并不能直接對喬休爾說：“你猜對了，快和我到主世界去吧”。

        因為發(fā)現(xiàn)世界真相的關鍵只能由角色本身完成，如果要是他強行干預，那其它角色數(shù)據(jù)流的結局就不再是在平行世界游蕩了，而是直接被絞殺在時空中，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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