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古城作為大明遼東防線的重鎮之一，這些年以來不知道見證過多少場慘烈的戰斗，那斑駁且坑坑洼洼的外城墻壁上，偶能見到幾根頑強的小草作為點綴鉆縫而出，昔年的努爾哈赤便是在此城面前飲恨西北，死于炮擊之下。

盧象升嚴陣以待，那一雙眸子中滿是堅決，而攻城的夏軍亦是全力以赴，一出手便是王牌。

寧遠這座重鎮的火力部署相當不俗，明王朝在這條防線上傾注了大量的資源，盡管如今的關寧軍野戰早就不是清軍的對手，可為何黃太吉面對據城而守的祖大壽等人卻沒什么好辦法呢，無它，只因太難拔了。

天啟六年時，寧遠城共有紅夷炮十一尊，輪流發威勢不可擋，一炮糜爛數十里，數番擊碎清虜入寇中原的妄想，紅夷炮的威力有目共睹，于是崇禎年間也下大功夫從西洋人那進購，其中大多都撥給了邊鎮。

再加上之前盧象升設法從山海關那邊挪來一些炮，將寧遠這座孤城打造成了渾身帶刺的刺猬，而今此城共有紅夷炮整整二十一尊，呂宋大銅炮也就是明廷仿制的紅夷炮十八尊，另有千斤佛朗基和各式將軍炮若干。

面對這種程度的火力，縱使昔日的黃臺吉見了也只能暫避鋒芒，夏軍的參謀們經過研究后，認為與明軍玩火炮對射并不劃算，會徒增許多不必要的傷亡，故而大家一致認為直接上轟炸氣球比較好，畢竟紅夷炮再怎么厲害，也拿頭頂上的東西沒辦法。

寧遠城上，盧象升心中十分疑惑，雖說戰斗已經打響但城外的那些夏軍步卒卻遲遲未行動，沒有傳說中的重甲抬棺，也沒有發現對方有挖掘地道的跡象，總之對方非常平靜，看上去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半個時辰后，當盧象升發現東北方向天空上飄來的那一排小黑點后，他的臉色瞬間大變，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大夏轟炸氣球在遼東戰場上的出現頻率很高，像寧錦這邊和宣大邊鎮早就獲悉了這個情報，傳聞那夏賊能將孔明燈建的極大，上面不僅能載人甚至還能裝炸彈，一旦這些玩意砸在頭頂便會燃起熊熊烈焰，賊遇堅城便會祭出此物，則勢不可擋，明將普遍將其稱之為“天燈”。

當然知道歸知道，但這些大明的邊將也沒啥太好的應對方法，用炮來防空正常人都能想到，可是這年頭的火炮本就精度感人，除非像黃臺吉那樣調撥整個大清的資源，來鑄造成批量的特制火炮，否則單獨幾門炮的命中率基本可以忽略。

以盧象升的地位根本調動不了那么多資源，再說也沒有那么多資源給他，再一個本地的地頭蛇乃是祖家，兩者之間的關系絕對稱不上融洽，別說火速造炮了，能從其他地方挪來幾門紅夷炮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這便是賊之天燈么...”

盧象升舉頭凝視著那幾個轟炸氣球，他徐徐吐出一口濁氣，這一刻的心情無比沉重。

“大人...怎么辦...”

“就連清酋黃臺吉都擋不住這夏賊的天燈啊，咱們待會又該如何對抗呢。”

“不要怕，戰場上決定勝負是人，而不是某種軍械。”盧象升安慰著身旁的親衛，同時他的心里開始默默思量起來。

夏賊一祭出這天燈之后，寧遠城便只能單方面挨打，城頭上的火炮算是基本廢了，因為人家的步軍根本就不上前，只是在等待官軍大亂的時候再發動總攻。

不得不說賊軍的這種戰術極為歹毒陰險，即使戰斗經驗極為豐富的盧象升一時半會也想不出法子，直到他皺眉苦思良久，臉上才閃過了一絲堅決。

城外，越王徐晉及一干隨軍參謀正站在小山包上觀察寧遠城的情況，這里的位置和角度都很安全，城中的紅夷炮打不到此處，放眼望去，不時有乘著快馬的斥候登上山包，匆匆稟告幾句后又火速離去，接著相隔不久后又有人重復這一過程。

通過這些交替傳信的斥候，徐晉得以能及時了解到戰況，不僅知道自己的兵在做什么，甚至還能清楚的獲悉城內明軍的動作，這是由于偵查氣球的存在。

轉眼間第一支編隊中的五枚熱氣球已經飄到寧遠城斜上空，這時的城頭上，無數明軍正瞪著驚恐和迷惘的眼珠子，呆呆的望著頭頂上的玩意，直到第一顆燃燒彈帶著殘影從天空中砸下，落在地上后炸開一朵火花，這時的人們才驚叫出聲，接著四處找著躲避的地方。

“大王！”

一名騎著棗紅色快馬的斥候翻身落地，飛快的邁上小山包后抱拳道，“據偵查氣球所報，一支明軍正在朝內城門附近快速集結，這些人的披甲率很高，騎兵也不少，應該是盧象升的主力。”

“哦？”

徐晉摸著下巴思索了片刻，接著發出一聲輕笑，“本王大概猜出此人的打算，盧象升自知待在城里只是等死，與其這樣還不如在損失不大的時候，率主力出城野戰，倘若猝不及防之下咱們還真有可能吃個悶虧。”

當然最重要是，只要出了城與敵方短兵交接之后，便無需擔心頭頂上再落下炸彈了，夏軍再怎么喪心病狂也不會往正在交戰的兩軍中扔啊，這樣會造成許多誤傷。

“孟信在做什么？”

面對越王殿下的詢問，那名斥候恭敬回道，孟將軍正在布置著最后的總攻事宜，并派出了李將軍準備迎戰即將出城的明軍。

徐晉微微點頭，李定國的能力他是相信的，也樂于見到此人多立些功勞。

“天雄軍的將士們，隨我殺啊！”

一陣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動靜過后，寧遠城的大門轟然打開，緊接著烏泱泱的明軍從中沖出，不管不顧的向夏軍撲去。

盧象升身披精甲頭戴鐵盔，腰間斜挎一柄鋼刀，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揚起片片塵土，其人身材高大四肢修長，皮膚也很白皙，雖然是文官出身但他的一身武藝卻相當不俗，這些年親手砍死的賊子不知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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