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后夏煙樹在外面又逛了一會兒才往家走。那個在面館讓自己覺得熟悉的身影現在卻站在自己家樓下。夏煙樹迷茫了一陣，那個身影轉過身來，路邊的路燈在他身上投出一片陰影，他向前走了幾步，“哥。”

        夏煙樹回過神來，“孟意何？”

        孟意何又向前走了走，走出了那片陰影，站定在夏煙樹面前。

        夏煙樹稍稍抬頭看向他，只是一年沒見，少年長高了不少。夏煙樹知道母親一直都很關注這個少年，“來找我媽？”

        孟意何不自在的抿了抿嘴，“……嗯。”

        “我媽得明天才回來，你怎么沒跟她提前聯系？讓你白跑一趟。”

        “阿姨跟我說了她明天到家”，說著把一串鑰匙遞給夏煙樹，“這個給你。”然后不等夏煙樹反應，就轉身走了。“我先走了哥，過幾天見。”

        “喂……”夏煙樹看著轉瞬就離開的身影，把鑰匙放進兜里，撥通了電話。

        “媽，你把咱家鑰匙落在孟意何那了。”

        “嗯…嗯？你回家了？我是想讓意何暫住幾天來著，你不是去你舅舅家住嗎？”

        “我不習慣住別人家，等會兒…暫住？他來這住干嘛？”

        “啊…等會兒啊寶貝，我明天回去再跟你說吧，媽媽這邊工作還沒處理完…”

        還沒等夏煙樹開口，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已經習以為常了，夏煙樹看著家里的滿地狼籍，決定了，還是明天再起來收拾。

        “嗡……嗡……”

        夏煙樹被吵醒，半夢半醒坐起來瞇著眼睛在床上摸索著手機，接通，又馬上躺了下來。“喂…”“小樹，媽媽火車馬上到了，你來接媽媽一下，你舅舅不靠譜，手機又打不通了。”夏煙樹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早晨六點零五分…”在休息日的大清晨，舅舅的電話打不通他可以理解了。“幾點進站啊？”“六點半差不多，你打個車，我東西拿的有點多。”

        夏煙樹沉默的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還是強迫自己起了床。在樓下打了車，到達車站剛剛好六點半。在出站口昏昏欲睡，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走了出來“小樹！”，夏煙樹被驚了一下，然后向前走去，看到他的媽媽推著兩個大概是二十六寸的行李箱……再走近一些，原來還背著一個大登山書包。夏煙樹一邊從女人身上接過書包一邊說∶“怎么帶這么多東西？缺什么再過來買不就好了。我爸又沒跟你一起回來嗎？”女人把一個行李箱推給夏煙樹，“最近他公司忙，沒空跟我回來，你姐也在那幫忙呢，星星還說想你來著。”“她就是想來找我偷懶而已。”夏煙樹拉開后備箱把行李放進去，然后開門坐了進去，轉頭看向女人，“你把東西都搬回來了？下次假期不回去了？”“唉，這樣總是兩地來回跑不是很方便，有很多線上解決不了的問題，張局還找我談話了，再說你這不是也要回來上學了嗎，我也沒必要來回跑了，咱倆直接在這安家就行了。我也可以好好開始工作了。”“還在鄉下么，太折騰了，什么時候調回縣里？”“還好啦，再說我這一年確實工作態度不是很好估計再想到縣里工作有點困難。”張桐拍了拍夏煙樹，“沒事，不用心疼媽媽，喜歡自己的工作是不會覺得累的。”“嗯…”

        夏煙樹把行李都搬上了樓，“媽，屋等會你等我收拾就行，我先睡一會兒啊”，夏煙樹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不累的地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張桐看著兒子睡著了，輕輕的關上了房間的門。“意何啊，你現在來吧。”

        夏煙樹一覺無夢，即便沒拉窗簾屋里也已經暗了下來。

        拉開臥室門，外面有說話聲，夏煙樹走進廚房，張桐開口“小樹，醒了快來吃飯吧。”夏煙樹看向坐在張桐對面的孟意何，少年先開口打了招呼，“哥。”

        夏煙樹喝了口水，嗯了一聲。

        張桐拉著夏煙樹坐了下來，“弟弟跟你說話呢，以前你倆不是玩得挺好的嘛。意何這幾天先住在咱們家。”

        一年前…

        初二結束的那個暑假，母親張桐選擇留在縣城這邊工作，沒返回b市。父親也總是在公司加班，而他的姐姐……夏煙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夏河星在屋里跑來跑去，“這回我真的收拾好了！我先走了啊。”然后沒過幾分鐘又看著她跑回來，“啊！忘帶手機了！”……

        夏河星不是在學校忙著上課，就是被父親叫去公司學習。夏煙樹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萌發了去l縣找母親的想法。

        當張桐打開門看見門外的夏煙樹時，第一反應不是覺得震驚，而是生氣，“他們就讓你自己一個人過來？”夏煙樹看著母親有些發怒的神情，關門走了進來，“不是，我自己偷偷來的，沒跟他們說。我姐最近課太多了，一直住校來著。”夏煙樹拉著張桐坐了下來，“媽，我姐對我真的挺好的。我先收拾東西去了。”張桐看了眼夏煙樹沒再說什么。

        “小樹，媽媽下午要去一趟學校，你和我一起去嗎？”

        “不是在放假嗎？”

        “有些文件需要我簽字，主要也是想去那邊看看孩子們。很久沒過去了。”

        平常倆人微信聊天的時候，張桐也總是會提起那些他們學校的學生。不過是縣里與鄉下幾十公里路程的距離，但在人生的差距上卻好像是永遠都不能彌補的。每次聽夏煙樹都覺得似乎那些小說情節也并不是那么夸張了。

        有家里只剩母女倆人，媽媽卻還是精神病患者的，也有那種從小就被父母丟棄的，還有家長是殺人犯的……張桐總是帶著新衣服和吃的去看那些學生。

        夏煙樹是在母親給各種人捐款，各種扶老人過馬路的行為下耳濡目染的成長起來的。但他還是覺得，總有幫不完的人。每次張桐聽見他這么說，都會笑著拍他的頭，“能幫就幫嘛。”

        張桐把車開進學校，門衛大爺開門從保安室走了出來，跟張桐笑著打招呼，“校長，又來啦。”張桐朝門衛大爺擺了擺手。“欸，對了校長”，大爺又叫住了張桐“那個老孟家那孩子這兩天又住學校里了，不知道現在在沒在。”“嗯…我知道了。”“這是你兒子？”大爺看向夏煙樹，夏煙樹笑了笑∶“爺爺好。”

        夏煙樹跟著張桐進了辦公室，坐在沙發上等著張桐處理工作。張桐一邊翻著文件一邊說∶“一會兒去找找那孩子跑哪去了。”“誰？”“剛才門衛王大爺說的那個，老孟家的孩子，”張桐在文件上簽了字，又翻開另一份才接著說，“他媽媽年輕的時候跟別人跑了，他爸一直一個人照顧他，但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就開始酗酒，喝多了還打人。總是把孩子弄得一身傷。我也是調到這個學校之后聽其他老師說的。我來的時候，他好像就已經不怎么回家了，反正回家了就會被打。”張桐把桌上整理干凈，然后起身，“走吧，去找找他在哪。”夏煙樹跟著張桐走了出去。

        “我是想讓他好好學習的，誰知道他怎么就開始打架了，欸。”

        “……家庭影響吧”夏煙樹小聲說。

        “嗯？”

        “在家里他爸家暴，所以出去他就在別人身上發泄吧……”

        “我倒是覺得他是個好孩子。”

        在學校里走了一圈倆人毫無收獲，除了他倆，整個學校里就只有門衛大爺了。跟大爺打了招呼倆人出了校門。

        “走吧，小樹，去他家看看吧。”

        鄉里的路大部分都是土路，路的兩邊都是清一色的平房。走在路上還能聽到農戶家里養的家禽的叫聲。太陽掛在天上，沒有高樓大廈的遮擋，光線垂直的照射下來，讓人感覺有一些眩暈……

        夏煙樹抬手擋了擋陽光，聽到不遠處有爭吵摔東西的聲音。向路邊看去，一個少年從其中一個屋子里走出來。那個少年看見張桐愣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

        少年比夏煙樹矮了一些，能看出還是沒長大的小孩兒，身形很消瘦，但是臉上還帶著些嬰兒肥。夏煙樹看了看少年露出的手臂，上面布滿了紅痕，臉上還有沒消去的指印。

        “你怎么來了。”少年開口，清冽的聲音摻雜著一絲稚嫩。

        “……來工作，順便來看看你，嗯……要不假期來我家…”

        “不用了校長，不用總來看我”，少年稍稍偏了下目光看向夏煙樹，然后轉身向相反方向走去，“我下學期會去上課的。”

        張桐笑了笑，拉著夏煙樹往回走，“走吧兒子，回家了。”

        夏煙樹看著少年離開的背影，“媽，那他身上的傷…”

        “他爸估計又喝酒了吧，他不喜歡別人管他身上的傷，后來我看他自己能處理好也就不再管了。男孩嘛，這個年紀自尊心很強的。本來我尋思要勸他來上課要費一番功夫呢。”

        張桐拍了下夏煙樹的頭，“要是你能像意何一樣聽話就好了。”

        “啊？”

        “他答應我的事肯定就會做到的，你答應我好好學習，什么時候能做到啊。”

        “那個……媽，咱們晚上吃什么啊？”夏煙樹生硬的轉移著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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