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么說，但是康有為仍然有所保留，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蔣俊的在場。蔣俊是公安局長，政法委書記張敬庭是他的直接領導，而他對張敬庭這個人很有些意見。

        林小冬察顏觀色，向蔣俊瞥了一眼，蔣俊會意，其實他也感覺到康有為對自己的戒備之心，當即道：“兩位領導，我還是回避一下吧。”

        林小冬道：“你也不用回避。康部長，蔣局長與喬志亞有過交集，咱們不妨聽聽民間的評價。”

        蔣俊淡淡道：“說到這個人，多的我就不說了，光光是他那個劣跡斑斑的侄子喬勝昌能夠任村主任，就完全能夠證明他的為人如何了。”

        范家鑫這時也道：“我真不明白，這樣的人怎么會任基層干部的。”

        康有為的臉微微一紅，幸好喝了些酒看不出來，說起村支部換屆，組織部雖然沒有完全介入，但也起到監督的作用，他也聽說了一些負面的議論，只是順河目前的政治環境，輪不到他做主，也只有裝聾作啞。

        這時蔣俊跟著道：“就說昨晚吧，村主任居然帶著社會閑雜人員破壞葡萄園，事實都在眼前，居然有領導要求輕拿輕放，林縣長，不是我議論是非，再這么下去，水只會越來越渾啊。”

        康有為心中一動，能夠這么說的，只有三個人，當然是縣委一把手、縣政府一把手和分管公安局的政法委書記了，林小冬自然不會這么說，那么蔣俊口中的“領導”不是徐云錦就是張敬庭了，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位，蔣俊口出抱怨，顯然跟他們都不是一路的，心下這才知道，自己的戒備完全是多余的。

        “林縣長，組織部失職啊。”康有為長嘆了一聲。

        見康有為這么一說，林小冬便知他的戒心已經消除了，笑了笑道：“康部長發出這樣的感慨，我完全理解，不過這也不是你的責任，大環境如此，不過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我們不能再由著有些人胡來了。我聽說，喬志亞要提住建局局長，不知道康部長知不知道？”

        康有為怔了一下，隨即臉便火燒一般滾燙了起來，同時心中還有一股強烈的怨氣直涌而上，身為組織部長，人事的情況居然不是最先知道的，這完全證明自己這個組織部長就是一個擺設，被架空到不能再空的地步了。這無疑是令康有為極其難堪的，在這一瞬間，他甚至有種林小冬是故意羞辱于他的錯覺，當然，這只是錯覺，一切都來自于他心頭的悲涼與屈辱。

        “我上個廁所。”蔣俊站了起來，范家鑫跟著起身道，“我也去。”

        小廳里只剩下林小冬和康有為兩個人，康有為的臉仍然火辣辣的，那種尷尬讓他一時間竟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林小冬沉聲道：“康部長，這里沒有外人，有些話我不妨開誠布公，順河的情況你比我清楚，用生死存亡來形容有些夸大其辭，但是確實已經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了。”

        康有為擰著眉頭，對于林小冬，他了解的確實不夠多，當初他任政法委書記的時候，基本上是埋頭干事，最直接的印象就是在公安系統清洗時所展現出來的鐵腕手段，由此可見，林小冬這個人并不簡單，事實上，如果是簡單的人，又怎么會殺個回馬槍，重回順河做縣長呢，雖然是代縣長，但是那個“代”早遲是要去掉的。

        林小冬的意思他既明白也不明白，明白的是，林小冬是想將他拉入他的陣容之中，去與某方面的力量抗衡，不明白的是他這么做是政治行為還是另有用意。在官場這個大熔爐之中，政治斗爭充斥全局，各人的目的不一樣，有的人是為了事業，有的人則是為了掌控全局以期獲得更大的利益和升遷，那么，林小冬的目的是什么？

        這是其一。

        其二，康有為并沒有太大的信心。這種挫折感主要來自于他對順河政治力量分布的了解。

        半晌康有為才道：“林縣長，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不知道你對順河的了解有多深？”

        林小冬倒也不急于說出自己所知，不徐不疾道：“但聞其詳。”

        康有為沉吟了一下，道：“之前的順河是唐少春時代，這個局面在你到順河任政法委書記之后有所變化，唐少春稍有退讓，徐云錦趁勢而上，取得了主動權，與唐少春平起平坐，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分水嶺在于你赴市審計局任職之后，徐、唐二人緊密合作，而合作的代表動作就是統一了房產地開發的發展思路。唐少春因為受到李道明的牽連，徐云錦現在是一家獨大。”

        康有為的分析雖然寥寥數語，卻是切中了要害，說完這些，便不再多言，只是看著林小冬。

        林小冬道：“一家獨大也很正常，一把手畢竟是一把手。”

        康有為張口欲言，卻又猶豫了一下，林小冬見其欲語還休，不由道：“康部長，有什么話請直說。”

        康有為道：“林縣長，順河自打光榮地被評上貧困縣之后，前前后后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任領導來了又走，走了又來，走馬燈一般，這些人有的進去了，有的提拔了，但是順河還是那個順河，老百姓還是那些老百姓，也仍然一如既往地窮困潦倒。這里面固然有順河縣本身資源匱乏等方面的問題，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兩個字，那就是責任。不是說每一任領導都沒有責任心，但是他們的責任心完全都被斗爭所消耗，其實斗來斗去，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最終吃苦受害的還是順河的百姓。”

        林小冬不由肅然起敬：“康部長，你說的非常有道理。目前的順河正在向著一個好的方向前進，雖然步伐有點緩慢，但這無疑是一個好的苗頭，按理說，我們只能推動，不能阻攔，但是……”

        說到這里，林小冬忽然話鋒一轉，道：“康部長，我很想聽聽你關于順河應該如何發展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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