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河不到五十歲，神情有些憔悴，聞言只是看了林小冬一眼，卻不說話。

        林小冬擺了擺手，示意史天勤不用恫嚇他，只是像說家常一樣地道：“陳清河，大道理呢，我不跟你說，其實紀委已經掌握了你的犯罪事實，之所以一直讓你開口，只不過是完善一下辦案程序，換言之，你就是不開口，也不影響對你的定罪。我知道，你還心存幻想，懷著‘坦白從寬，把牢底坐穿’的執念，事實上，你不坦白，該坐穿牢底的還是要坐，而抗拒只會從嚴。以你目前的犯罪事實和犯罪性質，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在延邊，能保你的莫過于兩個人，一位是市委楊書記，一位是馮市長，我想說的是，你覺得他們誰會為你出頭？腐敗啊，中央都在出重拳打擊，誰會干這種引火燒身的事情？話說回來，你有值得這么做的價值嗎？你比我更明白，答案就是沒有。”

        陳清河不為所動，看來確實有點倚仗，在這林小冬的意料之中，他能撐到現在，當然不會是一兩句話就能令他繳械投降，接著道：“你應該明白，案子是需要紀委來辦的。不妨實話告訴你，沒有任何人跟我打招呼，說要放你一馬，這意味著什么？你在這里也待了兩個多月了，如果真有人要保你，兩個多月的時間是不是顯得太長了？這只能證明，你被放棄了。退一萬步來講，即使有人執意替你打掩護，你也別忘了，我們市紀委不僅受市委領導，同樣也受省紀委領導，大不了我們申請省紀委來查辦你的案子，市紀委最多也就是被省紀委批評說辦案水平不夠，不疼不癢的。不過我就好奇了，到那個時候，還有誰再敢做你的護身符，你可別告訴我，你在省里也有關系。”

        說完這些，林小冬站了起來，緩緩道：“所以，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盡快交待問題，持久戰我們是很有耐心的，車輪戰術是紀委的一項基本戰術。或許你能熬得住，就是不知道你的家人能不能熬得住，據我所知，你愛人的身體不是太好，整天提心吊膽，你女兒也因為你的事情，在單位被人無形隔離，連快要結婚的男朋友都離她而去。想想吧，因為你的一已之私，就讓家人陪著你受苦受罪，你已經不僅僅算不上一位好干部，也更算不上一位好丈夫、好父親，你就一點都不自責嗎？”

        林小冬搖了搖頭：“我替他們感到不值啊。”

        陳清河一直與林小冬對視著，但是這個時候卻是垂下了頭，避開了林小冬的目光，是愧疚還是心虛？

        林小冬沒有再理他，出了門來，在外門低聲卻又能夠讓陳清河依稀聽見：“史書記，我們再給陳清河三天時間，如果三天之內仍然拒不交待，那就整理好材料報檢察院吧，要不要他的口供已經無所謂了，同時上報省紀委。”

        史天勤向監控上看了一眼，陳清河抬起了頭，作側耳傾聽狀，目光里閃過一絲茫然，便向林小冬豎起了大拇指。林小冬的攻心戰術著實厲害，雖然沒有多少威脅之言，但是每一句話都擊中了陳清河的心。從陳清河的反應來看，他的心里防線已經露出了缺口，倒豆子也就是時間問題。

        林小冬微微一笑，道：“老史，他們也有七情六欲的，只有讓他們徹底斷了念想，我們才能主動。”

        史天勤笑道：“林書記，還是你厲害，伐者，攻心為上，我算是服了。”

        林小冬也是一笑：“辦案你是強項，不是你不行，是有些話得需要我來說才有說服力，才有權威。”

        林小冬說的沒錯，如果史天勤說剛剛那番話，陳清河多半是嗤之以鼻，一個副書記，怎么能扛得住市里的主要領導，可是林小冬這位市紀委書記說出來就不一樣了，何況省紀委是他的后盾呢？

        大沙漠只是一個辦案點，早已不對外營業，所以林小冬等人并沒有留下來過夜，而是回到了市里。由于對清水縣的調研提前了，所以次日的調研計劃暫時擱置。

        一早上，林小冬到了市委的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便聽到了敲門的聲音，在道了聲“請進”之后，一個人緩緩走了進來。

        看到此人，林小冬微微有些意外，他真沒想到，來者居然是他到延邊之后一直未能謀面的組織部長岑澤棟。

        “岑部長。”林小冬一直在考慮著該如何面對他們之間的關系，考慮到現在是在辦公室，還是采取了官面上的稱呼。

        岑澤棟笑著道：“來了這么久，一直都沒能看看你，是我做哥哥的不對。感覺怎么樣？”

        林小冬對岑澤棟的感觀是比較復雜的，他知道，岑澤棟對自己有怨恨，但是不管怎么樣，他們流著同樣的血，所以林小冬沒有與他撕破臉，見他以兄弟相稱，心頭微微有些異樣，笑著道：“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與南方的差異很大，正在適應。我從家里帶了些安溪茶過來，你先坐，我給你泡杯茶。”

        岑澤棟微笑著看林小冬忙碌，待一杯香茶放在他的面前，這才道：“這些日子太忙，連侄兒的滿月酒都沒能喝得上，真是遺憾啊。”

        林小冬笑道：“來日方長嘛，你我兄弟現在在一起共事，以后機會有的是。”

        岑澤棟點頭笑道：“那倒是不假。聽說昨天你去清水調研了？”

        林小冬點了點頭：“怎么也得走一走啊，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嘛，你是清水的老書記，不知道對清水頻出的問題怎么看。”

        岑澤棟沉默了一下，道：“此一時彼一時，變化無時不在發生，紀委是你的職責，我就不評論了。”

        兩人都沒有提及首次在清水的接觸，仿佛早已忘卻，也仿佛根本沒有發生。

        林小冬沒有再提工作的事情，笑著道：“哥，延邊是你的根據地，我可就指望你照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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