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桌子上擺著的洪亮集團和萬貿集團的補償明細表，邊書墨有種兩眼發黑的感覺，補償費用高達二十億，而且每一筆都有著詳盡的解釋和法律根據。當然，這還不是最令他憤怒的，而是之前張馭榮所說的話。

        “邊書記，我現在才知道萬貿集團的來頭，不但有著深厚的政治背景，還有專業的法律團隊，如果真打起官司來，政府敗訴是鐵鐵的，這事我真是搞不定了。不是我推卸責任，問題是人家根本不把我這個市長放在眼里。”張馭榮說到這里的時候，還拉上了一邊來匯報的市委秘書長陳安山，“秘書長當時也在場，對方怎么說來著？既然是市委決定，就叫市委領導來談。邊書記，在人家的眼里，只認你這位書記，不認我這個市長啊。”

        陳安山當時在場，雖然明知這一次明義上的協商布了滿滿的坑，可是張馭榮所言卻沒有半分虛言，只得附和著認同。

        揮手讓二人離開，邊書墨將自己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里，心頭百味陳雜，他自然明白推動重新招標的難度和諸多不合理之處，可是立場上的緣故，讓他不得不進行這一個在很多人眼里都認為是極其荒謬的決定。

        在天水，他雖然是強勢市長，別人不知道，自己卻清楚得很，那是市委一把手沒有跟他計較，這才能讓他有機會蹦跶，事實上他是被吃得死死的，一切都在人家的控制范圍之內。所以這一次延邊出現了問題，借著這個機會運作之后，才脫離了天水，離開了千年老二的位置。只是條件就是舊城改造。

        也就是說，舊城改造如果沒法子重新招標，將這個工程交到文東的手上，這個市委書記的位置恐怕也坐得不穩。

        只是現在對方擺開了架勢，達不成賠償的條件，自己的意愿將無法獲得成功，但這個條件自己是怎么也無法達到的，重新招標意味著一切從頭開始，白白就損失了二十多億，就是自己同意，其他常委也不會同意，而且這擺明是主動給政治對手送枕頭。

        苦思良久，仍然沒有什么好的對策，無奈之下，邊書墨只得打了文東的電話。

        電話接通，邊書墨苦笑著道：“東少，麻煩大了。”

        文東聽著邊書墨的訴苦，沉默了一陣子才道：“這事冤不得你，我理解。”

        邊書墨喜出望外，道：“東少，政治這邊推動我是有信心的，但是最大的困難在于兩家中標公司不肯松口，所以……”

        “好，我來跟他談吧。”文東已經掛斷了電話。

        而在張馭榮的辦公室里，張馭榮正在痛批林小冬：“我好歹也是個市長啊，當著幾個人的面不拿我當回事，我顏面何在呀？”

        看著張馭榮在作戲，林小冬忍著笑道：“張市長，這是我的錯，是我考慮不周，不過這也是在演戲，當然要逼真一些，在馮書記和我的心里，張市長您就是忍辱負重的存在，至于秘書長，戲不就是演給他看的嘛。”

        張馭榮伸出手指虛點了林小冬一下，順著話題道：“洪亮集團是什么情況？”

        張馭榮在延邊待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對洪亮集團還是比較了解的，從來沒見過蒙萌，這一次蒙萌代表洪亮集團讓他頗有些意外。

        林小冬解釋道：“魏洪亮雖然進去了，但是還沒有宣判，只能說是犯罪嫌疑人，即使他是犯罪分子，作為私營企業，并不能剝奪他是洪亮集團董事長的身份，不過據說魏洪亮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洪亮集團沒有了他主持，倒閉只是時間問題，加上他女兒也在服刑，所以他把集團出售了，為他女兒留一條后路。洪亮集團事實上已經不再存在了。據我的了解，是一家叫做茹君的集團公司正在對洪亮進行收購。”

        張馭榮點了點頭：“怪不得感覺蒙萌的氣度不大一樣，這是件好事啊。”

        林小冬順勢道：“說到這個，那天散了會之后，蒙萌向我反映了一個問題，說在收購的過程中，手續辦理的方面遇到了好幾個部門的刁難，很是頭疼呢。”

        張馭榮掃了林小冬一眼，卻是沒其他的，只是道：“中梗阻的問題是個大問題，必須要切實地解決，回頭我跟邊書記碰一碰，建議紀委加大監督和查處力度，扭轉這股歪風邪氣。”

        林小冬沒有表態，這也不是他該表態的，只是綴了一句：“紀委還是比較忙的，市糾風辦也不能閑著。”

        張馭榮點了點頭，道：“現在包袱又踢給老邊了，這王義桐還真敢要，小三十億啊，老邊可要肉疼了。”

        林小冬道：“下一步就是背后的人斗法了。”

        王義桐的要價太高，邊書墨肯定承受不了，即使能承受，他也不能真的一意孤行，這不符合一個政治人物的心性，更不會留這么大一破綻，所以林小冬所說，張馭榮自然清楚得很，緩緩道：“這一次的斗法真就是各顯神通了。”

        說到這里，張馭榮忽然一驚，就舊城改造工作而言，與邊書墨死扛下去，起先確實是因為邊書墨不把他當一回事的原因，可是到了這一步，他才發現，在這一次的博弈中，自己似乎并沒有獲得什么實質上的利益。

        有了這個感覺，他才意識到，他是被“綁架”了，或者說，是被人利用了。

        林小冬似乎看出了他心頭所想，微微一笑道：“一昧的退讓，只會讓自己的氣勢越來越低，拋開舊城改造工作的重要性不說，從政治角度上來說，我想這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某人一意孤行，仗的不是一把手的權威，一旦沒有人與之抗衡，那無疑是碾壓你我的力量。”

        張馭榮不由一怔，失聲道：“你的意思是把王義桐拉到我們這一邊來？”

        “嚴格來說，是綁架到我們的戰車上來。”林小冬緩緩道，“張市長，這些我沒有跟您交底，只是因為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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