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話療
在成為【幻象】商會的專屬打手前,吉斯特雷沒有名字。
那時的他,只是一名困于斗獸場、沒有任何尊嚴,整日被迫與野獸搏殺,并在戰斗中拼命掙得一絲生機的家畜。
沒有薪水,沒有交流,數字的代碼占據了他生命中全部的色彩。
到點了,就出場,為引起觀眾喝彩做出猴子般的行徑。
演出結束,則默默舔舐著渾身上下數不清的傷口,蜷縮在小小的地牢中撫慰肉體上的傷痛。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差異,更沒有意外。
除卻在技巧上的本領愈發純熟,肉體開始變得堅韌,并逐漸具備魔術的能力外,灰色,總是灰色。
早已記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何會淪落至如此境地,吉斯特雷在源源不斷的虐待下,丟失了內心。
直到——
一位名為扎耶·谷文的煩人的詩人來到了他的面前,并對他伸出手。
“要做我的盾嗎?”
這是他見到他說出的第一句話。
不知道對方究竟懷揣著怎樣的心思,士兵只記得最初的自己狠狠地甩開了他的手。
之后,被詩人這番話攪得心煩意亂的吉斯特雷在斗獸場上因為分心,額外地受到了一次肉碎骨斷的重傷。
雖然最后他還是將那頭兇猛的野獸斬于馬下,并狠狠地扭斷了它的腦袋,但心靈與肉體上的雙重沖擊,仍沒有令他感到半分勝利的喜悅。
而扎耶·谷文,在第一次招攬遭遇失敗后,亦沒有灰心。
他不斷地對他伸出手,站在距離他最近的地方為他喝彩,并在他結束戰斗以后第一時間送上慰問。
誰都不知道這個家伙到底想干嘛——尤其是吉斯特雷,對于他那過于銹鈍的大腦來說,思考這種事情,不亞于對他使用一次酷刑。
于是,士兵索性就不想了。
只不過后來,在每次出場前,他都會詢問與自己比較熟悉的工作人員:有沒有看到一位穿著白大衣,帶著白氈帽的英俊詩人。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吉斯特雷心中總會有一些說不明道不清的復雜的情感。同時,彩色的流熒,正逐漸沖淡死寂的荒蕪。
終于到了某一天,他由于出色的戰績,被斗獸場的上級看中,流調至【幻象】商會總部,任職戰斗特殊專員。
脫離了每天提心吊膽的生活后,士兵便以為再也見不到每場比賽都來為自己喝彩的扎耶。而習慣的存在突然缺失后,吉斯特雷的心中又總有些空落。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
短短三天后,兩人便再度重逢。
這一次,他的身份是他的搭檔。
并且,他又對他伸出了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讓你來到了這里,并且向總部申請做你的搭檔……喂,士兵,要做我的盾嗎?”
士兵?奇怪的稱呼。這么想著,他蜷縮起手指:“為什么?”
“因為你很強啊。”開朗地露出了一個陽光的笑容,扎耶說道:“你比我見過的任何斗士都要強,也比我的搭檔要強。”
“而且你還很聽話,好像是個好用的工具。”
“為了提升任務時的生存率,有你這樣的人在身邊當肉盾,我會很安心。”
原來是抱著這樣的打算嗎……
吉斯特雷沉默不語。
最后有沒有握住扎耶的手,他記不清了。
到現在為止,士兵唯一能夠記起來的,便是——兩人在一起工作的日子,令他感到滿足,歡愉,比從前當斗士的任何一刻都要高興。
“嚯!”驚訝地發出一聲贊嘆,摘下頭盔的吉斯特雷帥氣得超乎凱伊想象:“你真是生了一張好面孔啊,吉斯特雷。”
沒了面罩的遮擋,士兵就感覺自己失去了最后一塊遮布,變得躁動不安。
自離開斗獸場后,他已經有許多年不以真實面貌示人。
今天吉斯特雷的亮相,是他在外人面前的第一次。
“放了他。”
“他對你這么重要嗎?”毫不客氣地踩在扎耶身上,凱伊反問道:“那你可得我看看你的誠意。”
被甩到地上時,處于弱勢姿態的詩人發出一聲痛呼。
雖然此刻他很想提醒身上的凱伊劇情不該是這樣展開的,但一想到敵我雙方之間絕對的實力差距,并且這個流氓之后也不知道會干出些什么事情來,他還是默默地選擇了閉嘴。
無法用大腦去理解區區一個玩具為什么會在這么點時間內強成這幅鬼樣,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段時間的場景,扎耶現在只能逃避現實,并將這一切都歸咎在不遠處的死靈魔術師身上。
這個骷髏,到底是有多強啊……
驚懼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吟游詩人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顛覆。
隱忍著等待時間,到現在為止,他還是沒有放棄逃生的希望,并期待著吉斯特雷可以機靈一點,并為他創造機會——
只要沒有被那個渾蛋所觀測到,不表露出敵意,我一定可以逃出生天!
抱著一種盲目樂觀的心態,他沉默著觀看身上兩人的表演。
“我換他。”
冷靜地分析出對面的男人此刻想要的是什么,吉斯特雷英勇就義,打算用自己將扎耶給換回來。
“我可不是什么黑心商會,不接受人易的。”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凱伊嘗試誘惑:“要不你把你送給我,這樣一來你們兩個也可以團聚了。”
不要相信他的鬼話啊,吉斯特雷!
扎耶悄悄在心底咆哮助威,強烈抵觸著男人所表述的現實真的發生在自己眼前。
“不可能。”毫不猶豫地便給足了對方冰冷的痛擊,吉斯特雷沒有給點半點幻想:“沒有理由。”
“其實是有的。”用腳尖戳了戳身下變得和咸魚一樣不再動彈的詩人,凱伊打算換個方式試探他:“扎耶還不夠嗎?”
“他對你還不夠重要嗎?還不值得你換一個效勞的對象嗎?”
“明明他都已經決定為我做事了,你這樣……”
“他不會。”士兵以萬分確切的語氣否認道。
“嗯?”稍稍有些被他果決的態度所震驚到,凱伊彎下腰去,盯著詩人方才別過去的側臉猛看:“你騙了我嗎?”
“我,我沒有……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吟游詩人從不說謊。”
某人心虛的慌亂感幾乎要溢出包裹著靈魂的皮囊。
“嚯。”見到他這副樣子,凱伊半瞇起眼睛,遺憾地嘆了口氣:“我明白了——看來你們還是沒有認清現實。”
“但是……”刻意拉長了折磨的語調,男人一腳踹開扎伊,任由其滾到幾步遠的礦石邊上:“我畢竟也不是什么魔鬼,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人。”
“我明白你們就這么輕易背叛了自己效力已久的組織,多少會有些別扭,所以……”挑釁似的勾了勾手指,他說道:“我會給你一個機會,吉斯特雷。”
“我知道你并不是什么愚鈍的人,也具備一定的思考能力。”
“因此,我親自來幫你跨越心理障礙。”
愚蠢!
一旁,揉著手臂爬起來的扎耶不屑地往邊上的空地呸了一口唾沫。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同伴的榆木疙瘩了——這家伙,可是連話都不會好好跟人講的鐵墩墩,怎么會心平氣和地接受你的理論?
輕蔑地等著看凱伊狼狽的出糗,詩人開始慢慢向外圍移動,并隨時準備跑路。
另一邊,具有百分百破防效果的,由凱伊親自施展的【話療】魔術,則正式開始。
“吉斯特雷喲,如果我沒猜錯,之前,你應該在斗獸場工作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吧?”
“而且,這份工作還不是普通的打掃衛生,或是清掃戰場之類的雜物……你是確確實實站在沙場上搏斗的斗士,沒錯吧?”
士兵以點頭作為回復。
“真是殘酷的生活,”悄悄觀察著吉斯特雷臉上的表情,凱伊發現那張帥臉還是和石塊一般,沒有任何波動,看不出上面有什么情緒:“從你的臉上,我看到了滿滿的滄桑。在你的心中,過去的那段經歷,至今為止,一定也像顆釘子一般,狠狠地扎在你的心底……”
“我懂你的,吉斯特雷。人生在世,總有些邁不過去的坎兒,不只是你,所有人都會經歷這個過程。”
夸張地以演講的姿態開始話語攻勢,凱伊的一舉一動間,都透露出“遺憾”的味道:“但是,會產生這樣的錯覺,歸根結底,是由你的迷茫造成的。”
“道德感越弱的人,便越不會迷茫,因為他們總是能找些害人的點子來填充自己空虛的內心,將他人的痛苦轉換為自己快樂的階梯——可是,你不一樣,吉斯特雷。你是個好人,你很空虛,也很迷茫。”
“你不愿放下過去的劍,是因為你終究沒有認清楚是誰給你帶來了災禍——”
猛地一指正偷偷搞些小動作的扎耶,凱伊震聲說道:“斗獸場和【幻象】商會之間,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之間存在著什么聯系?!”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從前,你所遭受的悲哀,就是由【幻象】商會制造的?”
“而你在成長,并獲得了強力的能力后,他們又看中了你身上可能制造的、新的價值,便將你調去了更能發揮能力的場所……”
“使你離開原有生活,成為斗士的人,是【幻象】商會;而看中了你的價值,拽著你脫離苦海的,也是【幻象】商會——我這么說,你能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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