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敘述總是能帶來最直觀的沖擊。

        當被丟在角落的記憶重新被人拾起來時，懵懂的迷糊也能增加話語的可信性。

        而歐克心，雖然為人蠻橫，但他卻絕不是笨蛋。

        一層接一層剝開面前之人神秘的面紗，工匠冷靜地質問道：“你有什么證據可以證明？”

        “你需要我為你證明什么呢？”凱伊饒有興致地咬住嘴唇，勾動手指：“或者說，你想從我這兒知道些什么？”

        “布防圖。”抑制不住的興奮在胸腔中涌動，歐克心探身向前：“既然你說三天前的火災是你造成的，那就告訴我，三天前，你從哪里逃跑的？”

        “我可沒有跑。”微微聳動了一下肩膀，男人指著自己說道：“我現在還在這里。”

        “那你就是失敗了。”

        “我至少還引發了一次洪水呢。”他以開玩笑的語氣將自己惡劣的行徑遮掩過去。

        “那也是你做的？”工匠的雙眼微微睜大。

        “喔，不僅如此，骷髏也是我惹出來的。”如數家珍般不斷為砝碼加重，凱伊毫無負罪感地補充道：“這些天，他們為了處理這些事情可是焦頭爛額，還派了兩名專員進行暗中調查——你應該也多多少少見過一點吧？一個戴白帽子的，一個穿盔甲的。”

        “解決這兩個人可是費了我不少力氣，當時，我好不容易才……”

        “所以，最后解決了嗎？”歐克心突兀地問道。

        “那是當然的。”男人笑出了聲。

        于是，見到他這番自信的模樣，工匠二話不說便拉著他站起了身：“我們走！”

        “你想干什么？”有些頭疼地制止了他粗魯的行為，凱伊忍不住說道：“你真就不怕有人盯著這里么？早上我才剛打發掉一個！”

        “他們若是要看，那就讓他們盡情的看。反正老子tm的不怕他們。”舉手投足間皆表露出一副“盡在掌握”的姿態，歐克心有著自己的打算：“繼續呆在這里也沒法搜集到制造火藥的原材料，我們是時候該特娘的主動出擊了。”

        顯而易見的，歐克心還想著他那該死的爆炸。

        并且，從他臉上那振奮的表情來看，凱伊就知道這家伙屬于那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狠人。

        一根筋，還是個莽夫，喜歡執意而行。

        這樣的家伙，無論放到哪里，都是死得最快的炮灰。

        換作平常，若是自己身邊有這樣的人——勸了以后還不聽，男人往往會放任他自由行動，再不把注意力分給他半點，最后省心又省力。

        可惜，現在不行。

        在這個礦場內，歐克心已經是特娘的最后的魔具工匠，除了他以外，沒人能夠制造魔具。

        對于男人來說，他是他必須的助力，如果沒有他的話，凱伊的大計根本沒法繼續展開。

        因此，他猛地爆發出了比平時要大得多的力量，再度以一個華麗的過肩摔將工匠撇倒在地上：“冷靜些，這樣貿然出去，你是去送死。”

        “你特娘的不是說你都已經把調查的家伙給擺平了嗎？”他相當不滿地提出抗議。

        “一碼歸一碼，你現在可是被上面重點關注的人物，你真覺得克羅克爾會什么都不做，任由你去胡來？”

        “若是你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么不遠處的瞭望塔——東北邊和西邊的兩座高塔，上邊的人會全天不間斷地死死盯住你。”

        “相信我，如今那只地精可不想再惹上什么幺蛾子，他會為了自己屁股下的椅子，拼盡全力排除一切阻礙。保持低調才是聰明人做事的方法，你明白么？”

        “那我們就先逃到外邊去，然后弄火藥來，把他們都給炸上天！”

        “特娘的……”

        忽然有一種自己被耍了的錯覺，有那么短短一瞬間，凱伊真以為面前的人是阿尼。

        略顯崩潰地扶住自己的額頭，他跌倒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道：“清醒點，你出不去的。”

        “火災發生以后，奇美拉礦場的封控等級又上了一個檔次。沒有最高管理者克羅克爾的通行文件，任何一個擅自出入大門附近的人都會被立刻打斷腿，然后丟進籠子關起來。”

        “喔，另外，由于上次的失利，克羅克爾非常生氣。大概是因為自己被包圍的時候沒有足夠的武器可以自保吧？總之，針對瞭望塔的攻擊與防御措施補強，他又專門批了不少補給下去。”

        “那可燒了不少錢……截止目前，我粗略推算了一下，上面大概有三把弩箭，幾十個強攻型魔晶石，配備有兩把雷屬性魔杖……常駐守備人員也從一位增加到三位，后備流動人員若干。這幾天從外邊來的物資車，光從數量上分析，都足夠武裝一整個魔術師小隊。”

        “至于其他的什么從【幻象】商會總部來的支援——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懂吧？”

        不甘心地用力咬住后槽牙，歐克心的聲音低沉極了：“那照你的意思，老子特娘的最好就是把將他們炸飛這個想法給放棄掉，然后老實地繼續鍛造那些破爛工具？”

        “考慮到我們雙方的人身安全，我覺得這個方案并無不妥。”

        “那特娘的和讓我去死又有什么分別！”隨著一口郁氣猛然沖上胸腔，工匠憤怒地錘頓自己的雙腿：“老子可不想在這鬼地方一直混下去！在這里，我的手都快要生銹了！”

        “所以，”趁著他換氣的空余，凱伊幽幽地插入道：“你愿意為我鍛造能夠開采魔礦的礦鎬嗎？”

        “雖然這也算不上是什么高端的魔具，但它好歹也算是魔具……而且我的需求量很大，重復鍛造之下，說不定也可以勉強幫你找回點以前鍛鐵的手感……”

        “只要你答應，那么原料什么的就完全不用你操心——畢竟，在那個礦坑里，要什么魔礦，就有什么魔礦，實現自給自足綽綽有余。”

        “等到你完成了我向你開出的‘訂單’，之后，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會——”

        “夠了。”沒有輕易被凱伊打出的糖衣炮彈所蠱惑，作為一名手藝超絕、且頗具個性的魔具工匠，歐克心從來都有著自己的想法：“說說你的計劃。”

        可算是上鉤了。

        不著痕跡地撩起嘴角，歷經千辛萬苦，費了不少口舌的凱伊終于看到了一絲黎明前勝利的曙光。

        短促的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他胸有成竹地說道：“巨蛋的表面固然堅固，但那不代表，它的內在就失去了柔軟。”

        “若是礦場的管理者阻礙我們，那么，只要由我們來成為管理者，所有的事情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嗎？”

        “……什？！”從未設想過的道路開始在歐克心的眼前展開。

        面前這個來路不明的男人說出的話，就好像是為沉淪在濃霧中的他點燃了一盞明燈。

        宛若醍醐灌頂般，曾經被“毀滅”這個想法束縛了眼界的工匠，頭一回開始思考起別的，能夠替代“通過爆炸掀飛整個礦場的”的計劃來。

        “這可比你的計劃要溫和多了，而且還安全，不留后患。”適時地在歐克心迷茫的時候為他指明道路，凱伊的五官扭曲到幾乎要擰成一團，其臉上透出的卑鄙像極了再現人間的魔鬼：“怎么樣，考慮一下？”

        “把什么克羅克爾、洛克，這幫肆意支配我們的家伙掛上路燈，然后由我們對他們進行控制，讓他們為我們干活，把他們變成我們的奴隸……”

        “我只是個工匠，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歐克心冷眼說道。

        “都到這兒份上了，你就算想要撇清自己也太晚了。”嬉皮笑臉地將他潛在的拒絕搪塞過去，凱伊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打算：“權利的更迭是歷史的必然。滾落的車輪一旦開始，就再也沒有回升的余地。你、我，都逃不掉。”

        “你只不過是想把我拖下水。”

        “就像你剛才想把我拖下水一樣。”

        只不過主從關系發生了些變化——對于這點，兩人都心知肚明。

        互相沉默著等待著對方的回應，最后，還是由歐克心先開口說道：“凱伊，我勸你還是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

        “我可從來不是個遵守契約的人——我只遵守我的內心。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同樣，我熱愛的，只有我的手藝，即鍛造這門藝術。”

        “只要能夠讓我鑄造魔具，無論是誰，無論在哪兒，我都無所謂。所以……”

        “我們之間可沒有定下什么契約。”保持著微笑指了指自己的唇，他說道：“只是一個口頭承諾罷了，不具備什么約束效力。”

        “但是，你愿意這么坦誠的和我說，我還是很高興的。作為回報，我就勉為其難的，將我的計劃給你詳細地講講吧。”

        “我保證，這是一個比你想到的更好的主意。更加溫和、也更加——”

        又一段時間溜走。

        驀然，將凱伊的計劃全部吸收進腦海里的歐克心卻是越來越興奮。

        到了最后，他甚至大聲贊嘆道：“你特娘的，真是個天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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