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阿潤
吳家青瓦院里,方才吃飽了睡下的女人從廂中爬出。
她長到如此體型,正常出門已是不可能了。
從擠窄的門框硬擠出上半截身子。
身側(cè)白細(xì)的皮膚,都被門框擦出條條血痕。
卻卡在了最胖的腹部。
肉層層堆疊的肚子,緊緊卡在門框,勉力硬擠許能擠出。
但女人怕疼,一吃痛便停下。
然腹內(nèi)饑餓驅(qū)使她出來尋吃的。
于是她便陷入了兩難境地。
圓潤藕節(jié)似的肉胳膊四處扒拉,試圖拆掉門框。
她胖嘟嘟的手背上,生著一些圓溜的小窩窩。
這般有些幼態(tài)的形態(tài),沖淡了一些她體型帶來的違和與可怖。
吳老四見她嫩藕似的手沾了灰,忙上前去拉。
看見丈夫,這女子眼睛一眨委屈掉下淚來。
“我想去尋你呢。”
一顆顆清透的淚水,從她眼里擠出。
吳老四舉高手臂給她擦拭眼淚,哄孩子似的說:“我馬上救你出來。”
便是這般可怕的體型差,也能看出兩人恩愛。
邵姓逸夫咽了口唾沫,小心靠近趙鯉,壓低了聲音問道:“趙千戶,我這兄弟是不是……”
“被迷惑了?”
這幾個(gè)字他聲音格外的低,說得也格外快,深恐被那女子聽見。
同樣在旁看的趙鯉搖了搖頭:“不是。”
妖靈惑人,大差不差就是那么些手段。
被迷住的人,也大多精神恍惚,倦怠憊懶。
但吳老四身上并無這些癥狀。
他臉色不好,腰佝僂更像是伺候人時(shí)受了勞累。
其余的精神很正常,雙瞳也未有白線。
吳老四如此呵護(hù),當(dāng)是他發(fā)自本心想要呵護(hù)這女子。
趙鯉忍不住撓了撓頭。
竟在這遇上了不離不棄的純愛系。
趙鯉和紹姓逸夫?qū)υ挄r(shí),吳老四正抱著他妻子碩大的腦袋輕哄。
手輕輕摸著她頭頂上編得有點(diǎn)亂的辮子。
隨后便要去尋東西來破門框救人。
趙鯉上前道:“我來吧。”
被卡的女子臉上還掛著淚珠,見趙鯉疑惑側(cè)了側(cè)頭。
“你是誰?為何來我家。”
她問話聲音、形態(tài)都像是小孩子。
趙鯉一抖手,解開裹著佩刀的布:“我是你們的鄰居,見你們有麻煩,便來幫忙。”
趙鯉隨口胡謅的話,這女子深信不疑。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下巴肉肉晃蕩:“謝謝你,回頭叫我相公給你做魚吃。”
趙鯉微笑謝過,手握刀柄上前。
靠到近處,趙鯉嗅到一股味。
一些食物的味道,一些汗味,還有一股淡腥味,類似魚卻夾著一股蘭香。
距離近了,趙鯉又看這女子的雙眼。
果如紹興逸夫所說,確是一雙圓而無神的眼睛。
趙鯉突然一怔。
某樣記載于極偏僻書籍中的東西,浮出腦海——饞燈。
靈能局檔案處外圍,有一些可對外公布的資料。
其中有載,在靈能局初建時(shí),曾有一個(gè)肇慶人送來盞怪異的燈。
燈中盛著透明的油脂。
點(diǎn)燃燈后,照歌舞宴席,美味佳肴分外明亮。
若是點(diǎn)燈制醬洗衣,或是讀書紡績則燈芯火焰黯淡。
因這些特性,這燈被稱呼為饞燈。
燈中油脂,來自陽江水中的一種魚。
肇慶縣志記載,這種可以提煉油脂的魚,分雌雄。
雄魚發(fā)短叫海和尚,生在海中,雌魚發(fā)長為懶婦魚,生在江河。
曾聞過饞燈點(diǎn)燃香味的前輩,將這種氣味詳細(xì)記錄了下來。
腥而有蘭香,正合眼前女子的身上味道。
當(dāng)然這女子不可能是饞燈,她是煉制燈油的懶婦魚!
相傳,懶婦魚曾是家婦,懶織績,溺死水中后化為魚。
在岸上似山豬,入水則化為蛟螭般的巨魚,雙乳垂腹,后背有孔通頭,氣出呲呲作響。
看出眼前女子真身,趙鯉再抬頭看她。
果見她雙側(cè)口角隱約裂開。
若是再不想法子,恐不日便要生出山豬似的彎曲獠牙。
趙鯉嘆了口氣,拇指緩緩?fù)瞥龅度小?br />她刀身煞氣重,懶婦魚所化的女子受驚扭動(dòng)身軀。
吳老四下意識(shí)想來攔。
卻見刀光一閃,門框被一刀剁開。
接著趙鯉收刀,雙手摳住裂開的門框,使勁一掰。
白堊灰簌簌掉落,門框被趙鯉蠻力掰爛。
女人卡在門框處的肚子,水球一般彈性十足地晃動(dòng)了兩下。
她踉蹌向前一撲,險(xiǎn)些將吳老四壓在身下。
幸有趙鯉出手扶了一把。
這女子太胖,只有兩段布匹遮身。
露出來的皮膚卻手感上佳,光滑細(xì)嫩似羊脂白玉。
趙鯉強(qiáng)忍多摸兩下的沖動(dòng)。
將她扶正后,對吳老四道:“你先去準(zhǔn)備些吃的。”
“我和她聊聊。”
聞言吳老四一僵,有些擔(dān)憂也有些窘迫。
擔(dān)心趙鯉持刀對她娘子干點(diǎn)什么,也窘迫于身上無錢。
地動(dòng)后,便有文書壓制,物價(jià)還是漲了一些。
吳老四家里養(yǎng)著這樣一個(gè)吃不飽的,家底子早掏空了。
但他最終什么話也沒說,強(qiáng)笑道:“是,您稍等,我去買一筐魚回來做飯。”
正好中午,他想著柴米油鹽的各去借一點(diǎn),怎么也要做桌飯招待來客。
吳老四先去后廚,取了家里最后存下兩張大餅。
像是逗狗兒一般,誘哄著妻子回到房中。
這期間,那女子趴著的模樣有些不雅,邵姓逸夫背身面門回避。
待安置好妻子,吳老四才重出了門去。
邵姓逸夫大抵知道他的窘境,什么話也沒說,只捏了捏腰間錢袋子跟著他一塊出去。
院門傳來落鎖聲。
趙鯉坐在椅子上,觀察著這女子。
后世懶婦魚已絕跡,趙鯉看她如看珍稀動(dòng)物。
“你叫什么名字?”
趙鯉扯下腰間荷包,里邊裝著一些她從宮里帶出來的蜜餞。
啃著干餅的女人圓溜眼睛一亮,探手就要來抓。
趙鯉向后一縮,避開同時(shí)道:“先告訴我你叫什么。”
這女子看見甜食便把持不住,智商刷刷掉。
雙手揮舞便來抓取。
她手臂力量極大,有心搶奪時(shí),平常人是奈何不得的。
往常她能輕松從婆母和吳老四手里搶來吃的。
但今日她面對的是趙鯉。
锃然一聲,長刀出鞘同時(shí),趙鯉空出的那只手將她奪食的手鉗住推開。
嘗試了幾次,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搶不到東西的女人終于消停。
她悶聲悶氣道:“相公叫我阿潤。”
“阿潤。”
趙鯉默念一遍。
須得承認(rèn),眼前的懶婦魚身嬌體軟,聲音雖嗲卻不膩。
便是這般體態(tài),依舊甜意十足。
趙鯉不自覺的軟和了語氣,將出鞘佩刀擱在一旁的桌上,手指捻了一枚蜜餞遞給阿潤。
這蜜餞出自宮中,制法新奇加了薄荷葉,吃著涼絲絲。
就是為了好看切了花樣子,正經(jīng)吃時(shí)總覺小了有些不過癮。
阿潤孩子一樣接在掌心,然后珍惜的放進(jìn)嘴里。
接著咕咚一下,味都沒嘗到便咽下喉去。
她沒吃過癮,不長記性又伸手來搶,被趙鯉推回去。
許久,才重新乖下來,眼巴巴看著趙鯉乞食。
“我問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好嗎?”
聽趙鯉的話,阿潤連連點(diǎn)頭。
“你從哪來?”
魚類成靈不易,若沒有機(jī)緣蹊蹺不大可能啟靈。
趙鯉想知道阿潤的來路。
阿潤認(rèn)真?zhèn)阮^聽著,她倒是守信,認(rèn)真聽了便認(rèn)真思考答案,絕不騙人。
但撓著腦袋硬是沒記起自己從哪來。
想得深了,她突然哎喲呼痛。
看她抬手摸后腦,趙鯉心中一動(dòng),忙脫了鞋子踩上榻去看。
阿潤頭發(fā)濃密似海藻,烏泱泱在后腦扎了小辮簪著一根素銀釵。
大一看沒什么,但趙鯉眼尖,發(fā)現(xiàn)頭皮上一條白線。
她用尾指在邊緣一按,那白線頓時(shí)滑開。
露出底下一處陳舊傷口,約有碗口大的凹陷,正嵌在阿潤后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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