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站在那里，面容平靜，仿佛跟我真的只是陌生人一般。

        “師傅他一向如此。”

        我表情一愣，忍不住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他頭頂的竹葉沙沙作響，斑駁的陰影倒映在他身上，仿佛是隱匿在黑暗中的暗裔。

        沉默了良久，看他抬起腳就要走，我立刻叫住了他。

        “離君……公子……”

        我艱難的說出這四個字來，或許從今以后，眼前的這個男人，便不再是車彧明，他叫車離君！

        他的腳步一頓，云淡風輕的轉過頭來看著我。

        “不知道孟大人還有什么事嗎？”

        我的心忍不住抽痛，可是仍舊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雖然我極力的隱忍著，可是聲音還是忍不住的顫抖。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么問，那雙手指節泛白，低垂著眉眼似乎有些猶豫。

        良久，他才淡淡的說道，“說不上好，也沒有什么不好，人生大致就是如此。”

        聽到他這么說，我越發感覺到對他的愧疚，原本他不是這樣的人，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他是否還在恨我？

        我張了張嘴，本想問他這些問題，可是卻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我不敢開口詢問，這些年他是如何過的？更不敢問，他是否真的恨我？

        這么多年以來，那天夜里的事情，全都縈繞在我的夢里。

        他的痛，我能夠看在眼里，這些年越發的能夠感受在心里。

        每一次看到他的背影，我的心就忍不住抽痛，每一次總會從夢里面驚醒，滿面的淚痕。

        在冷宮里的每一次失聲痛哭，就仿佛是過了一輩子，那種痛苦無時無刻不煎熬著我。

        我以為我這一生就如此了，我以為我們永遠也不會見面。

        就在我見到他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活了過來，靠近他的時候，就如刀割一般疼痛。

        我低垂下眉眼，一些話全都咽在心里，只要現在看著他還活著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扭過身去就要離開。

        “你呢？”

        他清朗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我的身子猛然一震，停下了腳步。

        但是并沒有回過頭去，看到我并沒有回答。

        他又接著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悠兒呢？她是不是長大了一些，會走了嗎？會不會說話？”

        我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用力的握緊，指甲陷進肉里，眼睛里的水霧，眼看著就要蔓延出來。

        由于背對著他，車離君看不見我的表情，他一個人站在那里，仿佛自言自語一般。

        我緩緩的轉過頭去，他還在說著什么，我立刻打斷了他的話。

        “悠兒……不見了……”

        我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把頭壓得很低，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不見了！怎么會不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悠兒被人帶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聲音哽咽起來，再也忍受不了。

        車離君表情有些悵然若失，眸子里流轉著各種各樣情緒。

        “怎么會這樣？他不是皇上嗎？為什么會讓悠兒……”

        他說著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這樣一個攝人心魄的眼神，讓我覺得有些震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呆愣在原地。

        “怪不得那個時候你……”

        他一個人喃喃自語，整個人顯得有些頹然。

        我以為他是在擔心悠兒，于是安慰道，“我相信悠兒一定不會有危險的！”

        “我也相信。”

        車離君想都沒想便附和著，這一點到時跟之前一樣，不管我說什么，他都不會反駁。

        這樣想著，我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在宮里面……過得好嗎？”

        他問我這句話的時候，眼皮一直聳拉著，波瀾無驚的眼睛里，多了一些閃爍。

        我苦笑一聲，或許直到現在，他也在想著當年的事情，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為什么會把宇文簡當成自己的丈夫。

        那個時候的我，沒有恢復記憶，卻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被宇文簡控制著。

        而我的身份早就已經被廢除了，說出那些傷人的話，真的不是出自我的本心。

        我抬起眸子看著他，鄭重其事的說道，“我什么也不是，在宮里不是他的妃子，而是一個罪女，在外面也不是過是一個亡命之徒罷了。”

        從我逃到花香村的那一刻，我便注定了是一個亡命之徒。

        只不過，我以為老天會善待我，可是沒有想到，最后還是讓我遇見了宇文簡。

        聽到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表情一愣，眸子有些暗淡。

        我不愿意再提這些年的事，于是轉移話題。

        “倒是你怎么跟了上水？”

        提起上水的時候，他的嘴角掛著笑。

        他跟我講了這兩年發生的事情，原來那一天晚上他還是回去了，回到房間的時候，發現人都不見了。

        找遍了整個房間，甚至也沒有找到炎大娘，后來一問才知道她被人帶走了。

        他覺得一個人，在花香村無趣，就想著去游歷四方。

        后來輾轉反側便到了白芒寺，上水覺得跟他有緣，于是便問他，要不要做他的入室弟子，他便答應了下來。

        他只不過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我知道這兩年，他肯定過得很辛苦。

        說完這句話，他抬起頭看了一下天空。

        “到時間了，我要去給師傅送水了。”

        他朝著我笑了一下，完全是禮貌性的，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我恍惚之間有一種錯覺，想要開口說話，他卻徑直的走了過來，越過我朝著那扇門走去。

        我快速的扭過頭去，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了一聲。

        “車彧明，對不起！”

        這一句是我欠你的，兩年時間過去了，我無時無刻不想對你說出這句話來。

        當我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淚水不由自主的掉落下來，灑落在我的手背上。

        他的身子一震，沒有回過頭來，可是卻停下了腳步。

        咫尺之間的距離，我卻覺得，我們兩個人之間隔了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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