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男人的話，林眠臉色一白，額角緩緩劃下一滴冷汗。

        雖然知道遲早父親會知道自己回國的消息，但比他預料中來得還要快。

        大概是最近接受了電視臺的訪問，引起了他的注意吧。

        看著男人朝自己慢慢逼近，林眠咬了咬牙，試圖掙扎。

        “你們也知道現在是法治社會吧？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沒有必須聽從�！�

        男人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又邁開了腳步，“老爺說過，如果少爺不愿意跟我們回去，只要是在不危及到您生命的前提下，不排斥使用其他的暴力手段。”

        所以現在這個架勢，是非得要讓他回去了。

        淦！

        林眠在心里暗罵一句，看了看四周，廣場上空曠無人，只有寥寥幾盞燈光散發著光亮。

        意識到自己是逃不掉了，林眠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提出另一個條件。

        “回去之前至少讓我打個電話，這總可以吧？”

        見到男人點頭，林眠立刻轉身，飛速拿出口袋里的手機，順利撥出了電話。

        話筒的另一邊傳來了慵懶的男聲，“采訪結束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林眠握著手機的手下意識收緊了些。

        他努力用著輕快的語氣說道，“結束了，不過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很熱情，邀請我晚上跟他們一起吃晚餐，如果玩得太晚，今晚我就不回來了�！�

        陸沉似乎也沒有表現出懷疑，淡淡地“嗯”了一聲，“別跟他們鬧得太晚了，最近你的工作太累了，盡量早點休息�！�

        林眠笑著應和了幾聲，掛斷電話后，轉身看向身后面無表情的男人，語氣冷硬。

        “走吧�！�

        林眠的家不在a市，在隔壁的c市。開車約莫用了兩個小時，才回到了林家的宅邸。

        高聳的拱頂，深深的長廊，水晶燈折射下暖黃的燈光，朱紅色的瓷磚鋪砌整個地面，光可鑒人。

        看著家中熟悉的一磚一瓦，林眠感覺不到任何一絲溫暖和親切，反而覺得冰冷而壓抑，從前的窒息感重新籠罩在他的身上。

        直至走廊盡頭，折入右側的大廳，便能看見端坐于正中央的嚴肅身影。

        腦海深處的記憶被喚醒，讓林眠的后背開始隱隱作痛。

        男人的眉眼與林眠有幾分肖似，只是更多了幾分成熟和凌厲，隱隱能覷見年輕時的迷人風姿。

        雖是坐著，氣勢卻是不怒自威，如同趴坐蟄伏的雄獅，捕捉到林眠的身影，猶如鎖定獵物一般。

        “什么時候回來的？”

        林眠走到他面前，神情不卑不亢，眼里沒有半分畏懼。

        “半年前�！�

        “混賬！”

        林世衍的手掌猛地拍在桌上，黃花梨的木桌發出沉悶的聲響，帶動著桌上的花瓶岌岌可危地顫抖。

        “以前的胡鬧，我當做你是年紀小，任性貪玩。你說要出國進修，我也給了你這個機會，希望你趁著這個機會好好靜心反省�！�

        “可是你呢？回國不僅不說一聲，還在外面廝混了這么久，盡做些不務正業的事情。”

        “你眼里還有這個家，還有我這個父親嗎？！”

        面對林世衍的怒火，林眠沒有半分被嚇退的的痕跡，眼里一汪坦然和平靜。

        “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即使你是我的父親，也無權干涉�！�

        聽到林眠的話，林世衍像是聽到了什么荒唐之言，氣極反笑。

        “自由！憑你也敢跟我提自由！”

        他倏地站起身，朝林眠的方向一步步走了過去，每一步的逼近，都能感覺到沉重的壓迫感。

        “這么多年來，沒有我和林氏，你在家哪來的錦衣玉食，還有這么高的社會地位�！�

        “悉心栽培你這么多年，沒曾想竟養出你這條反骨來！”

        面對他的斥責，林眠卻是冷笑一聲，“可是，我到底需不需要這些，你問過我嗎？”

        沒等林世衍回答，林眠緊接著又恍然道，“也對，你眼里只有林氏集團。”

        “不然我媽臨死之前，也不會——”

        “不許提你媽！”

        像是碰觸到什么雷區，林世衍的臉變得青青白白，眼中滿是猝不及防的難堪和隱痛。

        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林世衍高高地舉起手掌，作勢要重重落下，卻被迫停滯在了半空中。

        只見林眠用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冷眼看著他，像是在嘲笑。

        對他大不敬的舉動怒極，林世衍瞬間舉起了另一只手，正要打下去，卻也被林眠牢牢地桎梏住。

        他俯視著林世衍，望著眼前男人隱隱發白的發頂，心中突然升起一陣荒涼的情緒。

        他從前……竟是畏懼著這樣的男人嗎？

        在父親的鐵血統治下，他從小被灌輸只許聽從、不許犯錯的思想。一旦有讓父親不順意的地方，就要習慣性地認錯，道歉，并默默承受著父親的辱罵和棍棒。

        自童年時期產生的威嚴，讓他天然地向自己的父親臣服，不敢對其制定的規則說半個不字。

        可當他漸漸走出父親的陰影后，脫離了對父親的恐懼后，他才發現，父親竟是這樣的矮小而無能，從前讓他害怕的斥責和巴掌，現在也顯得那樣的蒼白無力。

        林眠突然為自己不幸早逝的母親感到不平，父親的剛愎和武斷，斷送了她后半生的幸福。

        現在，他甚至還要斷送掉自己兒子的幸福。

        不過，和過去不同的是，他已經不會再害怕了。

        這一次的回歸，就是他和父親的正式宣戰。

        林眠將林世衍的雙手抓住，然后狠狠往后一推。

        受到后坐力的影響，林世衍地踉蹌地退后了幾步。

        林世衍正要習慣性地斥責，可當他抬眼接觸到林眠的目光時，心中驀然一驚。

        他從未見過兒子這樣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如此的陌然和冰冷。

        他感覺到了慢慢失去掌控的嚴重態勢，一切開始向無法扭轉的方向急速地崩塌。

        這讓林世衍無比后悔作出了當初讓兒子出國的決定。

        看著林眠毫不猶豫地走向門口的身影，林世衍捂著氣得發疼的胸口，朝他的方向大喊道。

        “今晚你要是敢走出這個家門，就不再是我林世衍的兒子了！”

        隨后，他看到門口的身影緩緩轉身，正要松下一口氣。

        然而他接下來說的話，卻讓林世衍目眥欲裂。

        像是拋棄了過往的枷鎖一般，林眠神態從容，并露出了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

        “是嗎？我很榮幸�！�

        “想必這是最后一次這樣呼喚你了吧。再見了，我親愛的父、親。”

        林眠連夜坐了車趕回a市，回到公寓時，已經是半夜。

        偷偷摸摸用鑰匙打開門，不出意外地，公寓內沒有開燈，而是漆黑一片。

        林眠松了口氣，正準備躡手躡腳地到洗手間洗漱一番，客廳的燈卻猝不及防地被突然打開。

        只見陸沉披著一襲深藍色的睡袍，領口松松垮垮地垂落，露出結實流暢的胸腹，伴隨著他的呼吸緩緩起伏，潛藏著亟待賁發的巨大張力。

        他好整以暇地將雙腿交疊，懶懶托著下頜，目光清醒而銳利。

        “說吧，今晚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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