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芒種
如若我再出現(xiàn)一次，是否會得到相應的尊重呢？
地鐵站臺邊空空落落，只剩下一位女人等待著地鐵的到來，她時而翻看手機新聞，時而左顧右盼看看地鐵到站了沒。
但讓她念念不忘的便是手機背景上的小女孩，甜甜的笑容永遠停在了九歲。
隨著地鐵到站，一兩個人下了站，這個女人隨即上了地鐵，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便是等待著地鐵到站，不過還早……她又一次按開了手機屏幕，眼淚卻不爭氣的落了出來，她似乎看著屏幕上的人出了神，也沒有意識到有人在自己身邊有人坐下了。
一只手遞了紙巾過來，她抬頭才發(fā)現(xiàn)一位小姑娘坐在了自己身邊，看著她的模樣，大概像個大學生的樣子……
“您沒事吧？”她留著長發(fā)，瞇眼微笑。
“沒事沒事……只是……”
小姑娘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人
“這是您的？”
“這是我的女兒……”女人眼神微微黯淡，但是隨后又接過她手里的紙巾，“對了，我叫施愛……謝謝你……”
“不謝……為什么看到她會落淚？”
“我很遺憾……我很后悔……我愧對于她……”施愛不斷自責，讓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
“我叫芒種……可以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嗎？也許我可以幫到你一些……”
“可以的，這種事情也沒什么藏著掖著的，你如果想聽……說說也無妨……”施愛擦去眼淚，調(diào)整好語氣，關上了手機屏幕，緩緩道來。
施愛的女兒叫辛康兒，施愛和辛康兒父親辛集結(jié)婚后沒多久就生下了她。
但是施愛不愿意放棄自己的工作去做全職太太，和辛集起了很多爭執(zhí)，但是到最后沒有一個人愿意帶孩子。
雖然說不做全職太太，她還是要付起一個母親的責任，在公司里好不容易升職成了主任也不想就這么放棄，同樣是人，為了找到自己心儀的工作苦讀十幾年書，一路過關斬將到了現(xiàn)在，就為了你一句“孩子總要有人帶吧……我要上班，只有你了……”而放棄自己這些年奮斗而來的所以東西。
施愛向辛集發(fā)問：“為什么……”
“因為你是母親吧……”語氣顯得如此不屑，就好像對一個女人來說，生孩子養(yǎng)孩子是那么的天經(jīng)地義……
她知道，不能失去獨立經(jīng)濟能力，也不能把孩子放著不管……每一天她都在家庭和公司來回奔走。
把孩子交給了托管，天天下班后還要去接孩子，回家還要準備晚飯，輔導孩子作業(yè)，等把孩子送上床，自己才打掃房間，隨后還要去書房加班。
那個叫辛集的人呢？
就像消失了一樣，這個家和他若即若離，可有可無，他的那些兄弟們羨慕著他的家庭，有著嫂子打理，多好……
要么是一夜不歸，要么是回來等著晚飯，從來沒有想過下廚搭把手什么的……反正他只要顧著上班就行了……
辛集從來是這么評價她的：“是施愛她自己多管閑事非要顧家還要上班，又不是我不勸她……”
可是啊……當辛康兒上小學后，這個男人開始喝酒，經(jīng)常是醉醺醺到家，而且喝酒后會對自己施愛進行家暴……
施愛每一天都過得不堪，在他的眼里自己如此不堪嗎？我到底做了什么讓你不滿意。
渾身淤青的上下班，為了不顯露傷疤在夏天穿長袖，每一次她受不了了想報警，便會有一堆親戚朋友來給丈夫求情，用親情捆綁著她，讓她放他一馬。
可是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shù)次。
辛康兒很早就獨立了，在二年級就學會自己上下學，她知道媽媽很忙，不能來接她……
當她看見所有的孩子都有家長來接送，唯獨她沒有……每一次家長會都是缺席，班主任也找辛康兒談過很多次，讓她勸勸父母來一次也好，但是每一次都沒有效果。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了辛康兒三年級的時候，以往都是準時到家，決不逗留在外。唯獨今天晚上辛康兒沒有準時到家。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失蹤了。
“你有沒有看見康兒回來啊……”她樓上樓下找了一圈，圍著小區(qū)轉(zhuǎn)了一圈……可是都沒有人影。
她看著男人還昏睡在床上沒有醒酒，心里的溫度也降到了冰點。她不指望了，她知道這個男人結(jié)婚后就開始暴露本性，他對這個女兒只是無聊了拿來逗逗，絕對不會想到康兒的安危。
無奈之下報警了，幾天后去警局認領回來的便是一具被猥褻過的臟污尸體，當施愛看到尸體后，看著女兒的面容，眼淚止不住的向下流……哭喊著向尸體奔去，卻被周圍的人攔下，她拼命的抓著空氣，拼命的叫著女兒的名字，無人應答。
那個男人卻在一邊沉默。
她為了盼女兒成人，花費了很多精力，康兒也很懂事的……為什么會有人要這樣對她。
“這個男人……用迷藥迷暈了這個女孩子，帶到自己家里進行猥褻，最后失手殺了女孩子，并把女孩子棄尸……”聽著警察的話，施愛麻木，如果有一個人去接女兒不就好了？
辛集看到女兒的尸體，只是沉默……沉默寡言到現(xiàn)在，一句話都沒有說，轉(zhuǎn)身去外面抽煙了。
他沒有任何的自責……因為養(yǎng)孩子的擔子在施愛身上，出了事情也是她全權負責。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到了現(xiàn)在，他還是這么想的……
犯人抓住了，賠償也有了，但是那個陽光的小女孩卻再也回不來了。
最后男方家長還指著媳婦一頓亂罵，不分青紅皂白的罵，隨著時間長了，施愛也覺得這個家庭沒有什么必要了，也就和那個男人離婚了。
“最后我和他離婚了……”
“為什么不和他們解釋一下？”
施愛只是笑一笑：“你可能不知道，解釋一下可能會激起那個人維護自己男人的尊嚴的熱血……”
“然而我只希望，可以好好和女兒道個別了……”施愛最后補充道。
“那……”芒種只是看著施愛疲倦了的樣子，她述說了一遍，仿佛又經(jīng)歷了一遍這個黑暗的九年。
“我到站了……”施愛看著顯示屏，輕聲道。
“啊……我剛好也在這里下……”芒種追著下去了，但是卻和施愛走了不同的出口。
施愛一步一步向著地鐵站的出口走，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的臉就越來越清晰。
施愛看著康兒的微笑逐漸模糊，施愛用力的擦去淚水，她很高興，但卻又害怕是幻覺，害怕下一秒就會隨風而去。
直到她在孩子面前蹲下時，康兒親切的一聲“媽媽……”脫口而出。
施愛像傻了一般觸摸她，不斷的抽泣，隨后緊緊的把她擁在懷里，十年了……
如果自己的女兒那時候沒有經(jīng)歷過那種事情，可能已經(jīng)上大學了吧……
她抱著女兒，只有千萬聲對不起。她也知道現(xiàn)在的女兒可能是幻覺，但她不介意。這十年，她每一天都會復習女兒模樣，就是生怕有一天忘記了她長什么樣子。
“媽媽，回家……”
“好……”施愛看著她，擦去眼淚微笑點點頭。
一路上，康兒都在傾聽媽媽的話語，聽她說了故事，那個懵懂的小姑娘，只是對她微笑。因為她知道，這只是為了滿足那個失去女孩的母親道歉的心愿，并不能留下。
順著街道進了小區(qū)，在小區(qū)樓下那個女孩子松開了施愛的手。
“怎么了？”
“媽媽，我可能要回去了……”
施愛的微笑開始僵硬，但是回頭一想，她終究是要離開的……
“那……你可以原諒媽媽嗎？我沒有照顧好你，讓你經(jīng)歷了那樣恐怖的事，我很自責，對不起……”施愛蹲下，用手捂著臉失聲哭泣。
一陣安靜過后，施愛感到一陣溫熱撫上了自己的頭，康兒用小手輕撫媽媽的頭。
“我沒有討厭你啊，因為……康兒最愛的就是媽媽了，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就不要在計較了，媽媽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施愛把手移開，發(fā)現(xiàn)女兒的身體正化為一只只晶藍色的蝴蝶，撒著光屑向高空飛翔�？粗畠籂N爛的笑容，感覺心里有什么地方正在愈合……
是的啊……我已經(jīng)完成這個心愿了，無需要求再多了，剩下的只希望你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里生活的好……
“康兒會好好吃飯……會乖乖的……媽媽也是啊……”康兒看著那個已經(jīng)展現(xiàn)出微笑的最愛自己的人，伸出了小拇指，“拉勾……媽媽也要努力生活……”
施愛迎上她的手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話音落下……
最后一只蝴蝶消失在夜空里，傾瀉而下的是安慰與寬容。
最愛我的人，你無需自責，我覺得你是世界上最棒的人，是你給了我愛和感受愛的能力，生活的不幸有很多，也不要全部怪責自己，我們無法預知一切，但是可以在有限的時光里好好珍惜。
為了某一天突如其來的離開，而不至于后悔過去，如果曾經(jīng)用力珍惜過，也就沒有什么后悔的，也無需彌補那份愛。
因為愛……我們都是用一個裝不滿的心形容器保存的，所以永遠都會記得，你曾經(jīng)給予我的愛。
就像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微笑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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