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陸家大房住在定國公府東面,磐園則在西面。
如今賓客都往磐園中的筵席處去了,怕去得太晚惹人注意又失了禮數,陸嘉沅不自覺走得快了些。
穿過小徑和重重月門,眼見著就要到芫芷閣。
肩上的傷還沒好全,她身子本就有些弱,此時已微喘起來。
見四下無人,她本想扶著月門休息片刻,手剛觸及那被陽光曬得溫熱的墻面時,陸嘉泠倏地卻出現在她眼前。
她一時打了個冷顫。
方才她還奇怪,一向喜歡刁難自己的陸嘉泠為何沒為難她,現下想來,是不想在外人面前留下苛責堂妹的惡名。
何況,陸嘉泠這嫉恨來得莫名其妙。
她實在不知今日又怎的觸到了這位四堂姐的霉頭。
“喲,六妹妹這是往哪里趕?”陸嘉泠微微揚起頭,在陸嘉沅這個大房養女面前擺起了架子。
陸嘉沅只在心里笑笑,這么些年來,三房的人沒少明里暗里地給她使過絆子。
“阿沅風寒剛好,正準備回房里添件衣裳,便不再此處耽擱四姐姐了。”她朝著陸嘉泠行了個禮,側過身子往月門下走。
卻在與陸嘉泠擦肩而過時,被她緊緊握住肩膀。
陸嘉泠此刻握住的正是她左肩頭的傷處。
她受傷時已入了夏,且傷口不算淺,又要瞞著時常來瞧她的白氏,銀翹只能避著府中的下人給她換藥。
一來二去,傷口還發了一次炎癥,好在陸洵找來的那位女大夫想了各種辦法給她治傷,這才消了炎癥、退了高熱。
如今又過了許多天,傷口才又重新結好痂,長出點新肉來。
陸嘉泠力道不輕,倒是叫她覺得有些疼。
她的臉霎時蒼白了兩分,可她不能叫陸嘉泠瞧出自己的異樣。
她默默忍著,陸嘉泠卻先嗤了聲,“你不過是個被大伯父和大伯母撿到我們陸家的野種,怎么敢在這樣的日子里搶我的風頭?我不是已經警告過你了嗎?”
見陸嘉泠還未發覺她肩上有傷,她霎時松了口氣。
玉簪料想自家姑娘肯定會吃了四姑娘的虧,正準備溜出月門去搬救兵,卻被陸嘉泠貼身丫鬟巧云眼尖地瞅見了。
那丫鬟氣勢洶洶地將她攔了下來,使勁扯住她。
陸嘉泠見狀,臉上的嘲諷又多了幾分,“你身邊這小丫鬟,和你一般不知數,準備去搬誰人來給你撐腰?大伯母此刻肯定在宴上待客,大伯父不好插手我們小輩的事兒。預備去找二哥哥救你?”
她頓了頓,將陸嘉沅扯得后退了兩步,望著她那雙好看的杏眼,一字一頓地說:“你別忘了,二哥哥先前便說過,他沒有你這個妹妹……”
兩年前,陸洵說了那句話沒半天,整個陸家便全知道了。
陸嘉泠本就瞧她不順眼,后來更是借著這話屢屢尋她麻煩。
如今再提這事,是想提醒她,于陸家人而言,她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外人。
這么些年來,她知白氏是真心待自己,也瞧見了當初他們夫婦二人為收養自己與府中上下鬧的矛盾。
是以她時時忍著三房的處處刁難,也時時孝順著老夫人。
可她這般退讓,還是沒能換來別人的憐憫和看重。
她沒再忍,只將陸嘉泠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掰開。
“四姐姐出來這么久,三嬸看不見,怕是又要著急了。姐姐還是不要浪費時間與阿沅再多做糾纏了吧。”
見一向乖順忍耐的小白兔如今像是起了刺頭般,陸嘉泠滿眼的不置信,愣怔了片刻,而后惱怒。
她又扯住陸嘉沅的肩膀,將她拉到自己跟前,揚手便要打她。
“六妹妹,正巧你在此處……”
她的巴掌就要落在陸嘉沅白嫩的臉頰上,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
是江然。
陸嘉泠心虛地收起抬起的手,借著推了推陸嘉沅的肩膀。
她終是察覺到,薄薄的兩層衣裳下邊,自己這位六妹妹肩頭的肌膚上,有一塊圓圓的的突起。
來不及多想,她小聲在陸嘉沅耳邊說了句:“別在然哥哥跟前胡說,否則我叫你好看。”
待那頎長挺拔的身影走近了些,陸嘉泠霎時換了一副臉色,往他那邊走了兩步,笑盈盈道:“然哥哥,你為何會在此處?”
江然的目光略過她落在了陸嘉沅身上,他已在此處許久。
他家中的弟弟妹妹們也時常鬧矛盾,方才不出來,不過是怕兩個姑娘家難堪。
他自幼習武,六識過人,已將二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沒想到,陸嘉泠竟然敢動手打她。
“方才六妹妹落了件東西,如今府中人都在宴席處忙著,我便到此,想著能遇上六妹妹親手交還,就再好不過了。”
他說著,從袖兜里掏出個精美的密合色的荷包來,瞅著正和陸嘉沅身上那件半臂十分搭配。
可陸嘉沅瞧那荷包壓根兒不眼熟。
抬眼望了下江然,她愣怔著從他手里將那荷包接過去。
她怎會不知,這江家公子是替自己解圍,況興許明年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成婚了……
“許是方才走得太快了些,竟未曾發覺,謝過江公子。”她不擅說謊,臉沾上了些赧色。
江然自是瞧出了她此刻是因著撒謊心虛才臉紅,只覺煞是有趣,嘴邊也噙起淺淺的笑。
兩人之間的小表情,落在陸嘉泠眼里,成了柔情蜜意。
她忍下心中怨懟,笑盈盈地又說了句:“六妹妹說她要去添衣裳,然哥哥我們先往宴上去吧。”
江然瞧著并不想順著她,聲音如同方才般溫和有禮,聽不出意圖,“四妹妹方才作何與六妹妹在月門下邊站著?”
陸嘉泠只強自鎮定,走回陸嘉沅身側,“我不過是擔心六妹妹的身子……”
“一直聽阿洵說,你待府中姊妹甚好,果然如此,六妹妹既要添衣裳便去吧。”
“那我便先去宴上,然哥哥要一同走嗎?”陸嘉泠又猶豫著問了句。
“我方才是同你二哥哥一塊兒來的,自是要等他一起,四妹妹先去吧。”
他的話音依舊溫和,可目光依舊望向別處。
得他解圍,陸嘉沅向他福福身子,轉頭穿過月門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她走后,江然向陸嘉泠行了個揖禮,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洵不知回來了多久,站在另一處月門后的綠竹旁候著,江然未曾料到。
不知他這個做哥哥的,知不知道阿沅被那四堂妹欺負的事。
他欲言又止。
畢竟這是陸家的家事,他一個外男不好在姊妹倆的兄長面前亂嚼舌根兒。
聽見江然的腳步聲漸漸遠了,還站在原處的陸嘉泠才使勁兒跺了幾下腳,“那個野種到底使了什么妖法,怎的然哥哥心里眼里只有她,沒有我!”
“姑娘說得是,六姑娘一副狐媚子的模樣,哪里比得過姑娘!”她身旁站著的貼身丫鬟巧云,一副維護自家主子的模樣。
可她話音剛落,陸嘉泠的巴掌也落在了她的臉上,“臭丫頭,你是說我生的沒有那個野種好看,本姑娘再如何,也是這國公府二房的嫡女,你竟拿我同她比。”
巧云霎時紅了眼,卻是不敢落淚,只捂著臉小聲連連賠罪,“是奴婢嘴笨,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陸嘉泠復又狠狠地睨了她一眼,然后整理好衣裝,往宴席處走去。
~
進了臥房,玉簪趕緊上前,想查看陸嘉沅肩頭的傷口,卻被她攔了下來。
“無妨,這么薄的衣衫,若是裂開了,定然已經出血了,趕緊尋件褙子給我披上吧,若是去的太晚,三房又要不迭不休。”
瞥見自家姑娘如今神色無異,知道她并沒有逞強,玉簪只轉身去衣櫥里尋褙子,嘴里嘟囔著:“奴婢瞧著江公子是個好人,若日后姑娘嫁過去,他定會對姑娘好的。”
陸嘉沅這才想起方才從他手中接過的荷包來,拿在手上,隱約約還能聞見一股淡淡的藥香,里邊裝著的好像是什么香粉。
卻絕不是男子隨身該帶著的物件……
小丫頭尋了件淺青色褙子過來,同陸嘉沅此刻那身百褶裙同色,正好能配上。
見自家姑娘未答話,玉簪又說了句:“夫人替姑娘挑的郎君,自然是最好的,奴婢瞅著,四姑娘怕是對江小侯爺有意思呢。”
小丫頭說完又湊過來小聲說了句:“那荷包分明不是姑娘的,里面裝著什么?”
她眼中全是好奇,陸嘉沅卻未回答她,只將它又收進袖兜里。
男女之間的事陸嘉沅再是不知,可今日見著陸嘉泠對著江然的模樣,也能猜出幾分。
其實,陸嘉泠對江然的情意,并非無跡可尋。
自她與江然定下親事后,她那四堂姐好像越發瞧她不順眼了。
陸嘉沅想到,像陸嘉泠這樣驕傲的姑娘,到了碧玉年華,還未定下親事。除了被二叔二嬸從前的舊事拖累,怕還是因為心里裝了個放不下的人,還想設法周旋。
“今日這事,關乎四姐姐名聲,千萬不要往外說,知道了嗎?”她望著替她整理著衣裙的銀翹,小聲地叮囑著。
玉簪輕輕拍平她裙邊的褶子,才又無奈道:“知道了姑娘,我這不是在您跟前才會說這樣的話嗎?咱們快走吧,再耽擱夫人該著急了。”
陸嘉沅點點頭,轉身往門外走。
路過垂花門時,她還摸了摸袖兜里的那個荷包,心里想著,待會兒定要尋個機會將這荷包給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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