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里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陸嘉沅卻因為那日在馬球場上學騎馬時的那個“意外”而被拘在府中。

        她從前也常常窩在閨閣里，也并不覺得有什么。

        三房母女被被先后放出，就算心里記恨著她和白氏，到底也老實了許多。

        只是，終究如她先前所想般，并不是她老老實實待著閨閣里，那些居心叵測的人便會放過她。

        八月十五那日，正是團圓之夜，定國公府門前來了個不速之客。

        ～

        剛過戌時，陸家在磐園里設了家宴，一同賞月，同享美酒珍饈。

        天上一輪滿月，秋日涼爽的夜風送來陣陣金桂飄香。

        陸嘉沅饞月餅已許久，祭月過后，陸老夫人將陸松從宮中帶回的御賜的月餅親自切開，一一分給兒孫。

        一家人和樂融融，下人們也喜笑顏開地站在主子的身側(cè)，有些得了賞賜的，就差嘴角咧到耳朵邊上。

        陸嘉沐一邊吃月餅，一邊同六姐姐說笑，一不小心被那月餅嗆到，嚇得陸嘉沅立馬放下手中的盤子給她順背。

        姐妹兩人，一個嘴角全是月餅的碎末，一個被嗆得漲紅了臉，沒了半點兒乖巧姑娘的模樣，倒是惹得另一桌正對著她兩坐著的陸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

        陸嘉沐好半天才緩過來，再也不同先前那般偷偷同陸嘉沅說笑，而是十分乖巧地抬著盞茶喝起來。

        陸嘉沅得了空，有些羞怯地拿起帕子擦嘴，而后依舊拿著盤子里的月餅吃起來。

        見兩個小丫頭這般模樣，老太太笑得更歡了。

        連一向冷冽的陸洵，眼角都染上了一抹淺淺的、很難被人瞧見的笑意。

        可那笑意很快掩去……

        席間唯有兩人面笑心不笑。

        許氏先前得了教訓，知道自己的夫君謝松不會給自己撐腰，自然在陸家越發(fā)謹小慎微起來，哪敢輕易露出不滿。

        而那陸嘉泠，只氣惱、記恨自己被兩個妹妹搶去了陸老夫人的恩寵……

        她只在心里暗暗想著，陸家其他人如今的開心已維持不了多久，才稍稍舒懷。

        眾人宴飲到一半時，前院的下人才來通報。

        說是有位美艷婦人，在定國公府門前拍了許久的門，直拍得周圍的街坊都出來瞧熱鬧了。

        那婦人邊拍門嘴里還直嚷著，說是要將自己的女兒認回去。

        聽見下人如是說，陸嘉沅的臉都白了。

        那下人說是“美艷”怕是已委婉了許多，更何況，大過節(jié)的跑到別人府門前拍門，這舉止聽上去，便是個粗鄙之人。

        五年來，陸嘉沅雖知道白氏待自己猶如親女，自己也視她如母，可她也曾渴望過找到自己的身世。

        只是她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生母會是這樣的人……

        聽見這情形，陸老太太驚得吸了口氣。

        照那婦人那般拍下去，怕他們陸家過的就不是中秋佳節(jié)，而是要過個熱鬧了。

        老婦人烏青著臉，叫人去將那婦人請進來，命陸嘉沅先回芫芷閣中候著，而后帶著白氏往正堂那邊走。

        如今這事，真相不明，倒是不好叫這些小輩們一塊兒去前頭瞧熱鬧。

        老太太黑著臉往正堂中走，邊走還邊詢問著白氏，“這事你怎么看？說是真的你想如何處置？”

        大啟有法例規(guī)定，若是養(yǎng)子女的親生父母尋上門來，養(yǎng)父母必須將其交予親生父母。

        白氏的臉也霎時白了，小丫頭養(yǎng)在自己身邊已五年，女紅都是自己手把手親自教導的，這眼見著成親的日子就要與江家定下，卻半路殺出個“美艷”生母來。

        這要叫小丫頭怎么辦，又要叫陸家怎么被盛京城中的世家背地里笑話。

        她如何也要護住女兒，若再不濟，也要穿著誥命服進宮中向太后和皇后求情……

        想罷，她十分堅定地同老太太說了句，“母親，芫芫乖巧柔順，這你是一向都知道的，她在我身邊五年，叫了我阿娘五年。這五年里，我親自教導她。何況我曾經(jīng)失去過一個女兒，如今再不會讓自己再失去一次。”

        老夫人聽完她這番話，也十分動容，她與陸嘉沅之間的感情雖并不似白氏與她的這般深厚，可她從前也失去過孩子，知道那是怎樣的滋味。

        她也不忍見白氏與小丫頭母女分離……

        后來一路上，兩人都緘口不言。到了前院的正堂中，白氏難得有些緊張。

        走在穿堂，白氏就遠遠望著堂中坐著的那人。

        天色有些黑，瞧得并不真切。

        直到走到正堂中，白氏聞見那撲鼻而來的濃烈脂粉味，還有那婦人走顧右盼的眉眼，和十分艷俗的穿扮。

        白氏才曉得，方才來稟報的下人，口中說的“美艷”只抵得這婦人的萬一。

        ～

        芫芷閣里，陸嘉沅壓根兒就坐不住。

        從前時時忘不掉、連睡夢中都渴望找到的生母，如今尋上她了，她卻不知自己究竟該高興還是難過……

        她一遍遍從臥房的門前走到床尾，如此反反復復許多遍，像是不知道累般，壓根兒也停不下來。

        玉簪知道她此刻心焦，卻沒辦法替她分擔，如今被她繞的頭都暈了，想了又想只堅定地同她說了句：“姑娘莫怕，姑娘去哪，玉簪便去哪。”

        她的話并不能安慰到陸嘉沅，陸嘉沅在心中暗自想著，若她生母當真是那煙花柳巷中來的，那往后她便要同她住在那勾欄中？

        她去過勾欄，聽見過那兒的人的污言穢語，還有此起彼伏的各種雜亂的聲音，她實在不敢想……

        雖說兒不嫌母丑，可她真的不敢想。

        玉簪的話，提醒著她，往后自己可能會遭遇什么。小丫頭如今還不曉得，她的話意味著什么，她卻十分清楚……

        她越發(fā)害怕起來，心里多的五味雜陳讓她的嬌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

        見她這般，玉簪只趕緊過去擁住她，可她還是控制不住地輕顫著。

        玉簪趕緊命人去點了柱安神香。

        ～

        正堂中，白氏已將想問那婦人的話都問完了。

        那婦人交代得倒是十分清楚，可這樣反倒讓白氏有些懷疑。

        她說女兒是在盛京與江州的邊界小縣——吳縣處丟的，可她一個風塵女子為何要獨自一人帶著女兒往吳縣去，那地界那般荒涼，更何況那時已快入冬。

        如此一想，婦人的話壓根兒經(jīng)不起推敲。

        “你說女兒是在吳縣丟的，那你去吳縣做什么？”白氏緊盯著她的眼，問出了口。

        如今那婦人占著自己是陸六姑娘“生母”的身份，半點兒規(guī)矩也不講，在兩位有著誥命的國公夫人跟前，蹺腳坐著，還十分悠閑地喝著茶。

        這些白氏已不想同她計較，只是擔心老太太大把兒年紀，竟在自家府中被個風塵女子冒犯，會覺得羞辱。

        她悄悄瞅了坐在堂上的母親一眼，卻聽見她皺著眉頭，手杵在小幾上對著自己細聲寬慰。

        “我無妨，你且好好問她，聽聽她如何說。”

        她說這話時，白氏只覺得從前婆媳間的間隙，她都可以統(tǒng)統(tǒng)不計較了。

        若老太太助自己護住女兒，往后她便會千百倍地孝順她。

        那婦人悠閑地呷了口茶，眼珠子卻是有些慌張地轉(zhuǎn)了一下，半天憋出來句，“我去吳縣瞧親戚，誰還沒個親戚朋友什么的？”

        她后半句故意說得吊兒郎當，卻是讓白氏瞧出來破綻。

        白氏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也呷了口茶。

        “哦，你先前不是說女兒丟了之后，自己無兒無母，也沒有依靠？如今才過了一小會兒，便平白多出來一個住在吳縣的親戚？那時候天氣漸涼，也并沒個年節(jié)什么的，竟也是走親戚的好時候了？你便說說走的是什么親戚？”

        那婦人明顯晃了神，說話的氣勢也弱了幾分。

        “是……是我原本的一個小姐妹，夫人知道我們這行，漂泊無依，就算從良，也并不能嫁到什么好人家，要么給人做妾，要么就到縣城的富農(nóng)家里，給他們做妻。我那小姐妹兒，就是去給吳縣的一個年紀大的鄉(xiāng)紳做妻去了。”

        她有些心虛地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那時候，她肚里的孩兒恰好流了，我這才帶著女兒去瞧她。我這也是為了女兒好，將她留在勾欄里，不知道會如何，夫人難道不覺得我們母女二人可憐……”

        說著，她還抽出袖中的帕子裝膜作樣地抹了抹眼淚。

        到底是風月場所出來的，反應倒也十分快，說話圓滑，還曉得顧左右而言他、裝可憐騙取同情。

        白氏氣笑了，卻仍追著她不放，“好，你說我家小六是你親女，當初她走失時，身上可有什么舊物可以作為憑證的？”

        如今白氏在賭，賭她無從知曉女兒身上那方帕子，還有如今這名字的來歷。

        那方帕子的事，只有他們大房一家三口曉得。

        果然那婦人又開始吞吞吐吐，“這都過去這般久了，我如何能記得她身上帶了何物？”

        白氏冷笑一聲，”我這個養(yǎng)母，至今仍記得遇上丫頭時，她是什么模樣，哪處受了傷，身上穿著什么顏色的衣服，你這個親娘竟然不知。“


　　(https://www.dzxsw.cc/book/13062940/3202994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