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撫了平安的情緒往門口走，手放在門把手上才想起房間里還有一個人。
　　回頭看過去，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穿好了衣服，正站在她身后。
　　“我陪你一塊回去。”
　　“你的身體…”
　　“沒事。”
　　沈稚沒在推辭。
　　她腦袋很亂，想著沈母身體一直都不錯，不會因為這次摔倒出什么事的。
　　但又想到她年紀這么大，突如其來的摔倒也是很致命的。
　　畢竟是她母親，若真死了…
　　還想著她摔這一次會不會想起以前的事，恢復了記憶恐怕又免不了吵一架。
　　說不定還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怪為什么不在她打沈煙的時候攔住她。
　　短短下樓的幾分鐘，沈稚的思緒越來越亂，直到一雙有些燙的手扣住她的手，雜亂的心突然安定了下來。
　　她恍惚的抬頭，陸懷遲盯著她，深邃的眸子里全是她的倒影。
　　“我很抱歉上一次你父親住院跟你說了那樣的話，我不該在你需要我的時候讓你獨自面對，這一次，我會在你身邊。”
　　沈稚覺得眼睛酸澀的厲害。
　　又想起那天的自己，第一次經歷親人的離開，她真的很慌亂，像是在海上漂浮一樣，她急需要抓住一塊浮木。
　　很巧的是，她抓住了，甚至緊張又顫抖的問，“你會在我身邊嗎？”
　　他說，“這不是我應該管的事。”
　　于是她強撐著站直了身子，一點點獨立的處理了爸爸的后事。
　　但這一次，她又一次的慌張，他抓住了她的手，認真又堅定的跟她說，“我會在你身邊。”
　　緊閉的心墻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沈稚掩住眸子里的淚意，“謝謝。”
　　將沈母送到醫院已經是凌晨四點半，又一次坐在急救室前，沈稚已經沒有了剛開始的慌亂，顯得十分平靜。
　　兩人相牽的手里也粘膩一片。
　　陸懷遲完全沒有松開的意思。
　　“孩子已經讓許琛送回去了，要是困就靠著我睡一會，我在這呢。”他聲音壓的很低，就在她耳側。
　　沈稚搖搖頭，“不困。”
　　她又看向對面，沈煙靠在墻上，有些凌亂的頭發蓋著眼睛，視線一直落在護士站的大屏幕上。
　　屏幕上正在放一個舞蹈家的婚禮。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沈煙轉頭過來，瘦干的臉皮上扯了一抹譏笑。
　　“你不會要將責任推在我身上吧？是她非要打我，自己絆了自己摔倒的。”
　　“你不該半夜進來找她。”
　　“誰讓她半夜還想著你會回來給你留門的？平日她都鎖門我也進不去。”
　　沈稚指尖緊了緊，“她是你媽，你難道就沒有一絲愧疚嗎？”
　　“我很愧疚啊。”沈煙攤了攤手，“要不然我也不會過來，這個時候我應該還在睡覺的，我真的很困。”
　　沈稚覺得她已經無藥可救，盯了她一會說出了一個客觀的事實。
　　“她死了，你就無家可歸了。”
　　這句話終于讓沈煙的臉色變了變，又很快恢復無所謂的樣子，“現在難道不是嗎？她已經不要我了。”
　　想起什么似的，沈煙突然笑起來，“你是不是害怕媽媽摔這一下會恢復記憶？到時候被丟下的就是你了。”
　　笑聲越來越大，她幾乎彎下腰去，寬大的毛衣被撐起，露出凸起的脊背。
　　“還記得小時候去游樂園嗎？”
　　沈煙撫掉眼角的淚珠，又道，“媽帶去我買氣球，讓你等著，然后你等了好久媽媽都沒回來，你嚇得在游樂園哭，丟死人了，你從小就害怕被媽媽丟下對吧？”
　　沈稚的呼吸隨著她的話收緊。
　　“你知道為什么我們回來的那么慢嗎？因為我想玩飛車，小孩只能在大人的陪同下玩，媽不想玩兩遍，所以故意不回去接你的，你其實也很想玩吧？”
　　回憶像是一下子被撕開，沈稚覺得她的笑里的惡意像是刺在她心上一樣。
　　喉間涌上無數的委屈，卻又像哽住了一根刺，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那你可要記得清楚一些。”陸懷遲壓著眸子，目光沉冷。
　　“畢竟小稚的苦難已經過去，你的苦難才剛剛開始，人處在痛苦之下總要回憶一些以往的歡樂好減輕痛苦，千萬別忘了，畢竟以后這樣的歡樂再也沒有了。”
　　沈煙的笑意肉眼可見的僵在臉上，她艱難的喘息，下意識的想去摸口袋里的煙，在摸了個空后，咒罵了一聲。
　　臉色一陣青白。
　　人不會害怕一時的痛苦，但人會害怕一眼望不到頭的痛苦。
　　短短兩句話，幾乎擊潰了沈煙。
　　她往后的人生，確實一眼望不到頭。
　　沈稚垂下眸，許久才抬眼看向陸懷遲，聲音低到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的苦難已經過去了？萬一…”
　　“沒有萬一。”男人扣著她的手更緊了一些，嗓音很淡，但很讓人心定。
　　“有我在就沒有萬一。”
　　沒多會急救室的燈就滅了，沈母被推了出來，只是摔到了頭暈迷過去，腦袋里的血塊散了，并沒有什么大礙。
　　沈煙一聽，坐在病房里就不走了。
　　“好心提醒你一句，你還是別留在這里了，不然一會她醒過來你可是要挨罵的。”沈煙斜了她一眼。
　　沈稚也沒想待下去，她回了店里收拾東西，其實在這里她的衣服也很少，大多都是沈母給她買的。
　　她都沒有穿過。
　　也不帶走了。
　　收拾來收拾去只裝了一個小箱子。
　　門口陸懷遲靠在車邊，他似乎有很久都沒抽煙了，以前見到他都是倚著車邊，手里夾著一根煙的。
　　“先回家吧，平安好不容易星期，也沒跟你呆多久，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沈稚想了想，她暫時也沒地方去，干脆先過去，等平安開學她再找住的地方。
　　“嗯，先麻煩你幾天了，到時候我會盡快找地方搬出去的。”
　　陸懷遲看著她，動了動唇到底是什么都沒說，只吐了一口氣，有些難受的按了一下心口道，“先上車吧。”
　　剛要坐進去，手機突然響了，是一個陌生來電，她下意識的掛斷，幾秒后重新打過來，十分鍥而不舍。
　　沈稚只好接了。
　　“你在哪？”
　　對面是沈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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