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打敗你的不是天真,是天真熱!
2023年的夏天,厄爾尼諾現(xiàn)象再一次大顯神威,華夏國全境熱浪滾滾,很多城市都刷新了歷史最高氣溫,甚至于傳統(tǒng)的“四大火爐”,都被一些新興城市替代。
預縣就是很典型的例子,最高氣溫不僅刷新了記錄,還生怕后來者挑戰(zhàn)似的,一下子就拉得好高,頗有點讓其他城市望“燒”興嘆的意味!
人們都想不明白,這么一個小縣城,你爭這個高溫的桂冠有何意義?
哪兒涼快就呆哪兒去吧,絕對是一句最體貼人的話。
在預縣的權力中樞縣委辦,充滿冷氣的辦公室。
鐘國仁站在辦公桌前,他右手端著喝水的玻璃杯,臉陰沉的嚇人。
“他媽的!欺人太甚!”他的右手狠狠一摔,伴隨著玻璃在地上碎裂的聲音,他的心也碎了。
剛剛得到消息,他的正科級又沒弄成。
他看著光亮耀眼的地板磚上的玻璃渣渣,眼里噴射出憤怒的火焰!
再有兩年就50歲了,這是他最后一次機會。
上世紀末的天之驕子,畢業(yè)于華夏國干部搖籃大學的他,個別同學已經(jīng)做到了部級,很多都是廳級,而他,最終止步于副科級。
是命運的捉弄,還是人為的安排?亦或是,命運的捉弄疊加人為的安排。
他站了好久,終于眼神由憤怒變?yōu)闊o奈,他才心灰意冷,木然地坐了下來。
和外面的高溫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心涼到了極點。
萬幸的是,為了寫材料不被打擾,領導開恩給他這個副科級配了獨立的辦公室,此刻沒人能看到他的傷心與無奈。
可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這個消息就會傳遍縣委大院。
那些真心假意的安慰就會鋪天蓋地而來。
揭他傷疤,傷他自尊,他還要賠上笑臉!
媽的,老子不干了!
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碎玻璃渣渣。
經(jīng)過了內心無數(shù)次的反復,他還是站起來,到進門處的洗手盆前洗了一把臉。
他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鬢角已經(jīng)出現(xiàn)縷縷白發(fā),眼窩深陷,曾經(jīng)帥氣的臉上出現(xiàn)了皺紋,歲月的滄桑全寫在了臉上。
枉為了“一支筆”這個稱號,每有重要的材料,都是他這個高材生主筆修改。
經(jīng)他修改過的,或者他主筆的,署領導名字的文章上過全國最主要的報刊。
領導的大小講話就更不用說了,只要經(jīng)過了他的潤色,傻子拿到主席臺都能侃侃而談。
總能緊跟時代,切中要害,既顯出了領導水平,又能讓聽眾明明白白。
他的存在似乎就是為公文而生,沒有領導不喜歡他寫的材料,以致汴城市市委領導都聽說過他的大名,數(shù)次想把他挖走。
沒等挖走他已經(jīng)老了,對方聽說他超過了45歲,后來就不提這件事了。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市委辦不是養(yǎng)老的地方,經(jīng)常需要加班,年紀大了以后力不從心。
在他身上,似乎只需講奉獻,講愛心,不需講條件,講回報。
反正他也是一個人,父母已經(jīng)去世,弟妹也已成家,錢對他來說似乎不那么重要。
他站在鏡子前,能想象到別人就是這么看待他的。
每次有重要材料的寫作任務時,縣委辦公室主任那虛偽的笑容和那輕飄飄的許諾就會如影相隨。
“這次材料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把好關!”
“這次是省委辦公廳王主任來調研,對咱們老大的將來至關重要,你一定要用心。”
“放心吧,你的付出領導都知道!正科肯定解決!”
……
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在原地踏步。
他寫的材料把領導送上了更高級的崗位,他甚至連歡送領導時拍合影的資格都沒有。
“叮鈴鈴!”桌子上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快步走過去,瞥了一眼來電號碼,順勢坐在了椅子上。
是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王山雄的電話!
媽的,去死吧!
任由電話肆意地響著,他不接。
老子不用安慰。
他知道,無非就是告訴他,這次本來是有你的,誰知恰好有個“上面的大領導”介紹了一個實在惹不起的人,下次肯定給你解決。
他們安慰他的話,他都能背下來,甚至他們敷衍到每次都說同樣的話。
他從一開始十分理解深受感動到后來無動于衷以至于現(xiàn)在深惡痛絕。
說這些話的人卻絲毫沒有察覺,他們說幾遍就調走了,只有他,聽了無數(shù)遍。
電話固執(zhí)地響了一個輪回后,終于安靜了。
“嗡……嗡嗡!”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由于工作的緣故,他的手機一般都是震動,會議的時候是靜音。
還是剛才那個號碼!
“二熊的弟弟三熊!”這是他給王主任起的外號!
擱在平時,王主任的電話他第一時間就接了,畢竟那是縣委常委的電話。
預縣120萬人,十多個縣委常委就是整個縣的權力中心,能和常委搭上話的人,也是非常牛逼的存在。
在手機鈴聲即將停止的時候,他還是猶豫著按下了接聽鍵:
日子還要繼續(xù),情緒,控制不住也得控制!
“王主任,您好!”心里默念,三熊,又找老子干什么!
“國仁啊!剛才開了書記辦公會,你那個事兒似乎有點變動……”
“不要灰心,你要相信組織,相信領導,當然,還沒有最后定下來,我還會努力為你爭取的……”
鐘國仁能想象到,那個矮胖的三熊主任,此刻正坐在辦公桌后面,一只手拿著電話,另一只手梳理著從左側耳朵上面跨過發(fā)亮的頭皮,來右側欣賞風光的幾縷頭發(fā)。
對于能越過光亮的頭頂爬過來的幾絲頭發(fā),他都倍感珍惜!
很多時候他都想說,別摸了,摸一次掉幾根!
可這是三熊的習慣性動作,很多次開大會的時候也是如此。
想到這兒他竟然忍不住想笑!
全然忘記了自己剛才還怒發(fā)沖冠。
“國仁,這次不行還有下一次!我離開縣委辦之前肯定給你解決了……”
鐘國仁剛起來的好心情又被這句話沖散了!
算上三熊,已經(jīng)三任主任說過這句話了!
他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不讓自己帶有任何情緒:“不必了!”語氣冷淡,面無表情。
王主任一怔,他明顯感受到了語氣中壓抑的情緒,正確的臺詞應該是:“謝謝領導!”
體制內的人,上下級之間有著成熟的對話體系。
王山雄知道鐘國仁平時有點傲,恃才傲物,自古以來有才的人,都有點傲。
王主任沒有聽到那句“謝謝領導!”,多少有些失落。
對于“不必了”三個字,他認為鐘國仁說的是氣話。
身在權力中樞,不羨慕權力,除非是傻子!
對于鐘國仁冷淡的語氣,王主任有自己的理解。
有能力的人,偶爾發(fā)泄一下自己的情緒,是可以理解的!
關鍵是,發(fā)泄完以后,他還會繼續(xù)努力。
就像一頭驢,他有時會尥蹶子,可事后還不是在拉磨?
王主任一如既往地安慰了鐘國仁幾句,就掛了電話。
鐘國仁自始至終只說了那三個字:“不必了!”
他認為自己表達清楚了!
王主任認為他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其實,這次真的不怨王主任,王主任打定主意要給鐘國仁解決正科的。
鐘國仁寫材料的能力是領導都認可的,本來也不是太難的事。
何況就是一個虛職,以鐘國仁的年齡,也不可能解決實職了!
誰知,今天的書記會不知道出了什么幺蛾子,竟然又把鐘國仁給否了。
王山雄沒有資格參加書記辦公會,是縣委副書記何長明事后告訴他的。
告訴他的目的當然是讓他來做鐘國仁的工作。
何書記沒說原因,只說有個領導說鐘國仁的出身不好,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
出身不好?
這都猴年馬月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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