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蒼城東，山間拐角處，坐落著一座占地近十畝的大莊園。隔街而望，莊園對面便是繁華街市。只是平日里往來不斷，商業繁盛的市集此刻卻門戶皆閉，四下無人。

對面莊園正是華蒼豪強柳家宅院。平日里一向訪客不絕的柳家此時卻是換了一種氣氛，護衛全出，如臨大敵。

宅院深處，氣氛壓抑，藥味彌漫，柳家高層皆是在此，焦急地等待。柳彬冬渾身繃帶纏繞，已然失去雙足，看樣子只怕就此成為廢人，無法再修煉。

眾人的心神并未放在柳彬冬身上，而是關注著大夫正在全力施救的柳鋒。乙木蘭香園被毀，客人只有三人幸免，接下來柳家必然麻煩不斷。柳沙虎已然身亡，如果柳鋒這柳家最后的虛空境高手有個閃失，只怕柳家就要玩完。

許久之后，柳鋒終于清醒，一干柳家高層紛紛入內，希望知道些重要的信息。然而柳鋒已然完全嚇破了膽，問什么都只會答:“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待得柳鋒恢復神志，終于斷斷續續地將斗場之內所發生之事緩緩到來。柳鋒此刻仍舊未從那番雷霆萬丈、地火翻滾的場景中緩過神來。韓旭海那般高手，竟然未有絲毫反抗之力，便被火焰化作飛灰的景象現在還在柳鋒眼前未曾散去。如果不是柳鋒把自己的兒子柳沙虎當作盾牌擋在身前，只怕他也早被雷霆劈為塵埃。

眾人聽得皆是冷汗直流，他們想不通，慕景奚究竟是何人，竟然有一位堪比御尊境的八品術士相護？

回憶許久，柳鋒突然想起，李滔曾在情急之下喚那少年慕兄弟！能有八品術士保護，且是慕姓，莫非？！

柳家高層聽完柳鋒的猜測，皆是嚇得衣衫盡濕！雖說姓慕的人不少，但能御使如此高手，只怕只有這種可能。

此刻的柳鋒滿臉皆是后悔之色，此刻的他才明白自己得罪了一個何等可怕的敵人。如果說那位大人只要動動手，便能捏死柳鋒的話，那慕家這樣的世家，只要一句話便能讓他柳家從此消失。

“快！快向那位大人報信！”柳鋒顧不得傷勢，連忙喊到。

日臨西山，天際昏黃。

此時，慕府上下，一片燈火輝煌，禮樂諧張。

忙碌了一整天，慕府上下此時終于少了了繁忙之色，一片歡聲笑語，四下可見孩童玩鬧。

只是周遭仍有侍從往來不止，準備著各式禮儀用度。

待得夕陽撤去最后一絲余暉，天際之間唯余一輪金蟾，皓皓長空。

拜月大典之后，慕府上下也終于徹底停歇了忙碌，享受起一時的安詳閑逸。各處屋舍皆有常年外派之人，居家團圓父母、妻兒、兄弟。多時不見的好友邀約小酌，賞月吟詩。或有興致勃發之人，作畫、撫琴、對弈輝下。當然也少不了少年意氣，較勁比斗。

總之，中秋佳節，正值闔家歡樂之時，賞明月、品佳釀方是常態。

慕府，潛龍閣。

早已依照時令安排妥當的月桂，此時交互參差布置四下，影襯于地，襲人十里。

加之此地本就少人，再缺了慕景奚這個鬧騰的主兒，潛龍閣更是幽香謐靜。桂下月前，只有慕青與薛靈兒靜賞美景。薛靈兒可從未見識過這般節慶陣仗，加之慕家用度俱是不凡，難免一番欣喜。然而佳節之時，卻已無親人共度，欣喜過后難免神傷。

至于慕青，本可回家團圓，但想到這空落落的潛龍閣只剩下薛靈兒一人，心中有些不忍，便留了下來。

總之，靜謐之下，掩藏不住的是思念，不知慕景奚之處，明月可似這般？

牽掛慕景奚者自然不止這二人，只是雖說心中牽掛，但慕恒乾表面上可沒有一絲流露，反而極力表現出欣喜之色。原因無他，自己牽掛慕景奚那臭小子，同理，澹臺明末的母親又何嘗不是如此？

“老夫人，這月餅可還合您老口味？”慕恒乾笑著問道。

“慕家主費心了，上了年歲，本就嘗不出許多滋味來，何須為老身費去如此周折？慕家主只管與族人盡興，不必客氣。”澹臺明末母親看著為自己專門訂制的月餅，頗為感念地回到。

“老夫人那的話，老夫人是長輩，為長輩盡點心意自是應該。況且令郎乃我兒之師，恒乾也是盡些本分，不足道。”慕恒乾道。

聞言，老夫人亦是一笑，少去了許些拘泥。

兩位出門在外的游子，此時自然沒有閑情享受佳節，看著那輪明月，慕景奚一言不發，今夜本該是團圓歡慶之時，尚未能按計劃相聚李家，李滔、李蘭便不在人世。饒是慕景奚一向乖張，此刻也難免悲戚萬分。澹臺明末抱著好如失了魂魄一般的慕景奚，勒馬駐足，看向遠處的華蒼城。

此時柳家四下皆是有人，兵刀四立，面色不善。乙木蘭香園內，除去柳鋒二人，只有五個客人幸存，眾多來自四面八方的豪商、貴胄紛紛喪命，他們的背后的勢力豈能罷休？

圍困柳家之前，竟煞幫早已被怒火難平的眾人夷為平地，尸橫遍野。

圍攻柳家的眾多勢力中，許多實力并不弱于柳家，就比如華蒼本地勢力的百眾商會會長楊凌峰。獨子斃亡，尸骨無存，能夠暫且按捺住，不直接沖入柳家殺個血流成河就已然是其最后的一絲理性的作用了。

除此之外，眾多華蒼本地勢力和實力全不弱于柳家的外地勢力人馬也是難以計數。就連全然沒有相關的胡家、天行商會等柳家的競爭對手都是來此插上一腳，還扯出什么“替死難者討回公道”的名頭來，欲就此徹底消滅柳家。

當然，其中也不乏趁火打劫者，以討要公道為名，行劫掠之實，不僅柳家、杜家、竟煞幫與乙木蘭香園名下產業被洗劫，就連城中百姓的店鋪也被一波又一波的劫匪掃蕩。

總之，現下，柳家失勢，竟煞幫覆滅，華蒼原本相對穩定的地下規則被打破，整個華蒼城徹底陷入混亂之中。

華蒼城主親率甲士衛護中城，眼下這般局面也只有城屬司命府所轄地域能幸免于難。看著四處火光，殺聲喊天，城主也是有些出乎意料。雖說城主已經料到，乙木蘭香園被毀，必然會引發混亂，但最為麻煩的是華蒼諸強平衡局面被打破而導致的秩序混亂。介時各方勢力必然會陷入重新構建新秩序的爭斗之中，短時間內新秩序肯定難以成形，由此一來華蒼城起碼會進入至少半年的大亂。但城主顯然還是沒料到這混亂的程度竟會如此嚴重。

“報告城主，郡令、郡丞、郡守已然授權，城主大人可全權統領華蒼兵士，并命相鄰兩府各發兵五千，此外，華蒼周遭五縣縣尉已然發兵，共計五千甲士增調而來。”一名軍官抱拳道。

“需要多久？”

“三個時辰！”

“好！”城主歡呼一聲，屆時共計兩萬雄兵在握，足以平定騷亂。

“到時援兵一到，在下立即平定騷亂！”軍官道。

“不，讓他們鬧。”城主莫名一笑。

“城主，屬下不解，請明示？”軍官一臉茫然，城主可是出了名的好官，怎能容忍這般亂局？

“華蒼城騷亂已久，歷任城主中不乏有意整頓者，為何卻無人成功？”城主反問到。

“這個......屬下不知。”

“華蒼城地處咽喉要道，資源豐沛，加之天高皇帝遠，其中地下勢力錯綜復雜，即便整頓，也只能平定一時。現在柳家失勢、竟煞幫覆滅，正是本地及外來豪強重新構建新秩序之時，只要新秩序不確定，那么騷亂遲早還會爆發。與其暫時穩定局面，不如......將狼子野心者一舉蕩平！”

“您的意思是？”

“等他們重新構建地下秩序，然后再和官府重新形成新的平衡，這只不過是在舊的秩序上修修補補，華蒼民眾仍舊難免魚肉之局。現在柳家無疑是一個絕佳的誘餌，凡有野心取代者都會陸陸續續跳出來，到時候一舉鏟除，便能徹底將舊秩序徹底摧毀！修補一棟破爛大樓，還是摧毀重建，你會怎樣選？”

“城主高見，只是......苦了城內百姓。”

“鼠目寸光！換湯不換藥，讓他們年年、代代受豪強、黑惡盤剝之苦，不如大亂一次，只要華蒼徹底變為官方掌控的地界，那便如帝國內地一般，欣欣向榮只是時間問題。一個公平、安定的秩序，這才是當地百姓長遠、根本利益所在！為此，就算此時死他幾個人又何足道哉！”城主怒斥到。

“屬下明白城主苦心了。”

......

“我去你娘的！現在什么時候了？你個臭婊子還帶這么東西！”

“你嚷嚷什么？這些東西都值錢著呢！”

“別擋道！”

柳家，大戰將至。柳鋒強力支撐，帶領柳家好手防備之際，柳家內卻四下可見亡命奔逃之人，哪里有一絲團結？即便柳彬冬呵斥也無濟于事。

“走快點！”

“你催什么？這花瓶太重。”

“誰讓你拿那么大的，趁手值錢的挑上幾件便是！”

柳彬冬看著這些平日里畢恭畢敬的家仆，此時卻盤算著如何盜取家財逃命，氣得臉色漲紅。

“給我放下！狗奴才，反了你了！”柳彬冬怒罵出聲。

“我去你的！”

被呵斥的仆人一腳將攔路柳彬冬踹下輪椅。跌在院內，柳彬冬手上一串佛珠散落，伴隨佛珠跳動，柳彬冬只能看見無數只腳四下亂竄。本想起身，但轉眼間便有數位仆人、丫鬟聚來，將柳彬冬身上的玉佩、扳指等一切值錢之物洗劫一空。

“筑兒，快扶我起來！”柳彬冬抓住正在撿地上佛珠的丫鬟的手，連連懇求道。

“放手！”丫鬟一腳踹在柳彬冬臉上，就欲離去。

“不要！筑兒，不要走，你可是我的女人，你忘了嗎？留下來，到時候我一定給你個名分？”柳彬冬苦苦哀求道。

但那名叫筑兒的丫鬟卻并未停留，邊跑邊罵道:“你個廢人，別說柳家完了，就算柳家挺過去，你還當你能繼承家業？”

聞言柳彬冬呆在原地。一名白發老仆趕忙過來扶起呆滯的柳彬冬。

“少爺，嗚嗚......柳家完了。”

柳彬冬看了看老者，滿臉苦澀，樹倒猢猻散啊！這般家族破滅的場景，他見過無數次，只是以往，他是門外之人，今日卻做了門內之人。

老者背起柳彬冬欲逃，但苦于年邁無力，舉步艱難，被慌不擇路的仆人將其撞倒，兩人雙雙跌入廊下池塘，在腳步聲中緩緩溺斃......

“噗嗤！”

柳鋒被一掌劈得倒退數百丈，一口鮮血在半空之中炸開一片血霧。

此刻柳鋒上身赤裸，披頭散發，滿是傷痕，看起來極為猙獰。方才打中他的便是百眾商會會長楊凌峰，此外還有胡家家主、天行商會會長以及——杜家家主！

懸停半空，看著柳家高層皆已陣亡，普通族人遭受屠戮。柳鋒嗔目欲裂:“杜伽！老匹夫！你敢背我柳家！”

“柳老太爺，何出此言？莊園被毀，柳家難辭其咎。我杜家一來是問責，二來也是為各位同仁討要個公道。”

“眾位，別忘了，他杜家也逃不了干系！”柳鋒急忙道。

聞言，杜伽臉色頓時陰沉，老王八蛋，死到臨頭還想拉我杜家下水！

“此事我等已然細查，與杜家無干。”天行商會的謝會長嗤笑一聲。顯然各方已然和杜家達成了交易。

“謝賢侄，令尊與老朽交情不淺呀，況且我柳家曾與你天行有恩？”柳鋒此刻唯盼能以情義打動謝會長。

“嗯——，恩恩怨怨何人說得清楚，你柳家背后捅我商會的刀子也不少。”謝會長知道柳鋒所說是當年柳家借資給天行商會的事，但天行商會的危機也與柳家不無關系。況且，即便有恩，又怎敵得過利益？

“杜伽老匹夫！眾位，莊園也有杜家的份啊！”

“老太爺，杜家只是股東，說到底還得你柳家負責，大丈夫該敢作敢當，何須像個怨婦喋喋不休？”胡家主道。

“一片火海血河，誰能想到這般場景竟然也會發生在柳家？你們別忘了......柳家背后是誰！你們滅我柳家，他日也是這般下場！”柳鋒怒道。

“諸位，無妨，到時候我杜家會替各位牽線，介時四方攜作，共同為那位大人效力，豈不美哉？”杜伽笑了笑。

“嗯，還望杜家主為我等多多美言。”

“少廢話，先殺了老匹夫再說，還我兒命來！”楊凌峰怒喝一聲，搶先動手。

隨即四人圍攻柳鋒。

柳家防御徹底被破，各方人馬闖入，柳家上下，刀光劍影，不論男女老少皆未幸免。

“小姐，把手給我。”

一場偏院，一名忠心耿耿的丫鬟護著柳家小姐欲從假山之上溜出柳家。

然而，柳家小姐還未夠到丫鬟的手，一只利箭射來，便在柳家小姐驚恐的目光中洞穿了丫鬟的腦袋！

“啊——！”

柳家小姐驚叫出聲，隨即跌下假山。看著圍住自己的一群男子，柳家小姐嚇得花容失色。

“柳小姐，往哪去啊？”一名領頭男子猥瑣地看著柳小姐，舔了舔嘴唇。

這柳家小姐可是華蒼城有名的大家閨秀，不僅面容姣好，吹彈可破，更重要的是，此女全然不似柳家族人那般心狠手辣，反而天真純良，嫻靜柔順，是無數名門公子傾慕的對象。

但眼前這些男子可不是什么風度翩翩的公子，見到這般可人，無不是目露淫光。

“公......公子何意？”柳小姐驚恐萬分，邊后退邊開口，一派楚楚可憐之相，更加激發了眾人的邪念。

“聽到了嗎？柳小姐叫老子公子？哈哈哈......”

“哈哈哈......”

“嘖嘖嘖......二八姑娘一朵花呀。”

“既然叫我們公子，那柳小姐就陪我們這些公子樂呵樂呵。”

“你......你要做甚？”柳小姐嚇得連忙捂住胸前。

“玩個游戲，叫——百人斬！兄弟們上，樂呵樂呵！”

“求求你們，不要啊......不要啊！”

柳小姐嚇得花容失色，但無論她如何掙扎，這些男子都無停手之意，絲綢被撕裂的聲音不斷響起，顯然，她愈是哀求，這幫禽獸便愈是放肆。

隨即，柳小姐尖叫之聲驟然劃破長空，周遭是無數男子放肆地淫笑。此刻，這柳家的明珠，慘遭蹂躪。

樹倒猢猻，墻倒眾人！

......

城外，曠野茫茫，枯木蒼蒼，雜草颯颯，西風索索。

坐在馬背之上，看著遠處混亂的華蒼與烈火熊熊的柳家，慕景奚緩緩閉緊雙眼，并未有大仇得報的喜悅。澹臺明末抱緊懷中少年，馭馬轉身，緩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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