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龜卜
在妹妹的要求下,公子旅放下了手上的功課,盡快做好了龜卜之前的準備工作。第二日天光剛一大亮,兩人便溜了出去。
宮城中所居住的多是王室貴族,血脈親近,手握重權(quán),自然常有宮衛(wèi)巡視。一列一列宮衛(wèi)目不斜視地經(jīng)過,本并不引人注目,今日卻有著莫名壓抑的氣氛。
兄妹二人一臉狐疑地離開了宮城,卻也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兩人面面相覷,還未想出個一二便已至城外的鄢水。公子加索性忽略之前的異樣感,像只林間的小鹿一樣,自由地在河邊奔跑,很快便收集了一小堆可用作燃料的枯枝碎葉,生起一捧火。
雖然之前與母親說的是太麻煩了都讓旅去做吧,但事實上當公子加接過公子旅遞過來的龜甲,發(fā)現(xiàn)雖然龜甲已經(jīng)鉆好鑿好,對方的手上卻也傷痕累累的時候,她還是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后悔。
她捏起龜甲,離得遠遠的,再伸長手臂小心翼翼地在火上燎過。毫無疑問地無事發(fā)生,龜甲一點裂開的意思都沒有。
公子旅笑她:“這就是你的龜卜方法嗎?可真厲害啊,瞧出些什么了?”
牙咬緊了,公子加忍住沒有反唇相譏,畢竟這事兒完全可以找個小臣來做,她卻非要讓對方費心。可是哪怕她確實有些心虛,但是他如果再嘲笑她——
“加。”
“不許笑!”公子加跳了起來,瞪向公子旅。
“我想說,你到底要占什么?”
“這不重要!”
“這很重要。”公子旅無奈,“你什么都沒寫,就算燒出了兆,又有什么用。”
“……”
還好公子旅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外出前便特意帶了一柄青銅小刀。他捏著開了刃的那一端,把另一端交給妹妹,頗有點哭笑不得。
刻龜甲實在比用毛筆寫字困難太多了,何況公子加一點都不熟練,只得一筆一劃地進行。待她刻好,時間早已過了正午。旁邊等待的公子旅很不雅地盤著腿席地而坐,好在他還記得打呵欠的時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得罪旁邊已經(jīng)刻到耐心耗盡的妹妹。
好不容易刻好了,公子加吸取了之前失敗的教訓——還好之前失敗了,無字的龜甲若是成功了,他們今天便只能無功而返了。她把龜甲有字的那一面放在地上,用一支枯枝引了火,在龜甲背面鉆鑿好的凹槽處用火灼燒,果然很快便聽到了龜甲裂開的噼啪聲。
待所有的兆都灼烤完成,公子旅便搶先把龜甲撿了起來。公子加倒也未曾阻攔。龜甲上所卜的內(nèi)容其實很簡單,是問了數(shù)次同樣的問題,只不過換了對象罷了。
“我能夠逢兇化吉嗎?”
“我的母親能夠逢兇化吉嗎?”
“我的姨母能夠逢兇化吉嗎?”
“我的兄長能夠逢兇化吉嗎?”
“我的父親能夠逢兇化吉嗎?”
她心滿意足地燒出了全部的吉兆。
既已得出了想要的結(jié)果,兩人便回了城。興盡歸來,自然是往居所走去。
公子加走進院落的那一刻剛好直直撞上從房內(nèi)走出來的唐姬,唐姬卻只是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意外地沒有數(shù)落她。只是教她晚上早些回自己房間休息,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出來。
原本輕松的心情瞬間染上了陰云,公子加眼角眉梢的笑意也收斂起來。她皺著眉走到母親身邊,想了想又往唐姬身后邁了半步。
還未待她有所動作,唐姬便先半回了頭,難得溫柔地問道:“玩得開心嗎?”
唐姬是個非常高傲的女人,哪怕面對自己的女兒,也很少會顯得柔和,如今的這般表現(xiàn),更讓公子加感到不適應,并且發(fā)自內(nèi)心地生出幾分慌張和恐懼。女孩從身后環(huán)住母親的腰身,把臉緊緊地貼在她背上,雙臂也愈發(fā)用力。
因為聲音被唐姬的衣物所阻塞,她的聲音顯得悶悶的:“很開心,我和旅去做了龜卜。”她頓了頓,堅定道,“我們?nèi)叶紩陜椿摹!?
唐姬伸手想要拉開她卻未果,只得反手撫摸她的背脊,安慰道:“當然。相信我,也相信你父親,嗯?”
“嗯。”公子加緩緩抬起頭,輕聲問道,“晚上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嗎?”
“不可以。”唐姬回答道,依然是不常見的柔軟語氣,“你早些睡,明日這些事情就與我們無關(guān)了,你父親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去吧,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
原本已經(jīng)有所松動的手再次抓緊,哪怕另一只手抓著龜甲,公子加還是用手腕的力量試圖阻止母親的行動:“你要去哪兒?”
“去見一個故人,你不用管。”唐姬臉色一變,又成了那個高傲的貴女,“快回房間去。晚上你父親要設家宴,但是你知道的,那不是個好去處。我也知道,我的女兒是個聰明的孩子。”
腰間的力量還是沒有放松,唐姬最后無奈地道:“你晚上去旅那邊住吧。記住,不許和他住一間屋子。暮食我會讓人給你們送過去。放心,不會有事的。”
公子加訕訕地應了一聲:“哦……”她松開了手,想了想,把龜甲遞給母親,“這個,收好。”一副十分鄭重,仿佛在叮囑不聽話的孩子,她不知道她此時的表情和唐姬平常囑咐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唐姬被她這幅表情逗樂了,哪怕對卜筮不以為然,卻還是收下了女兒的這份心意。她順了順公子加的頭發(fā),答應道:“我會收好的,”
公子加松開手,看唐姬并無先走的打算,而是一直盯著她,只得自己先行離開。她邊走邊回頭,心中實在無法安寧,最后都走到院門口還是沖了回來,把自己埋進唐姬的懷抱。
她小聲地說:“你一定會沒事的。”便又轉(zhuǎn)頭跑了出去。
唐姬滿懷的心事在這時都突然消散了,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又生出滿溢的幸福。她這一生做過最正確的事情,可能就是當年一時沖動生下這個女兒了。想到這里,她心中又燃起熊熊的斗志。今晚的家宴只是太子商臣計劃的開始,還不到放縱的時候,也不到危險的時候。盡管如此,她還是要為自己的女兒,去找斗般做一個交易。
沒有人能保證萬無一失。
頗有幾分失魂落魄之感的公子加再次來到了公子旅的院子,便見對方露出一臉意外之色。唐姬從未在孩子們面前掩飾過她的情緒,所以公子旅也知曉自己并不討她喜歡,按理來說應該不會這么快把妹妹放出來才是。
“今夜有家宴。”公子加冷靜下來,對著兄長說道,“母親不讓我們過去,我答應了。”
公子旅心領(lǐng)神會:“我們等會兒去樹上乘涼。”
二人用完暮食,天色還沒全暗,便早早地爬到了樹上。兩雙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院子,不愿放過任何一絲細節(jié)。然而時間過了許久只見諸多臣、妾來來往往,也沒發(fā)現(xiàn)任何重要角色,公子加便有些懈怠了,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原本坐在她身畔的公子旅不知何時下了樹,此時正呼喚她。
“加,接住繩子。”公子旅仰著頭,見妹妹看向他,便拎起繩子向上甩去。
公子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繩子,看對方手邊還有一個小小竹籃,便找了一根粗枝把繩子又放了下去。這件事情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接下來她果然見公子旅用繩子一端拴住竹籃,一點一點地拉動另一端,把竹籃吊上了樹。待公子加接過竹籃,公子旅便丟開繩子,猴子一般竄上了樹。
只耽擱這一會兒,他們便恰好錯過了隔壁院子里走進的人。待他們回頭時,只見仲姬關(guān)上了屋門。
“都怪你。”公子加沒好氣地拍了下哥哥的大腿,她沒敢太用力、也沒敢拍別的地方,怕公子旅受驚掉下樹去。但是這樣并不能發(fā)泄她的不滿,于是她從籃子里摸出一顆干棗,吃完還不忘把棗核往公子旅身上丟。
往常如果她這樣做,公子旅只會以牙還牙,但是這次她卻并沒有收到丟回來的“暗器”。她剛想開口質(zhì)問,便聽公子旅帶著驚訝地聲音道:“加,你看外邊。”
憑借高處良好的視野,二人赫然看見,以太子商臣居住的區(qū)域為中心,一列列披著甲胄的宮衛(wèi)正在聚集。他們聚集得并不快,不過是平日里巡邏的速度。而在夜色的掩蓋下,髹了漆的黑甲更不顯眼。
他們的行動也很安靜,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樹上的兩人面面相覷,都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些悶,耳邊仿佛能聽到砰砰的聲音。他們不發(fā)一言,又默契地看向隔壁院子。就在這壓抑且靜謐的黑暗中,銅器碰撞聲顯得格外刺耳。
一個怒氣沖沖的女人打開屋門往外走去,卻被候在門外的太子親衛(wèi)所阻攔。還未待她有所反應,隱在暗處的高冠男子走上前去打暈了她。
太子商臣步出,與男子交談了幾句,便決然而行,男子亦跟在他身后。
公子加眼都不眨,看著父親緩緩掏出了自己的佩劍。
關(guān)于這一夜,史書的記載并無隱諱:“成王四十六年十月,以宮甲圍成王。王請食熊蹯而死,弗聽。王縊。謚之曰靈,不瞑。曰成,乃瞑。穆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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