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爸爸!”
“爺爺!”
“魚魚有在努力噢~”
邱魚又做夢了,昨日傍晚嚴行宴離開后,她獨自抱著自己蹲在樓道默默哭。她感受到,這棟舊屋,似乎像從前一樣,剩下她一個人。
但她很堅強,只輕輕哭了一小會,人就站起來打起精神給兩只小老鼠做飯。忙忙碌碌,吃過退燒藥,她便早早上床睡覺。
不過這一夜她睡得很疲憊,在夢里,她一直在練習積聚烏云,明明眼前是小烏云,結果頭頂卻下起大大的暴雨,可一轉眼,一朵超級大的烏云覆蓋她小小身軀,卻莫名其妙只于她頭頂處下毛毛雨。
夢境連番輪換,她夢著夢著,看見爸爸和爺爺的背影,她跟他們說話,可她的爸爸爺爺卻一句話沒說,只兩雙眼睛溫柔地看著她,對她笑。
她看著那個笑容開心無比,可當她跑向他們時,卻一陣灰蒙蒙暗沉沉的煙霧吹向她,她眨了眨眼,當眼睛再次看清時,一個墓碑,讓她產生害怕地映入眼前,她看清了墓碑上刻的名字,可轉眼名字模糊。
忽然,邱魚睜開眼睛,醒后她胸口仿佛最后的噩夢縈繞,一陣堵堵的惶恐讓她產生害怕。
今日陽光普照,冬陽曬進屋內,照著她臉頰,深呼吸一口氣后,房間里緩緩響起她擔憂的聲音。
“只是夢而已,夢與現實是相反的。”
邱魚一掃心慌,洗漱后下樓做早餐,為了讓寂靜的屋子有生活氣息,她把電視打開,邊忙碌,邊聽聲音。
“昨日南邱市風力4級,不少出行市民感到氣溫極低。今日氣溫白天會有回暖,升至零上7攝氏度,但是到夜間18:00后,會迎來北風,風力將達到4-5級,請各位市民出行注意安全,增加衣物保暖。”
聽著天氣預報,今天氣溫回暖,天空晴朗,邱魚決定跟兩只小老鼠吃完早餐,看會爺爺當時留下的一些書籍,就出門試試大烏云。
小米椒跟著邱魚出門,阿布背了點東西,按照她的交代,去森林里給前幾日生病的侏儒兔和跟伙伴搶栗子打架受傷的松鼠,送去她到鎮上買的藥。
中午過后,嚴行宴駕駛著車子來到舊屋,他從車上下來,眼睛往門口望去,發現門緊閉著,他走過去,似乎也準備好了心情,抬起手想去敲門。
那只手停在半空中良久,他還是沒能敲下。
就在這難以形容的時段,他恰好看見邱魚新換的門鎖,臉色表情沒變化,平靜而明白。
他把胡蘿卜鑰匙,從褲兜里取出,看著它,于掌心緊緊抓一下,最后松開它,彎下腰,輕輕靜放于舊屋門口臺階。
目光含著說不清的滋味。
但他想,這樣的結果,才是邱魚想要的,即便他不想,也應像她昨日的話那樣,用她想要的方式去愛她。
兩人細膩甜蜜的情感,彌留他心尖,孤單地摸一下舊屋門后,轉身回至車子,坐回駕駛位,驅動轎車,掉頭,最后再看舊屋一眼,踩下油門,默默離開。
他的車路過周圍,路過拐向森林的岔口,路過東垣施工地,路過周工頭和一群工人,路過電線桿,路過許多家店,路過發廊和游戲廳,以及它們中間的那道貼滿小廣告的漆黑樓梯……
嚴行宴雙手握著方向盤,車子行駛在鎮上,視線靜靜看著眼前,在想邱魚,在想自己,在想后面沒有她的以后。
視線里他看見洪飛身影,騎著摩托車從他車邊路過,腳下油門放緩,他放下車窗,跟剛把車子停在一家老酒館門前的洪飛說話。
“洪飛。”他叫道。
洪飛剛松解綁帶,準備扛一袋糯米進老酒館,耳聞嚴行宴聲音,扭頭看向他。
他驚訝,說,“你來找魚魚?”
嚴行宴垂一下視線,淺淡一笑,說,“我沒見她,只是把鑰匙還回去。”
洪飛瞧他臉上表情不對,跟以往他看到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忽地他想起邱魚換鎖的事,心里猶豫一下,說,“你要走?不再回來找魚魚?”
“邱河區我還會回來,項目在這,”嚴行宴淡淡說,“邱魚,我不會再找她了。以后請幫我照顧她,這丫頭……很粗心。我不放心。”
洪飛瞅他,感覺人此時情緒落寞,可話語里飽含對邱魚的關心。那種情意身為男人的他,敏感地就能理解到,他身上傳來著隱忍無奈。
洪飛提道,“你要不要進來坐一坐?”
瞅一眼面前老酒館,這家綠色陳舊老店,他路過不少次,說,“我酒精過敏,喝不了酒。”
“沒事,咱們不喝酒。你要是沒事的話,可以進來坐一會再走。”洪飛繼續道,“剛好我爺爺也在,他和魚魚爺爺是老朋友。”
嚴行宴一聽,遷就著不舍情緒,點頭道,“行。”
答應后,他把車子靠邊,熄火,跟著洪飛一同進入老酒館。
他目光淡淡環視內部,裝潢竟和他想的有出入,逸趣橫生別有滋味,留聲機正靜靜播放年代歌曲,酒墻裝飾跟京平一些高檔酒吧一種風格,有吧臺,有沙發,但墻面上卻掛著與這年輕裝潢相反的時代照片。
他看得出,這家店像是剛改造裝修完沒多久。
“外面看著像老酒館,門牌也寫著老酒館,怎么進來風格竟是年輕人喜歡的清吧?”嚴行宴吧臺邊坐下,好奇問。
洪飛放下米袋,解釋道,“原來是老式裝修,幾月前家里獲得了東垣拆遷補償費,我爺爺不愿離開邱河,所以就決定把老酒館改成年輕人喜歡的風格,繼續開下去。
他說東垣在這里開發,會帶動這片經濟,到時候來住酒店的都是高端年輕客人,估計會喜歡這種風格……”
洪飛話說到一半,嚴行宴就忽聞一老人聲音傳來,“洪飛回來了?怎么不叫爺爺出來?”
從房間出來的洪波,在吧臺內腳步利索
走向他們,瞧見嚴行宴,問道,“這位是?”
“您好,我叫阿宴。”嚴行宴介紹自己,“是……”他剛想說是洪飛朋友,然對方卻快他一句。
“爺爺。他是魚魚男朋友。”洪飛說,又恍然改口,“哦,應該是前男友了。”
嚴行宴嘴角無奈,這么幾次,竟今日被洪飛笑話一回,他失笑說,“嗯。前男友……”
洪波仔細看嚴行宴,瞧見人穿著嚴謹,氣質不凡,不像是普通人,說,“魚魚談戀愛了?我們家這臭小子可是從小就喜歡魚魚,都沒能打動她,看來你身上有魚魚喜歡的地方。”
“她現在只討厭我了。”嚴行宴情緒淡淡說。
洪波瞧出他似乎跟邱魚情感上出了問題,問道,“要喝一杯?”
“謝謝。不了,”嚴行宴扭頭看向外頭車子,“一會還要開車。有酒精過敏也喝不了。”
“那是不該喝,”洪波在吧臺倒了一杯水遞給嚴行宴,關切問,“年輕人該好好相處,你們兩個孩子怎么就分手了?魚魚那孩子很乖,是你欺負她了?”
坐一旁的洪飛,聽見爺爺問嚴行宴,同想知道他們兩人怎么回事。
嚴行宴禮貌接過水,“我騙了她一件事。她不肯原諒我。”
“你騙她啥了!?”洪飛緊皺眉,立即站起來,語快問他,以為他真欺負了邱魚。
“洪飛坐下——”洪波見孫子激動插話,制止道,“你激動個什么?魚魚選的男朋友,不會差到哪去的。聽他說完。”
嚴行宴瞥見洪飛坐下后道,“實不相瞞,我其實是東垣集團的總裁。”
他剛說完,洪飛頓時再次站起來,驚道,“你說什么!?”
曉得洪飛也會震驚,嚴行宴深知邱魚氣他的就是這個。洪波再次讓孫子老實坐下,先前就瞧出嚴行宴不一般,不想老友的孫女,竟和一個有錢人談戀愛。
可他瞧得出,這有錢人,似乎很在意邱魚,緩緩道,“就因為這個,所以你們兩個年輕人分手了?”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嚴行宴說,提起這些,心中那份難受油然而生,“她知道我是東垣總裁后,恨我欺騙她,我希望她跟我離開邱河,但她始終不愿意放棄舊屋和森林。”
“別說你想讓魚魚離開了,”洪飛插話道,“我勸過她許多次,她都不肯接受你們東垣給的巨額拆遷款,一定要死守在舊屋。”
兩個男人面對邱魚這件事,同樣感到無奈,洪飛一知半解,嚴行宴十分想不透,她為何如此執著,執著到連他都放棄。
洪波是年長者,是看著邱魚長大的長輩,又跟她爺爺是老友,對她的成長和家庭十分了解,不像眼前兩個年輕男人,只是站在現今的角度。
洪飛雖然跟邱魚一起長大,但當年他也小,只懂邱魚孤單才經常照顧她,不會像他們這些大人了解生活的艱辛,命運的波瀾。而這個邱魚前男友,是外來人,更不會清楚在那孩子身上發生的事。
洪波唏噓說,“魚魚那孩子……是個好孩子,但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聞言嚴行宴抬起頭看向他,眼里流露某種不言說的情感,他關心邱魚,對她的過往也好奇,他一開始從她的信息里就清楚,她父親去世,母親改嫁,一直跟著爺爺生活,只是兩年多前,老人家也離世。
他起初得知她拒絕拆遷款,以為她是想要更多,可租下她房間,一起吃第一頓晚飯的那天,他看著她孤單,忐忑,又十分高興家里有人出現的模樣,那時他就知曉,她需要這家里有人。
可當時的他心里裝著東垣的事,還沒有對這個丫頭產生濃厚的情感。只是這份淡淡對她的同情,從那晚開始便潛移默化地牽動他的心,看著她面對同人交流的恐懼,緊張神情,以及跟他說話時的種種忐忑,他深知她需要人支持,鼓勵,認可她,所以他才真心且計劃地跟她提,幫她解決社交恐懼問題,也是于這些對她的用心,他對她上了心,無可阻攔地愛上這個,他想愛護的孤單女人。
只是他開了一個不好的頭,無法挽回地讓她傷了心。
“她的家世,我清楚,但我們戀愛太短,還沒來得及深入了解,我們就分手,所以她真實的成長情況,我是不知曉的。”他說道。
洪波長嘆一口氣,緩緩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魚魚那孩子,是放不下這個家。”
“放不下這個家?”嚴行宴微擰眉問。
“是的。”
“為什么?”嚴行宴心里產生疑問,“您可以告訴我?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她非得要守在邱河,那里的房子被我拆了,你們也走了,她的家人也離世,我可以給她更好的生活的。”
洪波瞧出他的心急和困惑,打算把他不知道的事情告訴他。
“我想魚魚那孩子應該沒告訴你,她一直沒和她媽媽聯系吧?”
“沒。她從不和我提父母。只和我提過爺爺,還有那天喝醉時,哭著找爸爸。”
“那就沒錯了。”
“沒錯?”
“嗯。她母親在她父親離世后,便改嫁到國外,但她當時并沒有把魚魚帶走,這件事情魚魚爺爺跟我聊過,說是魚魚媽媽跟他說,帶著她,對方不愿意跟她結婚。而且魚魚當時也不肯跟她去到國外。老邱當時沒告訴我為什么她不肯去,只說她還有她要做的事。
至于她爺爺的話,我也不明白,當時她就是個五歲的孩子,能有什么事要做……”
“她母親拋棄她?”嚴行宴頃刻緊眉,不想邱魚童年竟是如此傷痛。
“是啊……一個剛失去父親的孩子,就這樣被母親拋棄了,那一年她才五歲。老邱在世時,跟我提過,魚魚媽嫁到國外后很后悔把孩子丟下,經常打越洋電話回來找孩子,聽說魚魚這十幾年一次都沒接過。
說是后悔,我看想必只是那個女人遭受內心譴責,敷衍自己的話而已,畢竟她并沒有回來接走魚魚。”
“她媽媽怎么能這樣!?”嚴行宴聽著十分氣憤,同時想起那幾次他聽見客廳電話響鈴,邱魚不接的事,一時自責,如果當時就問她,或許他能夠更了解她,知道她童年的痛。
“丈夫死了,留在邱河暗無天日,整日傷心垂淚,再加上原本這個家只是個普通家庭,男人甘愿守著一份普通工資的工作,不去大城市賺大錢養活母女倆,魚魚媽或許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日子吧,不然不會選擇嫁到國外。不帶走魚魚,可能也是不想每次看到孩子,就想起死去的丈夫。”
從看著邱魚長大的長輩這,聽聞這些話,嚴行宴心頭涌滾起千愁萬緒,他這么疼,這么愛的女孩,是這樣忍受著家庭碎裂成長的。
他想知道得更多,問,“她爸爸怎么死的?”
“哎……”一聲宛如唏噓又長痛的嘆息,讓洪波想起了那一天,想起了直到老友臨死前時常跟他憶起的兒子,他老啞嗓音,仿佛不愿回憶般,艱緩提起,
“這……還得說起十九年前的一天。那一年魚魚才四歲,她的奶奶摔了一跤,老邱為了照顧老伴,同魚魚媽一塊兒陪老伴到京平去做手術,那天正是她奶奶做手術的日子,家里的大人都不在家,于是老邱就讓我帶著那時的洪飛,到他們家去幫忙看顧四歲的魚魚。
我記得那天也像這兩日一樣,有風,而且比昨日的風還大,雖然沒有現在這么冷,但當時也是剛剛過秋入冬,邱河區地廣人稀,有大片森林,天干物燥,冬季林里的枯枝、落葉不少,干旱的氣候導致那天晚上七點多,我們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做飯時,森林里起火了都沒發現。
直到我看著兩孩子鬧騰,走到屋外抽口煙想消停會時,才遠遠地在黑夜里瞧見隔著魚魚家森林河道對面的老杜家的森林起火了。當時我看著濃煙遠遠滾起,火光在林里燒了一片,立即就給魚魚爸爸打電話。
她爸爸原是鎮上消防隊的,后來干得不錯,調到了市里消防局,當時已經準備提升他為消防大隊長了,可就在那天,他接到我電話后,立即通知了局里,同戰友以最快速度趕到了起火現場。
我帶上洪飛抱著邱魚和一群鄰居趕到那附近,就看見魚魚她爸穿著救援服,和幾十名同事帶著設備就沖進了森林里,為了安全,他們把危險路段都封了起來,我跟魚魚一直在外面等情況,魚魚當時還很乖,看到爸爸知道他在忙,也沒有吵著要爸爸,而是跟我說,爸爸是英雄。
可我們誰都沒想到,那一夜的森林大火兇猛延燒,整個那片起火的林區,燒得天空都是紅色的,濃煙滾得我們等在外圍的人,都嗆了喉嚨,大火整整燃了一夜,火勢不斷蔓延,救援隊一波一波的奔赴前線,當時我就擔心了,那火勢太大了,魚魚家里沒人,那時不像現在通訊這么方便,我就算是想跟老邱他們告知情況都沒有機會。
而就在當天夜里凌晨五點多,不知道什么原因,風向突然轉變,我和所有人都看到了,就在那一瞬間,那焰火徹底熏天,火星飛濺的重點災區,頓時一下熯天熾地山火燃爆,火光占據我們滿眼啊……是滿眼啊……
我們所有人看著那個極猛的火勢,都不敢相信地捂嘴……誰都知道……那群奮勇進去的消防員都在那片區域……魚魚爸爸……也在……”
回憶那一夜,年已七十多的洪波,仍控制不住聲淚俱下,他停下述說,哽了咽,還記得當時抱在懷里的魚魚,小小的眼睛,驚慌懼怕,卻沒敢喊爸爸。
嚴行宴眼眶濕潤打轉,通紅一片,他的確知道所有東垣要簽下的森林區里,是有一片發生過火災的,那片林區的樹齡比其他片都年輕,他們當時還計劃過把那片區域單獨規劃出來做紀念,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當年參與救援的,會有邱魚爸爸。而邱魚就是這樣失去爸爸的,他卻沒在一開始了解她信息時,知曉這一點,只是把喪父這個信息當成了普通情況。
洪波抽了一聲后,又繼續說,“當時咱們國家不發達,南邱市經濟落后,許多救援、滅火設備并不先進,都是靠消防員的命去換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那場火最后是靠人工降雨才熄滅的,如果人工降雨沒有條件,我們認為那火可能早就滅了。
我當時看著魚魚,她一下都沒哭過,直到他爺爺和媽媽回來,她都沒哭,在噩夢確認前,我們誰都希望能夠有好消息。
可該來的還是來了,第五天晚上,那些消防員的遺體找到了,那一場火犧牲了47名消防員……魚魚他爸被火燒得我們誰都無法認出來……是直到最后dna檢測才認出了她爸爸的遺體……那孩子聽到國家派人來家里慰問告知時,才哇哇大哭要找爸爸……
從那之后,魚魚就經常哭鬧,直到她媽媽在一年后改嫁,她便再也不哭……”
嚴行宴噤聲,心里翻江倒海地難受,通紅的眼,溢滿濕淚,潸然而下,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知道,為什么邱魚會恐懼,會忐忑,會緊張,會沒有安全感,會不愿簽下他的拆遷合同,會不愿離開這個地方,
因為她的英雄爸爸——為了守護這塊地方,這片森林區,永遠地葬身于那一夜火海……
(https://www.dzxsw.cc/book/13033522/3061680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