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天黑的快,  七點，夜色如墨伸手不見五指，燈光映著堂前,  依稀可見鵝毛般的大雪，于寒風中翻飛起舞。

        好看是好看,  就是太冷！

        老人站在門前,  看著車子漸行漸遠,  直至消失在深黑的夜色中。

        零下四十度,  他不覺的冷，手腳暖和,  寒風刮在身上,  沒有刺骨的凍意。

        他就這么站著，就著堂前燈光，安靜的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

        過了會，他跺跺腳,  進了屋，利落的鎖上門。

        好生奇怪！他竟然沒有被凍著！

        寒潭里的魚,  吃了沒有這么好的效果，以前也吃過，身子骨扛不得凍熬不了冷,  要不然,  他的老伴也不會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為什么忽地就不怕冷不受凍？

        老人想來想去只想到一件事，那個長得極為好看的，軍人喊他蘇先生的年輕人,  遞給他一碗紅色的水，仿佛還有點點香味，那會兒他凍的腦子發僵,  分不清是真的有香味還是錯覺。

        紅色的水是沒錯的！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喝了那水后，他慢慢的，慢慢的就沒那么怕冷，再也沒有被凍著過。

        好東西啊！

        老人暗暗悔恨，拍著自己的腦瓜，人老了，反應太慢，愣是送走了人才反應過來。

        該上哪去找？上哪去找呢？

        老人正琢磨著怎么找人，余光瞄見桌上放了只碗，一只很眼熟的碗！巴掌大，瓷白，透著光的瓷白，特別細膩，一看就知是好貨色，他往前一湊。

        紅色的水！

        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紅色的水！

        老伴有救了，有救了！好人吶！老人很努力的克制哆嗦的雙手，無比珍惜的捧著碗，一點點，一點點的朝著屋里走去，進了屋，他小聲的喊：“鳳啊，鳳兒，鳳兒，”

        自喝了碗魚湯就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的老人，聽著老伴一聲聲的呼喊，多年夫妻，她雖病的有點糊涂，仍分的出來，老伴很開心，他一激動，說話就跟有個小勾子似的。

        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老人想著，她頗為費力的睜開眼，嘴里應著嗯啊。

        “鳳啊，你這病要好了，來，來，”老人將手里的碗，小心翼翼的放到凳子上，他坐到了床邊，慢慢的扶著老妻，將她往懷里靠，一手穩著她的身子，一手去拿放凳子上的碗：“來，張嘴，慢慢喝，喝了這水，你的病就能好，就不怕冷。”

        世上哪有這么神奇的水。老人想著，卻也聽話的張開了嘴，一點點的喝著碗里的水，嗯？有點甜，好像還有股淡淡的香味，怪好聞的，是糖水嗎？比糖水要清淡。

        甜甜口也好，嘴巴里發苦，喝點甜水也好，老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枯朽的身子骨熬不過這個寒冬，但她看的開，這輩子值了！雖不曾大富大貴，日子清貧，卻也沒吃什么苦，老了老了想要喝一口魚湯，外面下著大雪，老伴還是進山給她尋了魚，那味兒啊，和年輕時吃過的一模一樣，知足了！

        喝完甜水，老人覺得自個有了點精神，她握住老伴的手腕，一肚子的話想說，苦于沒有力氣，只能挑比較重要的，想了想：“還是搬城里住著吧，一個人住鄉下，總歸不方便。”短短一句話，她就有些喘不過氣，緩了會，才繼續說：“去了城里，我也安心。”

        老人硬邦邦的回了句：“不去。”他將碗放回凳子上，扶著老妻慢慢躺回被窩，替她掖著被角：“你是受了凍，凍著了，傷了身子，喝了這水，病就好了。”他起身，來到床尾，仔細檢查，被子壓了又壓，防止冷風透進去：“好好睡一覺，明兒早上就好了，”他拿起凳子上的碗，人往外面走，嘴里還在說話：“好些日子沒吃臊子面，明兒早上我要吃臊子面。”

        怎么就不聽呢！非得這么犟，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老人纏綿病榻多日，短了精神缺了心力，有脾氣也發不出來，在心里暗暗罵，罵了沒兩下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便是睡過去，也睡得很不安穩，她走了，老頭子怎么辦，讓他搬城里跟兒子兒媳住又不愿意，父子倆一個德性，唉。

        一覺睡到大天亮，老人睜開眼，有點點反應不過來。

        她怎么覺的，那滲進骨縫里的寒冷沒有了？沉甸甸跟個大冰塊似的身子骨也，也仿佛……她抬了抬胳膊，是真的見輕松了，她不敢相信，換著胳膊，抬了左手抬右手，真的有力氣了！

        “他爹，你進來，你進屋里來，快！”

        開口說話，敞亮的大嗓門，老人被自己的大嗓門嚇了跳，她她她她，她她真的好了？昨晚老頭喂她的甜水到底是什么？

        在灶屋生火的老人，聽著老妻的大嗓門，原地愣了下，才站起身，粗糙的大手胡亂的揉了揉臉，旋即大步往屋里去。

        *

        蘇啟民帶著珩伯和付柯林，使用縮地成寸幾息之間門就回到了山里。

        “明兒中午到家里吃飯，你們看著選，選只羊帶回村里，明兒中午喝羊魚湯，山里養的羊配著寒潭的魚，滋味肯定好！”蘇啟民說完就消失在了原地，瞬移回了自個屋里，拿出手機給峰哥打電話，讓他明兒中午到家里吃午飯，有好吃的！

        連老弟都說好吃，必定不尋常，陳峰興奮的在被窩里來回滾，恨不得一閉眼一睜眼天就亮了，他就可以收拾收拾去老弟家，到底是啥好東西啊，做夢都在嘀咕這事。

        清早八點多，蘇爺爺蘇奶奶從屋里出來，看到坐沙發里認認真真制青蛙配飾的乖孫，倆老顯的很是驚喜。

        蘇奶奶加快步子朝著乖孫走去：“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兒晚上回來的。”蘇啟民手上動作沒停，抬頭對著爺爺奶奶笑：“鍋里蒸了包子，我吃了三個。”其實是沒吃，他對這些俗食沒什么興趣，架不住奶奶滿腔的愛，人哪能不吃飯呢。

        嗯，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也可以說說。

        “起的蠻早。”蘇爺爺就喜歡勤奮的孩子，滿眼的欣慰，乖孫最像他，很有他年輕時候的樣子。

        蘇奶奶也高興，乖孫就是孝順，都不用張羅早飯，美滋滋。

        早飯是包子，吃的簡單，碗筷灶臺收拾著也容易，蘇奶奶自個三兩下就拾掇妥當，站門口朝著廳堂說話：“在家里吃午飯吧？”冰箱里塞的太滿，難得乖孫在家吃，得捋了袖子整兩個大葷。

        “嗯。”蘇啟民回著，又說：“奶，不用你張羅，等會珩伯，峰哥，柯林他們都過來，我在山里尋了點魚，就著咱們養的羊，今兒弄個羊魚鍋。”

        “他們都過來？”蘇奶奶笑瞇了眼：“好啊好啊，人多熱鬧，你們正年輕，正是能吃的時候，把冰箱里的肉啊骨頭也拿些出來，多燒幾個菜，好好吃一頓，大冷天，既然下了山出了門索性在這邊吃一天唄，晚飯也在這邊吃。”

        一整只羊呢，蘇啟民點著頭：“好。”

        今兒要熱鬧了，這份熱鬧和左鄰右舍過來串門說話時的熱鬧不一樣，蘇奶奶心情好，滿滿當當的冰箱掏空了小半，空蕩蕩的灶臺上，堆了個小山。

        陳峰不是空手上門，手里拎著兩個大袋子，付柯林珩伯趕著羊下山，三個小伙火力壯，不怕冷，頂著大風雪在后院殺羊。

        中午十一點，羊魚鍋就給整上了，飄出來的香啊，香就一個字，沒法形容。

        便是蘇爺爺也坐不住，巴巴兒的在廚房門口站著，他和珩伯最為矜持，其余幾人，如蘇奶奶陳峰付柯林，喔，付柯林是主廚不算，另兩個說是搭下手，人就站在灶臺旁，眼神兒直愣愣的盯著鍋里，飄出來的熱氣兒，正正好的撲在他們臉上。

        外頭響起敲門聲，多虧還有個蘇啟民，聽到動靜跑去開了門，看到站外頭的人，笑了，調侃了句：“真是來的好不如來的巧，李先生今兒有口福。”

        “好香啊！”李先生哈哈哈的大笑著：“剛在外頭就聞著了，真香。”

        “魚羊鍋，吃個鮮。”等人都進了屋，蘇啟民順手關上門，往茶水間門去。

        不是第一次，蘇家李先生過來很多回，也不拿自個當客人，熟門熟路的來到廚房，笑著和蘇爺爺蘇奶奶打招呼。

        家里來客人，蘇奶奶注意力被分散，態度很是熱情，見乖孫泡了茶，就趕緊往屋里去，很快茶幾上就擺的滿滿當當。

        李先生這趟過來，一則是送近些日子收集到的玉石。二則是主席近兩日頗有閑空，想和蘇啟民見一面，說說話，就是不知他這邊是否有別的安排。

        安排是沒安排，只不過，蘇啟民有點點小緊張。去見主席啊……說什么好？他不太會說話。

        蘇奶奶雙眼放光，乖孫要去首都見主席！大出息啊！可太長臉了！

        李先生注意到蘇奶奶的表情神態，笑的很是溫和：“叔叔，嬸嬸，若是方便，可與蘇先生一道前往首都。”

        “能，能行啊？還有我們的份吶？”蘇奶奶都不知道說什么好，笑的嘴角咧到了耳根，這，這實在是難以拒絕啊：“方便的，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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