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所有的情緒似乎找到了突破口,林點雪懸著的力,頃然間崩塌。
馮淮看著抱著自己卻只敢嗚咽,不敢放聲哭的林點雪,終究是于心不忍,將她摟進了懷中。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舒緩著她的情緒,“難受就哭出來,別怕,這里只有我一人。”
一直以來,為了讓奶奶安心,林點雪所有的委屈都是強忍著不發。
如今奶奶走了,這世界上她也沒親人了。
抱著馮淮,嗅著她熟悉的氣息,她像是尋到了宣泄口,所有負面的、難過的、絕望的情緒都在這一刻發泄出來。
……
走廊里逐漸安靜下來。
馮淮看著懷里哭累了睡著的林點雪,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高成業已經在醫院門口等著了。
見馮淮抱著林點雪出來,他連忙拉開了后座車門。
“馮總,是回清水嘉苑嗎?”
馮淮動作輕緩地將林點雪放進去,他剛起身,扎進西裝褲里的襯衣下擺就被她扯出來了——
林點雪不知在什么時候,把他的衣服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高成業見到這一幕,自動移開了視線。
馮淮揉了揉眉心,見林點雪實在是抓得緊,就在車后座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坐下來后,他才稍稍整理了下衣服下擺。
車子一路開回清水嘉苑。
馮淮再次抱著林點雪下車。
高成業看見副駕駛上的保溫桶,連忙下車追了上去。
“馮總,這是林小姐讓我帶給您的。”
馮淮視線落到保溫桶上。
高成業解釋:“是林小姐熬的蓮子粥。”
這粥本來應該在幾個小時前就給馮總送去的,哪知林奶奶去世,馮總放下開到一半的會議就趕了過來。
所以這粥也沒送出去。
馮淮:“先帶上。”
高成業點頭:“馮總晚上要留在清水嘉苑嗎?”
馮淮微微皺了下眉。
照理說,為了避險,他不應該留下來。
但是如今林點雪如今這個情況——
高成業就在這時插話進來,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馮總,林小姐剛失去親人,身邊還是留個人比較好。”
馮淮垂眸看著林點雪,她雙眼緊閉,似乎做了什么噩夢,秀氣的眉頭緊蹙著。
她臉色蒼白,唇角豐盈卻沒什么血色,完全沒了以前的活潑勁兒。
這幅模樣令人又疼又憐。
他終究是放不下心來,“回酒店把行李帶過來。”
高成業:“好的。”
馮淮抱著林點雪,雙手手不得空,便由高成業提著保溫桶。
到了門前,當輸入密碼時,他卻停了下來。
其實馮淮并不知道清水嘉苑的大門密碼。
當初購買這套房子時,完全是助理全程代辦的。
房子是為了給林點雪行方便,他也從未想過要住進來。
高成業混跡職場這么多年,哪能看不出來,連忙道:“馮總,您抱著林小姐,我來。”
馮淮嗯了聲。
門開后,高成業幫忙開了燈,馮淮直接把林點雪抱進了屋,放在側臥床上。
或許是嗅到床上屬于自己的氣息,林點雪放開了馮淮的衣服,她將自己往里面團了團,輕聲咕噥著。
馮淮聽清了她嘴里的詞。
“奶奶。”
馮淮沒出聲叫醒她,他輕手拉過了被子,蓋在她身上。
蓋好被子,馮淮才留意了下這間房。
她東西不多,房間簡單整潔。
馮淮的視線落到床邊的小灰熊玩偶上,頓時就被它吸引住了。
這只小灰熊他是見過的。
在六年前,林爸托同鄉給她帶回來,給她的小升初禮物。
六年過去了,小灰熊雖然款式老了,但她保管的很好,小灰熊看著依舊很新。
馮淮悄悄帶上門,走出了房間。
客廳里,高成業放下保溫桶后就離開了。
他打開保溫桶,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飄了出來,瞬間勾起了他六年前的記憶。
馮淮與林點雪認識時,剛好是一年中的盛夏,也是荷花盛開之時。
靈溪村是一個繞溪而建的村子,夏天一到,鋪滿了滿池的荷花。
每年夏天,林爺爺都會熬蓮子粥清熱解暑。
林點雪貪玩,每次采蓮子的任務她都會主動申請。
那天采蓮子是馮淮陪她去的。
村里年輕人大多去外出打工了,剩下就只有一些老人。馮淮雖然是生面孔,但長得好看的人,天生就會被人多幾分偏愛。
村里這些老人也不例外,見到馮淮時,他們會用當地的方言夸他好看。
馮淮聽不懂:“他們什么意思?”
林點雪普通話也不太好,但勉強可以翻譯給他聽,“阿淮哥,他們說你好看!”
她眼睛亮晶晶,帶著方言的討巧可愛,“我也覺得,阿淮哥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
馮淮有幾分無奈。
盡管在靈溪村待的時間不長,但單這些天下來,他也發現了——
林點雪深受村里老人的喜歡,她嘴甜,什么都要夸一句。就連鄰居家的狗狗生了小狗崽,她也會夸一句狗狗好厲害之類的。
嘴太甜了,有時候馮淮就懷疑她說話的真實性。
“走吧,不是說晚上想吃蓮子粥?”
“對哦。”
林點雪嘻嘻一笑,干脆脫了鞋在田埂上跑。
荷池倒是不遠,小跑幾分鐘就到了。
連續幾天暴雨,池邊的泥土變得非常松軟,她腳剛踩上去,就陷入了下去。
“呀!”
林點雪發出一聲驚嘆,見馮淮也要下水幫她,連忙道:“阿淮哥,你別下來,別弄臟衣服。”
馮淮愛干凈,衣服打整的干干凈凈,林點雪有點舍不得他身上沾上泥土。
馮淮清俊的眉頭微皺,下一秒就被林點雪搶過了籃子。
“我來就好啦。”
“阿淮哥是客人,奶奶說不能讓客人干活。”
林點雪畢竟在村里野慣了,不一會兒就采了一大籃。
這時,放晴了半日的天空再次飄起了大雨,并伴隨著電閃雷鳴。
夏季就是這樣,大雨不知什么時候就傾盆而來。
馮淮連忙伸過手去,“上來。”
林點雪看著自己沾了泥土的手,猶豫了下。
馮淮又催道:“上來。”
林點雪這才把手放上去。
他手偏涼,像一塊質地上好的冷玉,溫涼潤滑。他的手也很大,完全將她的掌心包裹住。
他一點兒也不嫌棄她手上的淤泥。
林點雪到底還是輕巧,馮淮輕輕一拉,便將她從池塘里拉了出來。
雨越下越大。
兩人匆匆忙忙地跑回家,淋了一身的雨,身上的衣服完全打濕,粘連在了皮膚上。
馮淮還好,林點雪完全成了小泥人。
“……”
林點雪窘迫地回了房間換衣服。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馮淮已經打整地清清爽爽,正坐在桌邊剝蓮子。
除了頭發還有點濕潤。
林點雪站在門前,只能看到馮淮棱角分明的側臉。
他年紀并不大,處于少年與成年人之介,既有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也有成年人的溫潤分寸。
林點雪停了幾秒。
他剝蓮子的動作并不快,甚至是磕磕巴巴的,但很賞心悅目。
果然,好看的人認真做起事來,就動作笨拙,那也是好看的。
察覺到林點雪的目光,馮淮迎著盛夏的浮光看了過來。
她正好站在夏光里,可以看見臉上細小的絨毛,但具體的表情卻看不清。
但四目相對時,林點雪卻看清了他眸中清淺的漣漪,比靈溪村那一池荷花池水還瀲滟。
“換好了?”
“嗯。”
林點雪有些窘迫。
她慢吞吞走過去,在馮淮對面坐下來,正準備拿起蓮子來剝的時候,突然被他叫住。
“等等。”
林點雪茫然地抬眸:“?”
馮淮起身取了一張干凈的帕子,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
“臉上還有泥。”
林點雪瞬間臉蛋爆紅,她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來。
帕子上沾了水,馮淮一點點給林點雪卸掉臉上的泥。
林點雪被迫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睛,看見了他眸中清潭里有關于自己的倒影。
沒等擦完,馮淮就發現林點雪在看他,他動作停了下來,聲音清朗,如珠碎玉。
“嗯?弄疼了?”
林點雪沒說話,只是搖搖頭。
她拿起碗里的一顆蓮子,塞到馮淮的唇邊。
“好吃的。”
馮淮也撞上她的目光,將那顆蓮子吃了下去。
“怎么樣?”
馮淮眉心一皺,“苦。”
“……”
林點雪疑惑,她拿起碗里的其他蓮子,呀了聲。
她左右看了看蓮子,突然笑了出來,彎彎的眉眼里帶著孩子氣的天真。
“阿淮哥,你沒把蓮心剝出來。”
馮淮:“……”
…
“叮——”
手機鈴聲將馮淮從回憶里拉回到現實。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一邊打開了保溫桶,一邊按下了接聽鍵。
保溫桶的粥還是溫熱的,淡淡的清甜味在口腔里蔓延開來。
跟六年前的味道差別不大。
-
林點雪醒來時,已經在房間里了。
窗外夜色深沉,屋內開了一盞睡眠燈,光色朦朧昏黃。
這會兒手機不在身邊,林點雪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她掀開被子起床,趿拉上拖鞋走出房間。
客廳的餐桌上還放著打開保溫桶,里面的蓮子粥吃了一半。
她左右看了下,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看見站在陽臺上打電話的馮淮。他頎長挺拔的身姿映在玻璃窗上,像是隔了一層山霧。
林點雪悄聲走過去,本來不欲打擾他。
結果她剛走近,便聽見他對著電話說:“我讓高成業訂機票回海城。”
…
馮淮剛說完這句,下一秒,腰上便環過來一雙嫩白的小手,緊緊地將他抱住,屬于少女身上的淡香也縈繞了過來。
不用猜都知道抱他的人是誰。
馮淮突然被這么一抱,忘了回復對面。
“喂?阿淮?”
電話里還在催促。
“我這邊還有事,下次再給您打。”
馮淮匆忙地掛掉了電話。
他握住林點雪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往外拉了拉,但小姑娘抱得緊,根本扯不開。
他揉了揉眉心,語氣無奈,但還是透著一股溫和。
“點點,放開我。”
許是這股溫柔讓林點雪壯了膽。
“阿淮哥。”
小姑娘靠在他后背上,低聲訴求,聲音低迷委屈。
“你別這么早回海城,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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