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煜
【一】
紅色塑膠跑道上積著小水洼,水面映著灰冷的天空與僵硬的建筑,透明的水滴自壓低的鉛云中落下。
短暫的時間內,點點雨滴聚得密麻,周遭聲音嘈雜不已。
李婧和田璐璐說著話,一瞬間有不真實的虛假。
她們逆著人群奔跑,雨鉆進脖子帶起冰涼,雨下大了,人群開始散亂。
潮濕的校服、頭發,潤澤的地面草木。
穿過人群的那一刻。
李婧瞧見一個同樣奔跑在雨中的少年,雨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他回頭,恰好對上她的目光。
那雙眼睛。
隔著雨幕朦朧,薄薄的一層霧,卻依舊明亮、干凈、清朗灑脫,含星蘊月,流光皎潔。
她一愣。
田璐璐拉著她,“你做什么?還不快點跑,雨越下越大了。”
一眨眼,人就消失了。
李婧低下聲,“知道了。”
說著,她加快了速度。
回寢室換衣服時,她漫不經心地擦著頭發,心里始終念著那雙眼睛,只是這么多人,她苦笑了一番。
怎么可能找得到。
【二】
李婧撐著下巴,望著窗外,花壇里的玫瑰又開了,開得大朵大朵的,艷麗姝絕,真是漂亮。
她近來越發的空茫,有時不知所措,凡事人云亦云,隨波逐流。
筆尖劃破草稿紙,斷裂、破碎、粉塵都無法消退,她折斷筆芯,無端生了郁氣。
田璐璐拍了拍她的肩。
她皺著眉,“怎么了?”
田璐璐似乎察覺到她情緒不對,“你……不開心嗎?”
李婧僵了僵,她深吸一口氣,笑了笑,眼里逐漸明亮起來,“沒有啊,你剛剛想說什么來著?”
“哦……”田璐璐高興起來,也忘了剛才她的不耐。
“哎,你聽說了嗎?我們這個級,就是我們隔壁尖子班來了個特別好看的帥哥!”
她斂下眼。
聲音雀躍,聽起來像是很感興趣的樣子,“是嗎?”
“真的,超帥!我看過照片。”
“有多好看?”
“嗯怎么說呢,”她抓了抓頭發,“真的無法形容,下次我見了我指給你看!”
李婧點頭。
“行啊。”
【三】
晚自習上到十點,李婧疲倦地揉了揉額頭,收拾好東西。
田璐璐不住校,她瞇著眼笑,“拜拜噢,咱們明天見。”
李婧含笑道:“明天見。”
同寢的女生站在門口,蔣櫻歡沖她招手,“婧婧快點。”
“來了。”
她們挽起她的手,“走吧走吧。”
柏晴撇了撇嘴,“每次上晚自習都上得我頭疼。”
另外一個女生劉雯點頭同意。
“就是啊。”
“真的好累。”
李婧:“對。”
她們寢室就四個人,日常相處也方便,人少,關系不復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好,一起開懷大笑,是李婧少有的愉快時光。
說著說著,柏晴偷偷笑起來。
“哎,你們知道新來的那個帥哥吧?”
“?”
劉雯:“什么帥哥?”
柏晴拍了拍手,“就我們隔壁的那個啊!新來的,我之前看了眼,那簡直是驚鴻一瞥,可好看了!”
蔣櫻歡說:“男的有什么好看的?不都長一樣嗎?!小姐姐才好看呢。”
柏晴說:“你這樣佛系的人怎么會懂!”
蔣櫻歡:“是是是,我不懂。”
李婧笑了笑,“你就不要為難歡歡了。”
“好吧好吧,不調笑你了哈哈哈哈。”柏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個勁兒地說著,“但不是我說,那個男的真的好看啊,你們知道嗎,尤其是他那雙眼睛,小說男主妥妥的!”
李婧愣了愣。
……眼睛。
這時,劉雯扯了扯柏晴的衣角,低聲道。
“晴晴你別說了!”
柏晴掙開,“怎么了?!不是,你聽我講,我還打聽到了,那個男生叫姜……對,姜煜!生姜的姜,李煜的那個煜。”
“名字也很好聽。”
劉雯扶了扶額。
“真的沒救了。”
下一秒,柏晴也僵住了,那些話都像是堵在了她的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她直接倒吸了一口氣。
退了一步。
對面迎面走開一個男生,面龐如玉,如刀削的下頜,額前垂下碎發,半遮住眼睛。
空間一時靜謐。
李婧盯著他,他們目光不曾交匯。
他與她擦肩而過。
李婧心念。
“原來他叫,姜煜。”
李婧從此,便記住了他的樣子,也記住了他的名字。
【四】
姜煜在李婧的隔壁,想要遇見很容易。
他的確長得很好看,一時間倒是有許多女生去要聯系方式,李婧撞見過許多次,女孩子羞答答的站在他面前,問:“小哥哥,可以給我你的微信嗎?”
他沒有不耐煩,依舊是溫潤的模樣。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便先走了。”
女孩兒似乎受傷。
“抱歉。”
他無奈道:“我無心這些。”
一來二去的,漸漸的,去要他微信的便少了。
大家贈他,“溫潤的高嶺之花”。
李婧在他旁邊瞧著,頗為稀奇。
他是如何做到這樣耐心的?不生氣,不發火,不傷人,卻拒絕得堅定。
姜煜見她的次數多了,竟也會對著她微微點頭,以示禮貌。
李婧彎唇。
倒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很喜歡他的眼睛,細碎地閃著微光,笑起來堪比日月一般明亮,讓人想到晴空萬里,爛漫的夏天,還有烏云浮散時露出來的天光。
似。
顏色澄澈的青檸芒果茶。
【五】
姜煜轉學來后一個月的月考,他直接沖上紅榜,年級排名第三,班級第一。
李婧站在紅榜前愣神。
半響,她低低笑出聲。
她萬年第三名,如今竟是破例了。
周圍站了許多人,她聽著他們討論。
“這個姜煜也太厲害了吧。”
“長那么好看,居然還是個學霸,上天真是,給實力又給顏啊。”
“慕了慕了。”
“確實厲害。”
“不過這次咱們年級上的李婧……”說著,他們瞟了李婧一眼,小聲道,“居然被擠下來了。”
“被擠下來了也是年級第四,學霸到底還是學霸。”
……
李婧抿了抿唇。
退出了人群。
而此時,姜煜正下樓,想必也是下來看紅榜,他又與李婧迎面相對,朝李婧禮貌地一笑。
李婧微笑點頭。
他們又一次擦肩而過。
【六】
姜煜成了綏中的神話。
一學期后,他獨占榜首,分數遠遠超過第二名二三十分,老師們紛紛說姜煜的班主任吳亞撿到寶了。
吳亞笑得很是開心。
“姜煜這孩子前途無量。”
主任說,“吳老師記得好好栽培。”
吳亞點頭,“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而李婧依舊是萬年老三的位置,上不去也下不來,她到了瓶頸,又或者說,她只能到這種地步。
她扶著額,輕笑。
“真是讓人……喪氣啊。”
田璐璐鼓了鼓腮,“婧婧,這姜煜還真的是厲害。”
“是啊。”
“他原來就是學霸吧,你說他為什么來我們學校的呢?”
“不知道呢。”李婧微笑道,“大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吧,畢竟跟我們也沒什么關系呀。”
“唔,你說得也對。”
“嗯。”
田璐璐撐著腦袋,“但大神到底是讓人有幾分探索欲的嘛。”
“溫潤的高嶺之花,這稱呼還真的適合他。”
李婧點頭。
【七】
高三時,李婧便搬出去住了,獨自一人來往,多了清閑安靜。
姜煜的出租屋,在她隔壁。
【八】
又下雨了。
李婧一向不喜歡下雨天氣,濕潤又軟綿綿的云垂在透頂,黑沉沉的天空,不那么明亮的天光,無論是哪一點都讓人生倦色,高興不起來。
雨水滑落的樣子,總是讓李婧想到無法改變的結局與身不由己的命運。
沉重的風刮過,微不足道的塵埃離開了角落,枯葉重新飛向只有落下才能觸碰的自由,池里的水波光粼粼,雨天,陽光碎了葉落了花瓣死了。
風從來灑脫。
她斂下眉眼。
意興缺缺。
她忘記帶傘了,綿綿細雨落在她的長發上,校服也潤了水漬。
她卻不慌不忙,走在朦朧的雨幕里,周圍人群匆匆,來來往往,映襯得她愈發淡然寧靜。
忽的。
她的頭頂撐起了一把傘。
黑色,金色手柄,細長修白的手,骨節分明。
她轉過頭。
……姜煜。
他彎了彎唇,有些無奈,“沒帶傘嗎?”
李婧一時驚訝,好久,才緩緩應聲。
“嗯,忘帶了。”
“正好順路,”姜煜說,“一起回去吧。”
李婧:“……”
李婧:“謝謝。”
姜煜搖頭:“舉手之勞。”
她和姜煜之間,其實沒多少交集,大抵也就是他認得她,他知道有李婧這個人,他們機緣巧合地成了鄰居,還有——
她喜歡他,她總想起他,她在追逐他,他們順路。
除此之外,大概也沒有其他了。
學校和他們的出租屋也就十分鐘的距離,不長不短,剛剛好。
雨漸漸大了,斜著飄進雨傘內,姜煜將傘朝李婧的方向傾斜,而他的半邊肩膀露在外面。
李婧握住傘柄,扶正了傘。
“不必顧我。”
姜煜一愣,隨后嘆了口氣,他溫和道:“女孩子自然是要被好好照顧的。”
“淋了雨可不好,你回去記得喝些姜湯,或者熱水,驅驅寒。”
李婧一時不知說什么,只好應聲。
“謝謝,我記住了。”
姜煜微一彎眼,“嗯。”
要說李婧喜歡姜煜什么,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或許是走在路上,只有他會給她撐傘。
或許是他的那雙眼睛。
又或許是他身上這股溫和的勁,人也有種說不出的倔強與堅持,心思干凈澄澈,認真、上進、努力,有天賦,卻付出了常人十倍的時間。
【九】
姜煜。
煜,照耀、火焰之意。
“日以煜乎晝,月以煜乎夜。”
【十】
李婧。
婧,美好、纖柔之意,妍婧也。
“舒妙婧之纖腰兮,揚雜錯之袿徽。”
【十一】
李婧心悅姜煜,持續數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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