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雪
【一】
高考分數出來了,姜煜719。
而李婧,699。
姜煜成了理科的高考狀元,早就已經想到這樣的結果。
從前她與他天差地別,名字中間,她落了他好大一截,而后來不同的是,他們之前沒有天差地別,名字緊緊挨在一起。
那時,李婧心中就會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歡愉。
但現在,他們再也沒了機會靠在一起,那段青春年少的時光,隨著夏天的消失,畢竟也會漸漸過去的。
成績出來后沒多久,校長和主任便將他們前五名叫到學校,李婧一想,便知道大約是談志愿的事。
李婧敲門時,他們已經在了。
校長笑著,指了指姜煜的方向,“來了,過來坐吧。”
李婧順從地在姜煜身邊坐下。
“這次找你們來,就是想和你們談一談填志愿的事。”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打算。”
“心儀的學校定下了嗎?”
校長看向姜煜,“姜煜啊,你有想法了嗎?”
姜煜答得很干脆。
“定好了。”李婧手指微動,竟也期待起來,她聽見姜煜說,“a大,數學系。”
李婧抿著唇,原來是a大。
“a大啊,a大好啊。”校長笑瞇瞇地,“數學系也是a大最好的專業,不錯的,以你的分數,必定是沒有問題的。”
姜煜點頭,“嗯。”
“你有想法我們也不做干涉,你喜歡就好,但到時候填志愿時,后面的也要好好考慮,切不要隨便的就填了。”
姜煜溫和道:“我知道的,謝謝校長。”
“你也讓人放心。”校長轉向李婧,“那你呢?定好了嗎?”
李婧猶豫了一會兒。
“沒有。”她答道。
校長瞇著眼睛笑,眼角堆砌起細密的皺紋,目光慈祥而溫和,如同一個老長輩,“你的成績也很不錯的,對什么專業感興趣呢?”
“也,沒有什么太感興趣的。”
“這樣啊。”
校長若有所思,“但是以你的成績,像a大和b大兩所大學亦是沒有問題的。”
“老師們建議你和姜煜呢,好好考慮一下,了解一下自己的專業興趣,這兩所學校,我們都認為你們很合適。”
李婧發著呆。
……a大。
數學系。
這時主任看向余下的三位,說,“你們呢,a大可以沖一沖,試一試,說不定就進了,這一方面你們也要大膽一點,抓住機會。”
“你們有沒有心儀的學校啊?”
其中一個點頭。
“有了,g大的心理學。”
其他兩個搖了搖頭。
“看來都還是不太確定啊。”
校長站起身來。
遞給一行五人每人一份a大和b大的招生簡章。
“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一問老師們同學之間相互交流也可以,希望你們都能去到自己滿意的學校,你們這一屆成績非常出色,我在這里也祝賀你們,你們是學校的驕傲。”
“一定要記住。”
“不要著急,慢慢來,確定好。”
“一定會遇到自己最喜歡的專業和學校的。”
姜煜笑著,其他人也點了點頭。
“好了!那我們也不浪費你們的時間了,回家的時候小心些,知道嗎?”
“嗯,謝謝校長,謝謝主任。”
校長擺了擺手,“回去吧回去吧。”
李婧率先站起身來。
“老師再見。”
姜煜隨其后,“老師再見。”
“……老師再見。”
“再見,都回去吧,注意安全。!”
“嗯,知道的。”
【二】
回家后,李婧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翻著a大的官網瀏覽著它的專業和收分。
……數學系。
是這所學校收分最高的,而且李婧自身對數學其實沒多大的興趣。
不一定能上。
她往后一靠,仰頭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左手搭上額頭。
目光空茫,發著呆。
門在此時被推開。
李婧側過頭,……母親,李芙。
李芙難得在家,這兩天休假,她溫婉道:“婧婧吃飯了,還在看志愿嗎?”
“嗯,”李婧站起身,“來了。”
坐在飯桌上,李芙問,“學校定好了嗎?”
李婧頓了頓。
“定好了,a大。”
“只是還在看專業。”
李芙點了點頭,“a大挺不錯的,可以,你自己喜歡就好。”
李婧吞下軟糯的茄子肉。
“我會好好選的。”
“媽媽對你也很放心。”
李婧笑了,“謝謝媽媽。”
【三】
九月開學的那天,下雨了。
天空霧蒙蒙的,雨不急不緩地下著,地上漸漸變得濕潤,雨水順著傘尖滑落,狠狠砸在地上。
路過的車碾過水洼,濺起污水。
李婧拖著行李箱,艱難地撐著傘,抵達了校門口。
周邊皆是報名的新生,她獨自一人,穩穩穿過人群,遞上自己的錄取通知書,“法學,李婧。”
門口的志愿者給她指著方向,“法學這邊走,在沿路左邊。”
“好的。”
她身后傳來一個聲音,低沉悅耳,如同一把大提琴緩緩奏樂一般沉穩。
“數學系,姜煜。”
她頓時停住了步伐,轉過身,恰好對上那雙如風似月的眼睛。
對方彎眼,“又見面了,李婧。”
握住傘把的手不自覺收緊,她展出一個微笑,“你好,姜煜。”
志愿者這時走過來,接過他們的行李箱,李婧錯開了姜煜的眼神,對志愿者低低說著:“謝謝。”
姜煜也道:“謝謝。”
“不妨事。”
他走到她身邊,說:“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
不,昨天我還見過你,在車站的路口,只是你從未看見。
下一秒,李婧恢復自然,笑道,“確實好久不見了。”
“沒想到你也來了a大。”
“只是覺得a大比較適合我。”
“你是什么專業?”
“法學。”
姜煜了然,“法學挺不錯的,很適合你,我是……”
“數學系。”李婧接過他的話,“我知道。”
“你怎么……”
李婧無奈聳了聳肩,“你剛剛說過了。”
“這樣啊。”姜煜眼角浮出笑意。
法學報道點到了。
“在一個新的地方遇到認識的人真的很不錯,”李婧停了下來,對姜煜伸出手,“那么,以后就請多多關照了。”
姜煜伸出手,與李婧交握。
他溫和點頭,“多多關照。”
觸之即離。
姜煜說,“有事你找我就行。”
李婧點頭,“嗯。”
她抬了抬手,“再見。”
“再見。”
姜煜轉過身,待他走后,李婧轉過頭,淡淡地注視著姜煜遠去。
“同學,同學!”
李婧回過神,學姐溫柔地對她笑著,“填一下表。”
“好的。”
學姐撐著下巴,“怎么?喜歡的人?”
李婧笑著搖頭。
“不是,是以前的同學。”
“是嗎?”
李婧將填好的表格遞給她,聲音透著一股篤定。
“當然。”
【四】
匆匆繁雜的生活忙得要命,李婧時常覺得恍惚,情緒隨著降下來的溫度漸漸變得平淡無溫。
她周圍總是停不下來的喧囂與人聲鼎沸,片片熱鬧中,她彎著唇,眼底卻是絲絲縷縷的微涼。
她日漸疲乏。
不知覺,竟到了冬天了。
天空中落下雪,片片如花,積在地上,一眼望去,天地盡然是雪白,茫茫的,掩蓋了一切的生機。
冰冷興趣盎然。
“李婧。”
她回過頭,看見姜煜踏雪而來,黑色的發、圍巾、衣服上,落滿了雪。
他停在李婧面前。
李婧淡淡笑著,“你來了。”
她注視著眼前這個人,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二人。
“嗯,”姜煜應聲,“我來了。”
下一秒,李婧從夢中驚醒。
她撐著額頭,腦子里頓頓的響。
……原來是夢。
她苦笑一番。
【五】
她從枕邊摸出手機,【9:26】。
睡過頭了。
她連忙翻身下床,手機在這時也震動起來,李婧戴上耳機,按下接聽鍵,“喂?”
“你那邊出了什么問題嗎?”
穿鞋的動作一頓,她啞著聲音道,“沒事,我忘了設鬧鐘了,睡過頭了。”
“睡過頭?”
“嗯。”
“你不用急。”
姜煜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到她耳里,低低的,如水似玉,“你沒事就好,我就是看你群里沒回消息,還有,拍攝改時間了,改成下午三點了。”
他的聲音含笑,“起遲了也沒關系,不要急。”
李婧點開消息欄,群里確實發了公告,她回復了個收到。
“謝謝,我知道了。”
“舉手之勞,”姜煜問,“你怎么了,你的聲音聽起來好疲憊。”
李婧揉了揉額頭,走到陽臺,深吸了一口氣。
“沒事,就是做了個夢。”
“什么夢?”他玩笑問道,“能讓你這么累?”
她勉強笑起來,“夢到你了。”
“哦?”姜煜似是好奇,“我有這么可怕?”
“你當然不可怕,只是做了個噩夢,幸好你救我出來了。”
……姜煜。
這段日子,我走在你身邊,一點一點接近,卻不敢出格半步,我從未喜歡過人,也不知道,怎么樣才能更接近一點。
只是可惜……
李婧閉上眼,率先出聲。
“謝謝,就先不說了。”
“嗯,再見。”
“再見。”
“叮——”
電話那邊傳來空音,李婧看著那茫茫一片,雪白映入眼簾。
心里一陣空蕩。
她的眼里浮現出那個少年坐在窗邊的樣子,他看著夕陽,她看著他側顏浮著的溫柔金光。
少年若風。
她是被吹落的枯葉,紋路斑駁,雨水打濕了她的全身,她在日漸流失的時間中逐漸枯朽腐爛。
勇氣曾湮滅過無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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