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個月后，官方公布救援名單，救援隊伍的名字里，出現了李婧。

        楊林嶺看著，將手機遞給李婧，指著名字，他玩笑道：“這人名字和你一樣哎，好巧噢。”

        李婧看了眼，“嗯。”

        “也許同名同姓吧。”

        “說起來，靈丘縣，”楊林嶺震驚地劃著屏幕，“這不是姜煜待的地方嗎？！”

        新聞滑到底，他看見了記錄實事的許多照片，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姜煜，楊林嶺松了口氣，“幸好他沒事啊。”

        李婧噼里啪啦地敲擊著鍵盤，和新來的顧客交涉，也沒聽清楊林嶺說什么。

        ……

        “李婧！”

        “怎么了？”

        “你去了靈丘？”

        想瞞也瞞不住，她索性點頭承認，“去了。”

        楊林嶺咬牙切齒，“你瘋了嗎？！當時地震連余震都沒退你去靈丘縣找他？你不要命了？！”

        李婧有些漫不經心，“我這不是沒事嗎。”

        楊林嶺心里燒著一把火，幾乎要攫取他的理智，他擠出字來，“你當時不是和我說你去禹城了嗎？”

        李婧頓住。

        楊林嶺：“看著我。”

        李婧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過身，“我當時是不想你擔心，所以才沒有告訴你。”

        楊林嶺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在克制著什么，李婧看著他，他抹了把臉，“你是去看姜煜了吧。”

        她坦然：“是。”

        “你……”

        李婧只以為他是擔心她，安慰道：“我這不是安全回來了嗎，沒出事。”

        “你非要出了事才安心嗎？！”

        李婧：“當時地震結束了，余震也不會多強的。”

        “你讓他知道你去了嗎？”

        “他不知道。”

        “不知道。”楊林嶺喃喃重復。

        “……哈。”楊林嶺撐著額頭笑了，“你就只是為了去看他一眼，確保他安不安全？”

        “嗯。”

        楊林嶺下頜緊繃，“你就那么喜歡姜煜？！”

        李婧一愣，“你這是說什么話，你之前不久已經知道了嗎，但是你放心，我只是去看了看他，沒做其他的。”

        他指著手機，“你都去救援了，這叫沒做什么？”

        “我——”

        “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想過我？”

        此話一出，他們之間突然安靜了下來，李婧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合上了電腦，站起身，她平靜道：“你冷靜一下，我先走了。”

        楊林嶺慌亂地似乎想說什么，李婧卻先他出聲，“你先回去吧，這段時間謝謝你了，等有時間我們再聚一聚，”她笑了笑，“我把你當朋友，有些時候也許沒有考慮得那么周到，你不要介意。”

        說完后，李婧踩著高跟鞋穩步離去。

        楊林嶺在后面究竟是什么神情，她不知道。

        她回了公寓后才覺得荒唐。

        ……楊林嶺居然喜歡她。

        實在是。

        她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

        楊林嶺對她好確實不錯，之所以和他熟悉起來，也就是因為他和姜煜在年少時是很好的朋友，他給她講他的習慣，講他的偶爾的顯出可愛的倔強的堅持，講他的身邊遇到的人。

        想到這里，李婧也不確定了起來。

        他是什么時候喜歡她的？

        還是剛剛只是她的錯覺？

        李婧往后一靠，左手搭上額頭，……他們認識那么多年了。

        結果在剛才她才發現他喜歡她。

        她一向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關系，楊林嶺這些年一直以朋友自處，從來不放肆，不越界，也從來沒說出過剛剛那樣的話。

        她喜歡姜煜，他還給她說，喜歡就去追，錯過了就真的只剩下后悔了。

        李婧也知道，自己也許永遠都放不下姜煜，那一場暗戀費盡了她所有力氣，她不知不覺中喜歡了他那么久，而未來，也會持續下去，直到真正放下的時候，但是怎么樣才能放下呢，李婧不知道。

        她覺得喜歡這件事就是一個謬論，是世界給予的天真的荒唐，這世界上兩個人喜歡的概率本來就很少，卻還是有人愿意癡心一片日日等候，等的也不是對方的喜歡，而是自己的放下。

        她閉上眼。

        腦中是姜煜筆直的背影，還有堅毅的側臉。

        他站在高臺。

        【二】

        李婧這個人就是這樣她理智又清醒，冷靜得可怕，她對感情極其的認真，也會愛一個人很久很久，她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可能去為了維持一段友情而去做些出格的事。

        對于楊林嶺，她只能說一句抱歉。

        她忽的想起之前的日子。

        楊林嶺來到她的城市，約她吃飯，偶爾會接她下班，她問為什么，他說順路，她不會主動地去打聽姜煜的消息，他卻會主動的告訴她，她說謝謝，他笑著說不用，這是朋友應該做的。

        李婧笑了笑，“沒想到以前的人，我和你最熟。”

        楊林嶺痞笑著，“這就是緣分。”

        “行，緣分。”

        她難過得要命，清醒地看著自己無論怎樣都放不下，在酒吧喝酒，他打了無數個電話，最后還是酒保接了，問了地點就過來接她。

        她其實沒有多醉，對自己也有分寸，只是喝得多了，怎么也有些醉意，手機落在吧臺她也忘了。

        楊林嶺看著她把她拉起來，“你一個人在這太危險了，你也是敢一個人來啊。”

        李婧掀起眼皮一看。

        “你怎么來了？”

        “我給你打了那么多個電話你沒接，你說我為什么來？”

        “抱歉，”她淡淡答道，“手機不知道放哪兒了。”

        楊林嶺嘆了口氣，“算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也沒什么，明天再說。”

        “……嗯。”

        他最后還是看著她喝了一杯又一杯，自己滴酒不沾，李婧勸他喝點，他說：“我可不能酒駕，我待會送你回去呢。”

        “行吧。”

        ……

        李婧從回憶中醒神，疲倦地揉了揉額角，掏出手機給楊林嶺發了個消息，“對不起，雖然這么說有些冒犯，但我還是想問，你今天說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對面秒回。

        “我沒別的意思。”

        “我就是想你是我朋友，去那么危險的地方都不告訴我，你是不是沒把我當朋友？我生氣罷了。”

        “我口不擇言，你別生氣。”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管你，我下次不了。”

        “算了，我改改，沒有下次了。”

        李婧：“我只問你一件事。”

        對面很久才會，“你問。”

        “你是喜歡我嗎？”

        ——“對方正在輸入中。”

        ——“對方正在輸入中。”

        ——“對方……”

        他說，是。

        【三】

        “我知道我騙不了你。”他道，“我也沒想過讓你知道的。”

        李婧閉上眼，緩了緩。

        “抱歉。”

        “你不用說對不起，我也沒做什么，我只是覺得后來陪著你也習慣了。”

        “習慣才是最可怕的。……我不明白，林嶺。”她說，“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喜歡姜煜嗎？為什么，為什么你還會喜歡我呢？”

        “是，我知道，可是喜歡你也是真的。”楊林嶺說，“感情這事兒，誰也說不清楚。”

        “對不起。”

        “你別說了。”

        “我不知道還能說什么，也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我該早些發現的，不至于……”她斟酌著言語，“也不至于浪費你這么多的時光。”

        “所以你還是要躲著我嗎？”

        “不是躲，只是我永遠也沒辦法喜歡你。”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用反復的重復。”

        “李婧。”

        “你說。”

        “為什么你能那么狠心？我就是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我從來都不敢對你表現出一分一毫，我一直告訴自己，只要你知道了，我們連朋友都沒法做了。”

        李婧：“我不能不喜歡你還給你希望，那樣太殘忍了。”

        楊林嶺：“我寧愿你殘忍。”

        李婧有些疲倦，“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喜歡，我這樣的人，從來都不值得。時間長了，你自然就會忘記我的，誰都抵不過時間。”

        “時間？那這么久了，你放棄姜煜了嗎？”

        李婧：“……”

        李婧：“算了，林嶺，你會遇到更好的人，你的時間還有那么長，總會遇到的。”

        “那你遇到更好的人了嗎？”楊林嶺說，“你和姜煜可真的如出一轍，他也會對你這樣說嗎？說你會遇見更好的人。”

        “他沒對我說過。”

        “我們真的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嗎？”

        “也許當你放下我時，我們還能坐在一起笑談從前的過往，林嶺，我沒辦法和你正常相處，當我知道后，我很感謝你這些年的陪伴，如果以后你有什么忙，我一定幫，但是現在，我們還是不要聯系了。”

        楊林嶺沒再說什么。

        他們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了最后的對話。

        “好。”

        “再見。”

        “再見。”

        楊林嶺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面目匆匆，有情侶從他身旁走過，穿著春衫，十指相扣，很是歡欣。

        常青樹開始生出嫩綠的青色，長空明亮遼闊，飄的潔綿軟的流云，漂亮得不可思議。

        是春天。

        是萬物復蘇的春天。

        【四】

        后來，他們果然再也沒有聯系過，楊林嶺按約定徹底退出李婧的生活，而楊林嶺，開始了日復一日的想念。

        他甚至克制不住他的愛意。

        他想著她的樣子，她笑起來眉目見會有一股讓人也高興的歡愉，她對人都很溫柔，只是溫柔之下又都是干脆和利落；

        她喜歡各種各樣的花，路過花店也會給自己買一束，他發現后，便經常帶著花去她的事務所，她也會有幾分高興；

        她常常忘記照顧好自己，處理起案子甚至會忘記吃飯，偶爾會一個人出去喝酒，后來，都是他陪在她身邊。

        而現在呢，他不再出現在她的生活里，她還會收到花嗎？是自己買給自己的嗎？

        在那段時間里，在很久以后，她會不會想起曾經有一個人，給她挑了很久的花然后裝作不經意間送給她？

        他苦笑一番。

        家族基因留下的深情讓他注定等待，也注定忍耐，可是愛意洶涌，他卻再也不敢觸碰與接近。

        他只能遠遠地看著她的背影離去。

        在街角，他掐滅煙頭，轉身離去。

        春日野穹，他只能站在遠處，吹一吹她吹過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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