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明半
西南地方大多數是水上建筑的房屋。沈府里碧綠的水面高聳幾座閣樓,下人帶著兩人彎彎繞饒穿過水榭長廊,在最里面的閣樓停下,地點很是清凈寂謐。
屋內陳設很全,沈府的下人話少盡責,由于沈將軍是個粗人,府中使用的下人都是男廝,他們給明遲兩人簡單講解了一下沈府結構與房屋布局,下人說完就退出去了守在這座閣樓前,以便有事吩咐。
厭司似心中很亂,進屋就坐在扶手椅沉思,漫不經心摘下斗笠,空洞的眼睛揉進許多情緒進去。
明遲見此微微皺眉,他不了解晦人的過去,只知道她是位錦衣玉食朱門繡戶的大小姐,她的心上人更是鐘鳴鼎食的皇族,兩人是從小相識,也情誼相通,不過那人如今卻痛下狠手派人來取晦人的命,他怒極了,那人即使不愛她了,為何還要如此逼人絕路,晦人她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家族傾倒,心愛人反目成仇,身邊的護屏破裂,只剩一顆如隨風的飄葉的心。
他想著自己一定要陪著晦人過完這一生,就算不是夫妻,那么就像兩個淪落人走在一起,或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把這一輩子的路走完也未嘗不可。
“這人可信幾分?”明遲詢問。
厭司似眼瞳微動,埋下情緒,“沈家為人忠貞鐵骨,代代名將,人品大義凜然,自然是可信的。”
“如此也好,我們住在這里也很安全,也可為你家人查明真相洗清冤屈。”明遲知道她心中還咽不下這口氣,對于家族冤事耿耿于心,她敬佩她的父親,怎能讓自己父親永遠背負著這嫁禍的‘叛國’罪責,還受千夫所指,奈于窮途末路,只能埋于胸脯中生灰。
“只是往后難料,我們所向往的悠逸江湖路又止步了。”厭司似心中五味陳雜,本來說好了流浪江湖游山玩水的,如今又踏入了這浮沉中,所以對于明遲她有著無盡的愧對。
“我們正值年華少,天下之色我們有得是時間去看,不愁當下。只要是你決定的,我一定舍命陪美人。”明遲半開玩笑道。
厭司似回應著勾了勾唇,心中有暖意。
見她笑,他自問有什么比這更重要的呢。“今日不早了,休息吧,近來可累壞了吧。”明遲道。
風塵游蕩,未得什么好休息,如今得了落塌的地兒,那不得抓緊休養生息啊。
“不甚累。你快去休息吧。”厭司似早已不挑剔什么,但是想著明遲照顧自己一路,他才是最累的那個人,心疼道。
“好,有事喚我,我就在隔壁。”沈府的下人給兩人各安排了房間。
“知道,你去吧。”厭司似柔柔答應。
走之前,明遲看著趴在地上安靜的小籽,喚一聲,一起離去,房門被打開又關上,腳步聲遠去,又是隱隱約約的開門關門聲。厭司似這才起身摸向窗戶邊,開了一扇窗子,她想讓冷風打醒沉底的自己,也吹僵那無能的自己。水面蕩漾著紋理,月光的影子也隨之變形,這風吹過,變得不止月影,人變了,心變了,那萬物也變了。
半夜,厭司似臥在床上,久久沒有睡去,好似有什么不太適應,原來習慣也是個可怕的感覺。
清晨,春花明艷在枝上搖蕩,干凈空靈的閣樓響起敲門聲。
下人聞聲而來,打斷厭司似的敲門聲,很是有禮道:“小姐,可是尋睡這屋的公子?”
厭司似轉過身來,今日她未戴斗笠,只是用錦布蒙住了臉,見下人這么問那么便是知道明遲的去向了,她答:“是的,可否告知?”
“他很早便起了,出去轉了一圈遇見了我家將軍,將軍邀人一起切磋,現在兩人在前院的訓練場。”下人解釋道。
“如此,勞煩帶路去訓練場。”厭司似有些心驚,沈紀的武功她有所耳聞,兩人要是過火,雙方都討不倒好處,所以現在她急迫想見到明遲狀況。
下人也不多言,應下便在前面帶路,他不知厭司似失明,所以走得很快。
厭司似往常都有人照應著,現下只聞腳步聲跟上去,幸好早已適應,雖跟著這下人有些吃力,卻也安全到了訓練場。沒有聽見搏斗聲音只有人聲,走近才聽出兩人似乎在交流招式。
明遲聽見響動,遠瞧去見是她,立馬停下交流來到厭司似的身邊,臉色有些緊張:“怎么跑來了,有沒有摔到?”
“沒有。是來尋你的,聽說你在這所以就來了。”厭司似額頭滲了些汗珠。
沈將軍把武器回歸蘭锜,卸下護腕來到兩人身邊,眼睛在二人臉上流轉一番,心中有些猜想,不過他平靜道:“厭小姐也來了,到了早膳時辰,用了早膳跟我去一趟湘水郡的縣衙吧。”
厭司似不知沈紀為何要帶她去縣衙,疑惑地一怔。
“去縣衙辦個事。”沈將軍一直盯著厭司似的眼睛看,覺得有些不對勁,又恰好看出她神色中的疑惑解釋道。
用膳的時候沈將軍才看出厭司似的不對勁,她看不見!他心驚了下,想起那位還是太子的時候與丞相家大小姐成不了婚的原因,聽說是因為厭小姐在婚期前失了明,皇族不可能讓一個殘人進門,更何況是一國的太子妃,先皇當場解除了這兩人從小訂下的婚約。
當時他已被派遣到湘水郡駐守,其中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如今見了人,原是真的瞎了,真是令人惋惜,原本高貴顯赫的書香小姐,變得如今這么落敗……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用落敗這個詞,也許是瞧見厭小姐鬢邊的白絲,神情的滄桑,或許是他記憶的厭司似與如今的云泥之別,沈紀暗暗嘆息,不露面色,只能說蒼天捉弄人。
用完膳,沈將軍吩咐下人準備馬車前去縣衙。
明遲回屋給厭司似拿斗笠,出門在外還是謹慎些。
小籽跟著他們一起出了府門,沈將軍覺得有些不妥,于是道:“這白色的小家伙雖通靈性,但也是狼,帶著去怕是太招搖。”
“它只識得我倆,留在府中怕是要鬧騰。”厭司似兩人習慣了在哪里都帶著這個尾巴。
沈將軍思了會說:“愚弟似乎對它很感興趣,這樣吧,讓他幫你們看著。”
厭司似想了會應下:“也好,那就拜托他了。”
明遲拍了拍小籽的腦袋說:“老實在這待著,我們等會就回來。”
小籽嗷嗚喊了起來,綠幽幽的眼睛有些憤怒。明遲見勢按住它呼叫的嘴,兇巴巴道:“不準叫,快回去。”
沈馳聽了下人的話連忙跑了來,保證道:“二位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它掉一根毛的,我好吃好喝伺候它。”然后興奮地把小籽抱回了府。
馬車咕嚕嚕游過大街小巷,馬車外面的聲音雜亂,有許多人的口音與話語都聽不明白,能看出湘水郡的混雜,而馬車內卻很安靜,不過這份安靜很快由沈紀打破,他似乎是繼續早上與明遲的聊話:“真不打算入軍嗎?”
明遲冷臉回道:“不入。”他早上已經拒絕八百回了。
“男兒志在四方,入軍保家衛國是我國男子的責任,你有這一身本能何不為國效力呢?”沈將軍很有耐心地道,他早上與明遲交手過,身手確實不錯。如今鄰國虎視眈眈,就怕有一天要打起來,那么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所以他這么想要明遲入軍。
明遲垂下了眼簾,參軍小時候想過,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個念頭就沒了,如今他更沒這樣的念頭。
坦然自若道:“我怕死。”
沈將軍汗顏有些無語,講了一大早上,這斯柴米油鹽醬醋茶沒一個進的,算了強求不來。
厭司似則是安靜聽著。兩人的對話就此潦草收場了,她當沈紀惜才,可明遲的心思她不知道,心想回頭問問她是否肯入軍,若是肯,這不失為安定的法子,總比待在她身邊要強。
她問沈紀:“我等去衙門干什么?”
沈將軍壓低了聲音:“記得昨日船上鬧事的人嗎,他有些獨特,似乎不是晏國人,也不是進境的商人。”
厭司似皺眉想起昨日的場景來:“難怪他不肯見官,原是身份有異,你讓我去衙門,可是他口中問出了什么?”
沈將軍回道:“沒有,這人口嚴得緊,一夜動刑都未從他口中得知什么有用的信息。”
口這么嚴,平常人怎么遭受得住牢獄動刑,厭司似:“值得懷疑,他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縣衙調查他的包袱里面有一身京城才有的布錦衣裳,可見是從京城來的,他途經湘水郡應該是可敕國的人。”這風口浪尖上,可敕國的人可不能掉以輕心。
“可敕國是不是想要開戰?”厭司似若有所思問。
“是,可敕養精蓄銳多年,晏國換代新帝,皇上剛剛上位根基不穩,恰又百官之首傳出叛國之最罪,朝堂上人心惶惶,江山社稷維持艱難,可敕國想鉆空子。他坐在高堂上,身不由己,多方受牽阻,但對你他寧可與百官相峙,若是此事了了,望你能去見他一面。”沈將軍越說越激動。
厭司似冷冷道:“我只想查出誣陷我父親之人,還我父親一個清白,其他與我毫無關系,若真相大白,我只想隱于塵埃中。”
沈將軍看她如此,不再言語,水還渾著,確實不好見底。
馬車停下,到了縣衙,三人下車。
縣官馬上迎來了,拘禮道:“將軍,那斯口實在牢固,還未招。”
“嗯,帶我們去牢房,我親自審問。”沈紀冷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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