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暫時分別
孫萬很快尋來了一匹身高體壯的戰馬,戚玉霜看著這匹剛從犬戎人那里繳獲來的熱騰騰的戰利品,對周顯笑瞇瞇道:“怎么樣,這可是犬戎引進的新鮮玩意——月闞國的高姚馬,敢自己騎嗎?”
周顯不理會她的挑釁,靴尖一勾馬鐙,翻身上馬,如同白鶴振翅,姿態極其優美。
戚玉霜贊嘆:“好!”
她也翻身坐上踏雪的馬背,周顯回過頭,眼睛里少有地冒起一簇躍躍欲試:“余姑娘,這高姚馬,比起你的馬如何?”
戚玉霜笑而不語。
即使高姚馬是月闞名馬,是犬戎不惜一切代價攻下月闞國才得來的馬種,但畢竟良莠不齊,普通犬戎騎兵所乘的也不過是高姚馬中的中品而已。
踏雪是當年大孟威震西域時,西域金氏國王獻上的貢品,通身上下雪白一色,傳言能日行千里,乃西域九國獨此一匹的照夜玉獅子。
皇帝將這匹小馬駒賜予戚大將軍,戚大將軍看這匹小馬性極聰慧,所以轉手又送給了她。她與踏雪一同長大,弓馬騎射無不是一處練習,心意相通,如同一人。
她摸了摸下巴,心里尋思道:將來還是得想辦法給這孩子弄匹好馬來——這些年大孟武力衰退,國無良將,不僅北疆頻遭掠奪,對西域也缺乏了原有的掌控力。往年按歲進貢的西域諸國許多已經不再前來朝貢,西域名馬自然也無從得來。
她遇到周顯時,周顯騎的只是一匹國內培育的良種河內馬,雖然耐力極佳,速度也足夠快,卻依然算不上頂尖的好馬。
最好也是弄一匹小馬駒,慢慢養著,和他一處長大,這樣將來才能心意相通,戚玉霜不斷構思著。
“余姑娘,您二位一路上要千萬小心啊。”孫萬戀戀不舍地絮叨著。
戚玉霜沉思了一下,俯身在他耳邊說道:“孫大人,我走之后,勞煩您幫我照應一個人。住在順安巷里,名喚余云。您只要說是我托您轉達的,她就會明白了。她若是問起,您就說我不久就歸,讓她不要掛念。”
孫萬見她神態鄭重,連忙點頭:“余姑娘,您放在心上的人,我一定給您照顧得周周全全的。您就放心吧。”
周顯背脊挺直,知道戚玉霜在和孫萬說悄悄話,有意回避不去聽他人私事,耳尖卻還是忍不住豎起,將那只言片語的音節分明地收進了耳朵里。
放在心上的人?照顧得周全?
周顯的胸口有些氣悶,韁繩被他的手指捏得有些變形。
戚玉霜交代完妹妹的事,轉過頭對周顯道:“走吧。”
周顯表情一動不動,雙腿一催,戰馬直接從門口躍出,向城門而去了。
戚玉霜摸不著頭腦,這孩子,突然急什么呢?
城門外,漆黑的夜色濃重如墨,北風呼嘯,周顯一聲不作,只是催馬向前走。
戚玉霜很快追了上來,伸手去拉他的馬韁:“怎么了?突然這么急做什么,路上萬一遇到敵襲……”
周顯猛地一甩馬韁,戰馬向前一竄。
“哎呀!”戚玉霜右手觸電般抽回,痛呼一聲。
周顯后背一僵,他雙手有些驚慌地勒住馬,回身焦急道:“怎么了?碰到傷口了?”
戚玉霜一聲不吭,像是在痛得發抖。
周顯在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見她一直不做聲,心里也慌了,勒轉馬頭,戰馬幾步跨到她身邊,他伸出手想要去拉戚玉霜的右手:“快給我看看。”
戚玉霜突然哈哈大笑,猛地伸出爪子一把捏住他的小臉:“怕了沒有?還敢不敢對著姐姐我耍脾氣?”
周顯被他捏住臉頰上的軟肉,方知她一點事沒有,頓時氣得天靈蓋直冒煙,嘴唇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
戚玉霜得意洋洋:“怎么樣,以后還敢不敢了?”
周顯轉過身,決定再不理她!
一路上披著微薄的月光,任憑戚玉霜再怎么逗,周顯都不肯開口了。
戚玉霜有點可惜,眼看著天光逐漸放亮,鎮北關城墻的輪廓也在晨光中隱約可見,她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對著周顯道:“好了,說句正事。”
她口中的正事可太多了,拿人解悶兒尋開心也是她的“正事”。周顯悶不做聲,騎馬往前走。
戚玉霜無奈,催動著踏雪向前快跑幾步,道:“驍山防線已破,犬戎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鎮北關。你進城后告知令尊,讓他告知城內將領,早做準備。據我推斷,被攻陷的關隘,應該是鎮北關以西的蒙崖關,讓他們去那里截住犬戎大軍,此難尚還可解。”
她難得認真說兩句正事,周顯在這種時候還是很識大體的,他默默把戚玉霜的話記在心里,點了點頭。
戚玉霜又道:“這三軍呢,心難免不齊,所以作為消息,能告訴多少人不重要,告訴誰,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圣上御駕親征,告訴誰有用,你明白沒?”
那三軍主帥汪合,是個沒打過幾次仗的草包,在戚玉霜眼里是妥妥的沒用。她想把這些軍中之人都分析給周顯聽,無奈礙于身份,不能顯露出她認識他們,否則在周顯這里就解釋不清了。
周顯終于憋不住,狀若無意地道:“有你作證,想來諸位將軍們不會不信。”
戚玉霜一愣,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傻孩子,我不和你一起去。”
什么?周顯眼中露出明顯的疑惑。
戚玉霜道:“這次,恐怕要你一個人啦。我就不進城了。”
“為什么?”周顯雙目微微睜大。
“唔……有一些不想見的人吧。”戚玉霜含糊道。
鎮北關的城門已經近在眼前,高聳的城門依然打開,百姓在官道上來往進出,顯得頗為熱鬧,仿佛絲毫不知道十余里外發生的慘烈一戰。
周顯猛地勒住馬。
戚玉霜笑道:“好了,與小公子同行一路,也是緣分。我們以后有緣再見吧。”
話音落下,她一抽周顯戰馬的馬臀,輕喝一聲:“駕!”
周顯的戰馬乖順地服從著指令,揚起前蹄,向城門口飛馳而去。
周顯怔怔地坐在馬上,眼睛卻依然回望著戚玉霜的方向,動作幅度大得完全超出了他平日的禮儀規范。
戚玉霜向他揮了揮手,用嘴型比劃著四個字:“后會有期!”
周顯心里驟然亂成一團,酸澀的慌張一下子充塞在他方寸大的心房里。
原來余姑娘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同行一程的陌路人,甚至沒有準備正經與我告一個別,只是在城門口隨便揮揮手,就算結束了?
余姑娘是北疆俠女,四海為家,今日分別,天大地大,他們以后難道還會有再見之期嗎?
她竟然就這樣,隨隨便便地與他告別了!
周顯的心口像是被挖走了一塊,一瞬間空空蕩蕩的,巨大的失落幾乎將他淹沒。
同生共死過一遭的人,剛在他心底里種下一顆蓬勃的種子,卻驟然離開,將那幼小的情愫憑空斬斷,延伸出一股酸澀的疼痛。
她早就想好把他送到城門口就離開了,而他剛才沒有明白她不斷逗他的意思,甚至一直在憋著氣不理她!
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臟,一想到從今往后,再也見不到她了,周顯突然緊緊咬住牙關,策馬回頭,想回去找戚玉霜說個清楚。
四野曠遠,驍山巍峨,北風空蕩蕩從遠山摧枯拉朽而過,掠過他的耳畔。
四面八方,哪里還有戚玉霜的影子!
……
“呸呸呸!”戚玉霜猛地吐了兩口嘴里的土。
踏雪得意忘形地看著她,前蹄還在躍躍欲試地刨動著。
戚玉霜擦了一把臉上的土,差點沒把她精心偽裝的“灰頭土臉”擦沒了。
她苦口婆心教育道:“喂,我這是為了偽裝,懂嗎?我不是你,不喜歡吃土!”
踏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轉——表示沒聽懂。
“偽裝,知道什么是偽裝嗎?”戚玉霜惡狠狠念叨著,“還不是為了躲那些家伙,要是讓他們認出來了,咱倆都沒有好日子過。”
踏雪不屑地打了個響鼻。
這倒提醒了戚玉霜,她打量了一下踏雪:“你這樣子也太惹眼了,也得偽裝一下。”
全身雪白毫無雜色的照夜玉獅子也太招人矚目了,稍微熟悉她一點的,都能靠踏雪認出她來。
在踏雪“咴溜溜”的抗議聲中,戚玉霜把它從頭到腳抹成了一匹灰撲撲的雜色馬。
戚玉霜終于滿意,牽起韁繩:“走吧。”
去鎮北關,會會那些舊日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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