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根鐵棍引發的血案
鄰里間的一場不該有的爭吵,引發一個百姓丟命、近20名干部一起“雙規”……勞模毛鴻喜兩度跪在梁雨潤面前,失聲痛哭:我恨害民干部,我謝愛民清官!
自古為政者都有治理天下的一番經典宏論。梁雨潤也有一段話,讓人回味。他說:為百姓辦事要有人情味,這是我們為政者的基本出發點。你或許缺少對他人的感情,但你得有基本的人性。人性是做人的道德底線,每個國家公務員都要有這個起碼的水準。有了人情和人性,才可能有黨性,才有建設和諧社會的可能。
下面的故事可謂是衡量一名共產黨干部和政府官員是否有人情與人性的分水嶺。
事情的起因很平常,結果卻十分嚴重。
家住山西平陸縣城辛下巷的毛鴻喜的一個鄰居,姓丁名銀鳳,50來歲的婦人,依然風韻不減。2000年5月12日這一天與往常無異。清早,丁銀鳳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掃庭院。平陸地處黃河北岸風沙偏大,幾日不打掃,屋前房頭必定厚厚地積一層沙塵。前些日子摔倒造成右腿骨折的丁銀鳳見院內已被勤快的兒媳婦清掃干凈,便讓兒子攙扶出門,開始從東往西清掃巷道的沙塵。丁銀鳳的西鄰就是毛鴻喜家。丁銀鳳掃到最后時,順手將垃圾堆在鄰居毛鴻喜家門前,小小一堆,看起來挺扎眼。丁銀鳳往自己的“杰作”頗為得意地瞅了一眼,轉身進了自己家的院子。
鄰里間愛占便宜的人干些這類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缺德人就是從這樣的小毛病上體現出來。8點左右,鄰居毛鴻喜本來興致蠻好地領著小孫子從外面往家門走來,低頭卻見門口被一堆垃圾堵著,再往隔壁丁銀鳳家的房頂上一瞅,生氣了:肯定又是她干的好事!毛鴻喜自己清楚,他不會冤枉人的,這樣的事過去常有。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搞的,毛鴻喜有些窩火,一見垃圾又堆在自己家門口,便順手從自己院子里拿起一把鐵鏟,一邊鏟著門前的垃圾,一邊嘴里嘀咕著:“誰這么缺德,將垃圾堆在別人家門口!”
毛鴻喜這話不輕不重,卻被正在房頂上掃沙塵的鄰居丁銀鳳聽到了。“你說誰呢?誰缺德?”丁銀鳳居高臨下責問毛鴻喜。
毛鴻喜心頭一驚,心想怎么沒管住自己的嘴呢!因為他太了解這位厲害的鄰居了,平常沒事就想找事,你這不是火藥撞槍口嘛!可做人也不能太窩囊,老毛覺得自己并沒有犯啥渾,你能把垃圾堆在我家門口,就不興我說一句話?于是便回敬道:“我說什么啦?我覺得這堆垃圾不該堵在我家門口嘛!”
“誰堵你家門口了?”丁銀鳳不依道。
老毛有些生氣了:“你看看這不是我的家門口?你不能不講理嘛!”
丁銀鳳這回開始高聲嚷嚷了:“誰不講理了?就你全國勞模、縣人大代表講道理?哼,瞧你那德性,我看連畜生都不如!”
毛鴻喜乃一介知識分子。1967年從林業學校畢業后一直在平陸縣張店國營林場工作,1988年就任林場場長,他帶領職工以林為家,把張店林場建設成遠近聞名的先進林場,多次被評為省、國家級先進單位,老毛本人也是全國林業戰線的勞動模范,處級干部,在平陸大小也是個人物。有人竟然這樣謾罵自己,老毛七尺男兒之心很不平衡,立即反擊:“丁銀鳳,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我什么德性你什么德性,天底下人都知道!”
丁銀鳳在鄰里之間是出了名的愛鬧事愛占便宜的人物,毛鴻喜這么一說,她哪受得了!更何況,兩人的吵罵已經驚動了周圍的其他鄰居,沒一會兒看熱鬧的人就多了起來。從不吃虧的丁銀鳳覺得不把毛鴻喜的氣焰壓下去那才是真正丟臉,于是跳著一高一低的雙腿開始更兇狠的謾罵了:“毛鴻喜,你個老王八才缺德!你睡了你閨女你不缺德?”
毛鴻喜一聽這無中生有的真正缺德話,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
這時,毛鴻喜的妻子聞聲從屋里出來,見丁銀鳳如此罵自己的丈夫,便接過話,沖丁銀鳳:“你是好人!平陸人誰不知道你是大好人!”
毛鴻喜妻子的這話,刺痛了丁銀鳳,她丁銀鳳過去因為與鄰居不和,弄得滿城風雨,所以前幾年才從縣城南關搬到了現在的居住地辛下巷與毛家相鄰。丁銀鳳見毛鴻喜的妻子跟她頂牛,便一下將矛頭轉向毛妻:“你說出來!我哪里不好?我是不好,可我不像你老漢睡自己的女兒!”
毛妻氣得渾身哆嗦:“你、你這是人說的話嗎?”
這時,丁銀鳳腰大臂粗的兒子栗鵬突然出現在其母身旁,瞪著眼珠沖毛妻嚷道:“你再說!再說一句,我戳死你!”后又轉頭對站在院子內的妻子喊道:“快給爸打電話,讓他趕緊回來。就說我媽跟毛家干仗了!”
此時周圍四鄰八舍的居民聞聲而來,一位鄰居一邊將毛家夫婦往里推,一邊又朝房頂上的栗鵬揮揮手:你們也別嚷了!都回家、回家吧!
毛鴻喜是個要臉面的人,順著鄰居的勸說,便朝妻子做了個手勢,兩人一前一后往自己院子走……誰也沒有想到,就在一瞬間,一根一米多長的鐵棍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向毛妻的頭頂飛來……只聽毛妻從鼻孔里發出一陣沉悶的哼聲后,立即兩眼發直,仰身倒地,隨即血流如注,從腦殼中央冒出來……
“愛強!愛強——”毛鴻喜轉身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妻子,拼命呼喊。他下意識地用手抓住插在妻子腦殼內的鐵棍,試圖把它拔出來,第一下沒拔動,第二下才拔出一半,第三下才將鐵棍拔出……“完了,完了,全完了!”毛鴻喜見鐵棍拔出的那一瞬,妻子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沒有一絲聲響,嚇得渾身哆嗦。
“老毛,趕快送醫院!快!”有人大喊了一聲,不知所措的毛鴻喜反應過來,趕緊抱起妻子。
“天哪!怎么會出這樣的事?快、快,快用我的車!救人要緊!”這時,一個特殊人物出現在現場,他就是毛鴻喜的鄰居、丁銀鳳的丈夫、縣公安局紀委副書記栗天剛。只見他從車子內跳出來,招呼毛鴻喜和其他人將血泊中的毛妻抬到他的車里……
送進醫院的毛妻,由于被鐵棍擊中要害,經全力搶救無效,于4天后的5月16日下午2時被醫院宣布死亡。“愛強啊,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連累你啊……”連續幾天守候在妻子身邊的毛鴻喜抱著僵硬的尸體,哭得天昏地暗。
“老毛,人死了再哭也沒有用了。你以后打不打官司?”有人悄悄問毛鴻喜。
毛鴻喜突然止住哭聲,毫不猶豫地:“打!打到底!我要為屈死的愛強討回公道!”
“那你就得保護好案發現場,尸體也得請法醫作鑒定呀!”
毛鴻喜一下清醒了,沖出醫院,撥通兩個電話:一是當地派出所,請求保護案發現場,進行實地偵查;二是請運城市公安局法醫來做尸檢。尸檢并不復雜。法醫的驗尸報告有密密麻麻兩頁紙,最后這樣寫道:
……根據尸檢及病歷記載,死者屈愛強頭頂有一1cm長的裂創,邊緣有挫傷帶,創傷深約5cm,達左頂葉內。該損傷引起顱內出血,顱壓增高,腦組織廣泛軟化、壞死,并有大量凝血塊,引起小腦扁桃體疝、大腦幕上疝形成,進而致呼吸、循環衰竭死亡。結論:屈愛強系左頭部損傷造成小腦扁桃體疝,大腦幕上疝引起呼吸、循環衰竭而死亡。普普通通的日子,只因鄰里間拌嘴吵架,居然橫飛災禍,毛鴻喜家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尸檢結束,毛鴻喜立即拿著法醫的驗尸報告,再次上派出所了解案件偵查情況,決定打官司。而這一場本來簡單純粹的命案官司,變得錯綜復雜,成了正義與邪惡之間、人性與非人性之間的激烈較量……
案件其實并不復雜,也有物證人證,但由于毛鴻喜遇到的這位鄰居不是一般人,而是懂行的公安局領導了,所以,這個案子成了后來轟動一時的大案要案!我們來看看栗家這一頭:栗天剛那天回家一看現場,職業的敏感馬上讓他意識到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他將制造命案的妻子狠狠地罵了一通。早已嚇得魂飛膽裂的妻子,又見丈夫如此臭罵自己,傷心得直哭。“爸,你就少罵一句媽吧!事到如今,咱們得趕緊想想辦法,總不能讓媽這么大年紀去坐牢吃官司吧!”兒子栗鵬提醒父親。“是啊,老栗,你快想想法子,你、你可不能讓我坐牢去啊……”
此刻的丁銀鳳再不像平時那么神氣了,兩眼掛著淚珠直乞求丈夫。“我能不知道嗎?行了行了,你們別再吵吵嚷嚷,讓我想想……”
栗天剛一肚子氣,坐在那兒猛抽著煙,腦子不停地飛轉著……“有辦法了嗎,老栗?”老婆見丈夫憋著心氣抽煙,不敢大聲地問。栗天剛突然把煙蒂一掐:“我想跟他私了……”“他吃這一套嗎?毛鴻喜可是勞動模范、人大代表!”
“狗屁!勞模、人大代表就不是人了?”栗天剛瞪了兒子和老婆一眼,“先弄4萬塊試試看。”
“只要不讓我坐牢,老栗,就是8萬咱們也給他!”丁銀鳳的眼淚又流出來了。栗天剛瞥了她一眼,氣急道:“你開銀行了?你這次給老子闖的禍比天還大,知道嗎?”
丁銀鳳“哎喲”一聲,癱在地上又大哭起來。“行了!”栗天剛怒吼一聲,嚇得老婆再不敢吱一聲。栗天剛手一甩,匆匆出了家門——他要去辦重要的事情……
毛鴻喜這邊這幾天的事也特別多,就在驗尸報告出來后的第二天,一位陌生人找到老毛:“你老婆死了,是件不幸的事。可人畢竟死了,你再告狀也沒意思。你們跟栗家緊挨著住,以后還是好鄰居嘛!”毛鴻喜有些警惕,反問來人:“你這話啥意思?”那人笑笑,說:“俗話說,和和美美,日久天長,你們兩家以后相處的日子還長呢!老栗這人在平陸上上下下都很吃得開,你與他好生相處,他絕不會虧待你老毛的。”毛鴻喜鼻孔里哼了一聲:“他是不會虧待我,連我好端端的老婆都被他家戳死了,多好啊!”來人見與毛鴻喜話不投機,便干脆挑明了:“老栗那邊的意思是,你老婆的醫療費和辦喪事的錢全由他出了,另賠償你家4萬元,怎么樣?”
“4萬元?你以為我老婆是啥?一條人命哪!你告訴他,就是40萬、400萬元我也不會與他私了的。殺人抵命,由法律來解決!”毛鴻喜一字一句地明白告訴來者。另一頭的栗天剛得知毛鴻喜的態度,冷冷一笑,心想:咱們走著瞧吧!毛鴻喜當干部多年,大小也領導著一個國營林場,多少知道些如何把致妻子之死的罪犯繩之于法的程序。因此他先是找現場證人,證明當時丁銀鳳用鐵棍擊死屈愛強的事實。同時又找到公安部門要求將犯罪嫌疑人抓起來。可是幾天過后,卻不見動靜。鄰居栗家照樣該過什么日子還過什么日子。
毛鴻喜便找到縣人大領導,老淚縱橫地陳述自己的要求。縣人大王主任聽后很氣憤地說道:人命關天的事,怎么可以拖啊?說著,當即給在家主持工作的縣公安局張政委打電話,追問為什么公安局不動手將嫌疑犯抓起來。平陸公安局決定對犯罪嫌疑人采取措施了。可到底是丁銀鳳還是栗鵬從房頂扔下了鐵棍造成了毛妻之死,公安局一時沒有現場證據。所以公安局方面要求毛鴻喜協助取證。毛鴻喜雖然也是事發當事人,可在妻子被鐵棍擊打那一瞬,他并沒有看到。只有那些看熱鬧的鄰居看到了。
于是他含淚走訪眾鄰,終于有兩人愿意出面作證,說他們清清楚楚看到是丁銀鳳扔的鐵棍。毛鴻喜隨即拿著這兩個人的證言送到公安局。幾日后,公安局張政委和公安局副局長陸大明(此為化名)在單位辦公室內與栗天剛進行了一次面對面的談話。“老栗,事情你肯定都知道了。縣委、縣政府對此案非常重視,縣人大領導也催辦了幾次。公安局不得不對你家銀鳳采取一些措施了。這個案子因為涉及你,所以我們局里壓力也是很大,我們幾個也有難處,請你理解和配合。否則事情可能更難辦了!”張政委的話沉重里有幾分無奈。陸副局長則氣憤地直敲桌子,對栗天剛說:“毛鴻喜有理啊!他不光告你,連公安局都告上了!這個毛鴻喜,我們公安局怎么啦?公安局的人還不比他懂法?”栗天剛一言不發,靜聽著兩位與自己每天工作在一起的同級領導和同事說話。“老栗你有什么想法?”張政委問。栗天剛不能不說了:“我沒有啥,你們該采取啥措施就采取吧。”到底是公安局紀委副書記,基本覺悟還是高的。張政委朝他滿意地點點頭。“現在的問題是,毛鴻喜報案說是銀鳳作案致死人命,我們公安局獲得的證詞是你兒子小鵬說鐵棍是掃下來的。這掃下來和扔下來,從法律上講,性質區別還是蠻大的。老栗這一點你得弄清楚啊!”“我知道。”栗天剛欠欠身子,“鐵棍確實是銀鳳一氣之下從房頂上掃下來的。”見同事肯定地說了這句非常關鍵的話,張政委和陸副局長對視了一下,什么話也沒往下說。
“老栗,看來銀鳳要吃點苦了。”張政委岔開話題,對栗天剛說。“你們該采取措施就采取吧。不過,不要嚇著了銀鳳,她神智有毛病……”栗天剛說完,用懇切的目光看了看兩位同事。“這一點你放心。有你老栗在,我們哪能不照顧點情面呢!”張政委和陸副局長朝他笑笑。隔日,警車開到栗家。民警在拘留丁銀鳳時沒有給她戴上手銬,而是像醫院接病人似的客客氣氣地把她接到車上。這一點毛家和鄰居們都看在眼里。不過,大家可以理解,畢竟丁銀鳳男人是公安局的領導嘛!丁銀鳳當晚被送進公安局滯留室關押起來,由4名女警察看守。不到1小時,栗天剛出現了。他向4名女警察使使眼色,說:“陸副局長讓我來做做她的工作,你們出去吧。”人家是領導,咋辦?4名女警察面面相覷,只好退出。
這一夜,栗天剛沒有出過滯留室,與妻子度過了特殊的一夜。據后來丁銀鳳交代,她與老頭子談了幾句非常關鍵的話:“他們要審訊我,我該說啥呀?”
“你說什么?你什么都不要說!”“可人家如果硬要我說怎么辦?”“他們敢拿你怎么樣?真是的!實在頂不住,你就照小鵬說的,鐵棍是掃下來的……”“他們能信嗎?”“他們不信,誰拿得出證據不是掃下來的?只要你不改口,沒有人會捅破的!”
果真,第二天公安局的人——丁銀鳳基本都認識他們,開始審訊。丁銀鳳哭哭啼啼,就是金口不開。“算了,算了,下去再好好考慮考慮吧!”審訊人員揮揮手讓女警察帶丁銀鳳出了審訊室。而栗天剛父子其實此時就在另一間屋子里監視著整個審訊過程。平陸縣公安局看守所沒有女子監號,丁銀鳳只能異地關押到附近的芮城縣去。張政委和陸副局長安排兩名女警察負責押送,可她們在上警車時,發現她們的領導——栗天剛正安安穩穩地坐在押送的吉普車里,而且駕駛員座位上竟然是栗的兒子栗鵬!兩名女警察不知如何是好,嫌疑犯一家3口,執法的她們反倒成了少數。“放心,你們問問陸副局長,是他安排的。”栗天剛努努嘴,兩位女警察回頭一看,可不是,陸副局長就在她們后面笑呵呵地站著。“你們放心去吧。有什么問題我負責!”有領導的話在,她們還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荒唐事從現在起就多起來了!局外人根本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先說毛鴻喜這邊——先前不是有兩個證人證明“鐵棍是丁銀鳳扔下”的嗎?可轉眼丁銀鳳關押才兩天,毛鴻喜掌握的兩個關鍵證人突然改口,說自己當時只看到毛鴻喜的妻子突然倒下,卻并沒有親眼看到鐵棍是誰扔下的。沒有證據,憑什么抓丁銀鳳?殺人兇手不就可以放出來了?妻子一條命白白丟了?毛鴻喜急得嘴上直起泡。他每天一次次跑有關領導和部門去訴說,回答他的都是“重在證據”。可現在沒有了證人和證據咋辦?毛鴻喜哭天喊地沒人應他,只得回到停放在醫院太平間的亡妻身邊哭訴……“毛場長,老毛!”
突然,半夜里有個黑影像幽靈似的來到他身邊。“你是誰?想干什么?”毛鴻喜驚出一身冷汗。“老毛你貴人好忘事。我是縣農業發展銀行的老趙呀!”黑影說。“你深更半夜的來這兒干啥?”毛鴻喜問。那個自稱姓趙的給毛鴻喜遞上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支,然后說:“我知道毛場長正在找證人,我今天是特意來為你提供證人線索的……”正急得不知所措的毛鴻喜聽后,心頭一動:“老趙,你是不是也看到誰扔下的鐵棍扎死了我老伴?”趙壓低聲音道:“不是我,是圣人澗鎮的兩個農民,他們看見的!”毛鴻喜不解:“他們是圣人澗的,怎么會看見呢?”“那天他們正好進城路過你家,看見你們兩家正在吵架,所以停下來看熱鬧。他們站了一會兒,看見房頂上有個小青年抄起一根黑棍子,朝房子底下扔去,接著你媳婦就倒在了地上……”
“太好了!總算有人親眼看到了!”毛鴻喜興奮地站起身。過一會兒他又小心地問:“他們兩個敢不敢出來作證?”姓趙的把煙蒂往腳底下一捻,說:“敢不敢就看你毛場長花什么本錢了!栗家的人厲害,大家都知道,你要想扳倒他不容易。人家證人肯定不愿白出力……”毛鴻喜明白了,問:“那——他們要啥條件?”“一人5000元,我老趙幫你搞定!”姓趙的拍著胸脯保證道。“那我——我怎么謝你老趙呀?”“你毛場長是個痛快人,我也不想跟那兩人掙啥了,這兩天你準備12000元,我保證你啥時候要證據,他們啥時候在家等著你!”一心想著為亡妻討回公道的毛鴻喜有了絕路逢生的感覺,所以咬咬牙就答應了:“明天,我就辦這事!”第二天,當毛鴻喜把12000元交給那姓趙的后,證人和證據他都很快得到了。隨即,毛鴻喜帶著兩份證據到了公安局。“是他!原來是栗鵬扔的鐵棍!”毛鴻喜向陸副局長和郭紅軍、張智鷹等辦案人員遞上新證據時,滿腔憤怒地訴說道。“是嗎?”陸副局長等人傳遞著毛鴻喜提供的新證據,臉上皆露出捉摸不透的笑意。毛鴻喜心里發毛:“你們這是怎么啦?”還是陸副局長挑明了:“老毛啊,上次你指控丁銀鳳扔下鐵棍扎死了你老婆。這回你又指控栗鵬……
你說是讓我們抓誰、放誰呢?”“可不是,鐵棍只有一根,你卻指控了兩個人,你讓我們到底相信你呢還是相信兩個嫌疑人的供詞呢?”郭紅軍也不陰不陽地說道。“這、這……”
這回輪到毛鴻喜自己發愣了。“據我們偵訊和調查,你老婆應該是丁銀鳳從房頂把鐵棍掃下來落在你老婆頭上的……”陸副局長趁毛鴻喜發愣時,這樣說道。“不!鐵棍絕對不是掃下來的!他們在作偽證,不可能!我要告他們!告到市里!告到中央!”毛鴻喜盡管自己被證據弄得都有些糊涂,可一聽“鐵棍是從房頂掃下來的”這話,還是立即反擊。毛鴻喜這幾天從相關的公安人員和律師朋友那里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刑事法律知識,這“掃下來”的和“扔下來”的性質完全不一樣。罪犯想逃脫殺人責任,沒門!毛鴻喜堅守這一點。
陸副局長突然發怒道:“你告去吧!告到哪兒最后還不是由我們平陸公安局來辦案嗎?再說,你說別人作假證,你呢?你的證據又是什么呢?”“是啊,你那兩個證人明天讓他們來見見我們!我們很想聽聽他們當面陳述,你明天叫他們來一趟公安局,就明天!”郭紅軍和張智鷹也在一邊咧著嘴,嚷嚷道。滿心以為柳暗花明的毛鴻喜被陸副局長等搞得直發蒙。回到家后,左思右想不對勁。案情怎么會這樣呢?再仔細一想,顯然是在公安局有背景和勢力的栗家,現在極力想避重就輕,將白說成黑,企圖混淆是非,蒙混過關,逃避法律嚴懲。
怎么辦?一想起白天陸副局長等嘲諷自己花了12000元好不容易獲得的證據,毛鴻喜怎么也睡不著。第二天一大早,他趕往圣人澗去找兩個農民,結果都說不在家。回頭再找農業發展銀行姓趙的,那家伙也不知溜到哪兒去了。毛鴻喜雙手拍著大腿,直叫冤:上這三個王八蛋的當了!出此招的人確實不一般,他們是想借毛鴻喜自己的手混淆事實,從而減弱毛鴻喜原本鐵證如山的法律強勢,并通過這一手段來軟化毛鴻喜的心理,從而讓他接受“鐵棍是從房頂上掃下來的”這一“事實”,進而再為犯罪嫌疑人最后逃脫法律制裁鋪路……
就在這時,另一件奇事又出現了:那根可以證明殺人的唯一物證——鐵棍,在公安偵查人員第一次現場偵查后不過幾天突然又神秘地消失了。毛鴻喜一聽差點當場暈倒,這鐵棍沒了,后面的案件還不知朝哪個方向發展呢!他當即向縣委、縣政府和縣人大領導反映,并強烈要求追查鐵棍的下落。在各種強大的壓力下,幾天后栗家公子終于在公安人員監視下,從自己家附近的一個草叢里找到了消失幾天的鐵棍。可這時的鐵棍再也沒有多少刑事證據意義了:上面的指紋全部被消除了。顯然,想毀滅罪證者都是些懂行的高手。找不出證人,唯一物證——鐵棍又失去犯罪嫌疑人的指紋,毛鴻喜此時期望通過現場技術鑒定來證明犯罪過程中鐵棍不是被掃下來的。公安局的技術鑒定很快展開。執行任務的乃是公安局陸副局長帶領下的幾名派出所干警。他們來到栗家,忽兒上房,忽兒在院子內轉悠,尤其是那位陸副局長,一邊與緊隨其后的栗氏父子說說笑笑,一邊對正在做實驗的干警嚷著:“這不很清楚嘛!我看鐵棍肯定是掃下來的!”偵查干警聽頂頭上司這種口氣,草草收起實驗工具,笑呵呵地向栗氏父子道別。這樣的鑒定結果,毛鴻喜根本不服,他請求第二次鑒定。
第二次現場鑒定是由平陸公安局技術中隊勘查,結論仍然可想而知。毛鴻喜于是不再相信平陸公安局的任何鑒定了,他要找運城市公安局的技術專家來鑒定。運城市公安處法醫安鐵喜來了,這位在當地頗有名聲的法醫來到現場后,為母親作證鐵棍是從房頂上“掃下來”的栗鵬顯得特別活躍。他看公安人員忙里忙外在勘查,便干脆急不可待地上房頂表演起來:只見他將鐵棍擺成45度斜角靠在墻根下,然后雙手攥著笤帚把,做出一副如打高爾夫球的架勢,他手中的笤帚對準留有空檔的鐵棍用勁一掃,鐵棍碰著墻壁,叮叮當當地落在了巷道里。栗鵬極其得意地朝安鐵喜等現場警察比劃著,說:“我媽那天就是這樣掃落鐵棍,然后正好扎著了屈愛強的。”安鐵喜不以為然地過來問他:“你敢肯定?”
“當然敢嘍!”栗鵬直著脖子說,“我已經向辦案人作此證了!”安鐵喜拍拍栗鵬的肩膀,一語雙關道:“好。不過你的實驗和我們現在的勘查鑒定都不能采信,最終結論還要有待進一步勘查和調查。”3次勘查,都無結論,毛鴻喜覺得快要絕望了。那天他正獨自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人在后面叫住他:“老毛!”毛鴻喜回頭一看,驚詫萬分:“哎喲,是安科長呀!”公安處法醫安鐵喜立即將毛鴻喜拉到一旁,悄悄告訴他:“老毛,今天我是來向你說聲對不起的……”
“看你說的,安科長,你能來幫助做鑒定,我已經非常感激了。”毛鴻喜大小也是個官,場面上的一些事他不是不知道。但他認定安鐵喜是個正直的公安法醫,人家肯定也有難處。果然,安鐵喜對他說:“老毛,我雖然沒能做出有利證據證明鐵棍是被人扔下來致死你妻的結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你妻子絕對不可能是被掃帚掃下來的鐵棍扎死的。我能力有限,你應該找省廳的專家,他們完全有這能力弄清楚!”毛鴻喜眼睛頓時發亮:“誰行?我去請他!”
“你找公安廳技術處的人就行。”“好,我立即就去省城。”毛鴻喜當日下午就動了身。在省公安廳技術處接待他的是副處長閻興同志。“閻處長,這個鑒定不弄清楚,我毛鴻喜夫婦倆死不瞑目啊!”
“老毛同志,你的情況安科長電話里專門說了。我現在就跟你去平陸,事不宜遲!”毛鴻喜見閻處長如此仗義,激動得眼淚直流。省城的專家又來做現場實驗,這無疑在平陸又一次掀起波瀾……在栗家發案現場,栗鵬仍然重蹈上一次“成功”老路,給閻處長表演一番,并且自我感覺良好。“有意思!有點意思啊!”閻處長看完栗公子的表演,拍拍他的肩膀,不知是夸他還是其他什么意思,反正連縣里的公安人員和毛鴻喜這一邊的都弄不清其真意。在現場折騰幾個小時后,省、市、縣三級法醫原班人馬聚集到閻興身邊,想聽聽省里的專家作權威性的結論。可不料閻處長的話讓大家又如掉在云霧之中:“同志們,省里有事,我要向大家告辭了!”在場的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閻處長,你來一次不容易,如果結論一下出不來,你總得給我們提出點高見吧!”“是啊,這個案件平陸現在鬧得沸沸揚揚。我們有些騎虎難下、走投無路了!”平陸縣政法委的同志更是一臉愁容地乞求道。閻處長直直腰,然后笑了笑,說:“那我就說兩句:第一,栗鵬是個搗蛋鬼,他的表演和證詞你們千萬不可采信;第二……”
正在這時,毛鴻喜來了。閻處長把剛才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實話告訴大家,我這次來平陸,主要任務是想掌握些案情的基本情況,真正的技術勘察鑒定結論要由吳振華同志來做,他才是真正的權威專家!”原來如此!“吳振華是誰?”毛鴻喜悄悄問坐在身邊的安鐵喜科長。“山西法醫界德高望重的老專家!”安鐵喜輕聲說。
噢——毛鴻喜把“吳振華”的名字記在心里。第二天,毛鴻喜不管閻興處長返回省城與否,便自己直奔太原。不過,到了省城,最后還是由閻興處長介紹才見到了已經退休在家的吳振華老先生。“你是毛鴻喜同志?全國林業戰線的勞模!張店林場場長兼黨支部書記!來來,坐坐!”毛鴻喜見到的吳振華,果然是位面目慈善、滿頭銀發的老專家。當聽完毛鴻喜一番懇切的請求之后,吳振華老先生炯炯有神的目光里充滿了同情,說:“毛鴻喜同志,你先不要著急。我和省廳技術處同志會在明天下午準時到達運城的,再同安鐵喜等同志去平陸。你呢,可以先走一步,在家等我們拿結論。至于結論到底如何,我們只有通過鑒定出了結果才能定。我想告訴毛鴻喜同志你的是:不管鑒定什么結果,我會堅持實事求是的。”“謝謝吳老,我聽你的。我只是不服栗鵬說的,他完全在胡說!”毛鴻喜臨別時感激地拉著吳振華久久不肯放手,“吳老,你一定得去平陸啊!”“放心,明后天就會到的!”吳振華鄭重地點點頭。6月2日,平陸縣城辛下巷可謂人山人海,省、市、縣三級專家共同進行現場勘查實驗,這將決定早已在平陸縣鬧得人人皆知的毛鴻喜妻子被害案的事實真相,所以除了毛、栗兩家的親戚好友與鄰居外,所有那些對本案感興趣的人都聞訊紛紛趕來觀看……
公安人員對現場進行了嚴格的警備,因而使現場氣氛顯得十分凝重。在此現場的人群中,有一位胖墩墩的中年男子很特殊,他既不是辦案人員,也不是毛、栗兩家的親朋好友,他是《山西日報》記者王永海。老王負責運城一片的新聞報道,是省報有名的“無冕之王”。本來案件與他無任何關系,但因為有人曾經出錢想收買他,希望借他的筆將公安人員的查案視線轉移到有利于他們的方向,不料,這個王永海生就一身正氣,最后反倒成了那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老王后來在《山西日報》連續發表了數篇揭露本案真相的報道,讓平陸公安方面那些企圖為所欲為的人處處被動,當然另一方面他也為正義一方開展案情調查和判斷作出了特殊貢獻。現在王永海就在人群之中,他的優勢是可以借一雙敏銳的眼睛,記錄下人們容易忘卻可又不該忘卻的歷史畫面。王永海的一位老鄉張大奎,曾為他在本案中所作的貢獻而寫了一篇文章《天職——無冕之王》,記述了有關吳振華勘查現場并作出驚心動魄、鐵證如山的實驗結論的過程——現場勘查的致傷方式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在低于屈愛強身高160cm的磚垛上,吳振華小心地把一堆沙土攏成半圓周球狀,然后把一頂預先準備好的干燥的人顱蓋骨輕輕地扣在沙土上,人顱蓋骨上再覆蓋一層同樣是預先準備好的新鮮豬皮。
這一切安排停當,吳振華親自登上栗天剛家的廚房頂,用現場提取的鐵棍,從不同角度做自由落體運動,垂直戳擊豬皮……經過反復試驗,鐵棍戳不穿豬皮,直到加力到102m/s時,鐵棍雖然戳穿豬皮,而頭蓋骨卻絲毫未損。吳振華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對身邊的安鐵喜說:“可以撤了!”
……說話間,吳振華等回到了平陸縣公安局。按照原定計劃,原班人馬涌進刑警大隊辦公室,接著要開一個案件分析會。當然參與案情分析的除了參加辦案的郭紅軍、孫治平、張智鷹幾位民警外,還有平陸公安局張政委、陸副局長等幾位局領導。案情分析會圍繞鐵棍究竟是掃下來的還是扔下來的這個老話題開展。張政委作為會議主持人,他先讓郭紅軍通報了一下案子的審理情況。郭紅軍便把幾次審訊栗鵬的詢問記錄復述了一遍,接著說:“丁銀鳳那方面的審理仍然無法進行,她的情況時好時壞,哭哭啼啼,一會兒說不知道鐵棍怎么下去扎著屈愛強了,一會兒又說鐵棍是她一氣之下掃下去的,究竟鐵棍是怎么弄下去的反反復復的,到現在也沒個準兒。我們實在拿她沒有辦法。”接下來是平陸公安局法醫李躍芳代表前幾次現場勘查表示意見:“通過我們認真、仔細的查詢和分析,認為鐵棍掃落可能性不大。栗鵬有極大的偽證嫌疑……”
不知何故,張政委很不高興地打斷李躍芳的話:“好了,分析和認為代替不了科學技術。還是請省廳領導談談這次現場鑒定的情況吧!”終于輪到關鍵性人物吳振華出場了!只見吳振華輕輕咳了咳,目光凜然地朝會場環視了一遍,然后說:“我們應運城市公安處技術科邀請,就屈愛強頭部被鐵棍致傷方式進行了鑒定。這里,我們首先應該感謝市、縣兩級法醫給予我們的大力支持和密切合作,沒有他們的支持與幫助,就不可能有今天現場鑒定的順利進行。從前些日子縣、市兩級監定加上我們今天做的屈愛強受傷現場實驗及所掌握的其他情況看,可以得出以下幾點綜合論證:一、屈愛強頭頂部距矢狀線2cm,前額發際7cm處有一1×02cm縱行頭皮裂創,創角較鈍;右創緣不整齊,呈現皮瓣狀,創壁不光滑。結合平陸縣人民醫院(病案號69711)記載,屈愛強左頂骨處有傷道約1cm,沿傷道探及深度5cm。
據此說明,鐵棍自死者頭部前上方擊中死者時,具有較大速度和沖擊力。二、根據現場勘查,鐵棍距地面高338m,屈愛強身高16m,站在地上,那么鐵棍距屈愛強頭部垂直距為178m,水平距高243m,倘若用笤帚掃鐵棍達到屈愛強頭部時,其速度為715m/s;采用干燥人顱蓋骨,下墊沙土,上面覆蓋與人頭組織結構相近的豬皮,運用現場提取的鐵棍從不同高度做自由落體運動,垂直戳擊豬皮,測出高度達538m時剛好戳穿豬皮,而戳穿處相應的顱骨無明顯破損,戳穿豬皮時的速度為102m/s。通過上述兩個方面工作所得的數據,用笤帚平掃鐵棍,鐵棍跌落至屈愛強頭部時不會導致其穿入腦顱腔!”吳振華說到此處,辦案全場一片寂靜。各種人的表情各不一樣,形態各異。吳振華說到這里站起身:“現在我們不妨做一次與現場相同的模擬試驗。”吳振華話音剛落,張勇、安鐵喜等刑偵人員隨即起身,把一包沙土和從現場帶回的人顱蓋骨、豬皮、鐵棍,在會議室門口的一片空地上擺放停當,幾個民警把兩張桌子、椅子搬到門外。
張勇一躍上了桌子,那利索勁兒就像正走路時隨便躍過哪個溝坎似的。張勇先是站在一張桌子上,按照178m的高度用鐵棍戳擊豬皮,豬皮完好無損。隨著鐵棍戳擊豬皮的垂直距離加大,張勇登上已升高至三張桌子摞起的最高度處,那忽悠忽悠的架勢就像馬戲班的演員耍高空雜技。在場的人鴉雀無聲,屏住呼吸,眼不眨地看著站立一丈多高的張勇,心兒仿佛被提到了鐵棍上……只有吳振華表情是平靜的。張勇每升一層,便做著一次鐵棍擊落豬皮的實驗,而每一次都沒有將豬皮戳穿。這樣一次次地做著,直到張勇登上5m多高的時候,并加大力度戳擊豬皮時,鐵棍才戳穿了豬皮,而戳穿處的顱蓋骨無破損。這時,吳振華讓張勇下來,說不用再做了。然后吳振華分別舉起豬皮和顱蓋骨,讓在場的所有人過目,那認真勁像生怕別人懷疑他們做了手腳。做完模擬試驗,人們重新回到屋里,等吳振華、張勇、安鐵喜坐停當,會議又重新開始。“同志們都看到剛才的實驗了吧!所以,我在這里再重復一遍:通過我們的勘查、檢驗和反復實驗,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屈愛強顱腦損傷不是鐵棍被笤帚平掃落下所致!”會場比剛才吳振華第一次宣布結論時更加寂靜,人們的表情也更加復雜了……
“我能說幾句嗎?吳處?”陸副局長打破了這種寂靜,他詢問吳振華。在省廳處長面前,他這個科級公安局副局長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小官一個。“可以。當然可以,誰都可以發表意見。”吳振華炯炯目光中透著熱情和真誠,同時也充滿了嚴肅,“我們都是共產黨員嘛!都應該襟懷坦蕩,有什么說什么!”“那我就說了。”陸副局長似乎已經憋了很長時間的話終于有了倒出來的機會。他問:“豬皮和人的頭皮相比,豬皮的質地是不是要比人的頭皮堅硬些呀?”
“問得好!”吳振華像早有思想準備似的說:“我想這不僅是陸副局長要問的,恐怕在座的不少同志,包括當事人栗鵬如果在這里,也會問到這個問題的。我在這里解釋一下:前面我已提到,豬皮的結構組織和人的頭皮相近,但這不是我吳振華研究出來的,這是解剖學家、動物學家通過實踐觀察、儀器化驗得出的結論。這一結論不僅被應用于國內刑偵技術勘查鑒定,而且國際不少國家的刑偵人員,也廣泛應用這一結論作類似案件的勘查鑒定。至于說哪種皮的質地堅硬性大,通過化驗,人的帶發頭皮要比新鮮豬皮稍微堅硬些。”陸副局長聽完吳振華的這番話,頓時像沒了氣的皮球。與他一樣表情的還有不少人,他們基本都是平陸公安局的辦案人……
省公安廳的專家結論在平陸縣城如炸彈爆炸一般,栗家犯故意殺人罪的事實鐵證如山!百姓們都在為毛鴻喜一家歡呼,因為老毛他終于有了讓亡妻閉眼的鐵證了!毛鴻喜聽到這消息后,伏在亡妻的尸體柜蓋上痛哭了一夜,他嘴里不停地向亡妻喃喃訴說著人間的這一切……可是日后的相當一段時間里,毛鴻喜不僅沒有發現兇手真正被懲治,反而案情越變越復雜了,簡直到了他無法理解的地步——先是栗鵬又冒出來,說那天鐵棍不是他媽——丁銀鳳擊落下去的,而是他怒擊屈愛強的。
不管哪種情況,平陸公安局在社會強大壓力下,將栗鵬作為作偽證的嫌疑人收容起來。但到底最后誰是兇手,怎樣法辦,案件的變化令平陸百姓莫名其妙。栗鵬堅持說是自己干的狠毒之舉之后,丁銀鳳也堅持承認了是她“從房頂扔下鐵棍戳死屈愛強的”!娘兒倆攬罪,顯然這一家人是為了盡量不讓對方承擔嚴厲的法律懲治。這一份親情可以理解,但明白人清楚:栗家這么做還有更深的“伏筆”,拖延定罪時間,尋找機會再度反擊。這不,在老百姓議論紛紛中,縣委和縣人大領導不斷催問公安局:既然是故意致死對方,為什么兇手還不正式逮捕?是啊,你們公安局還想包庇罪犯?
還想做手腳?老百姓整天都在打聽、詢問。公安局壓力太大了!因此有了公安局第一份向檢察院提請逮捕丁銀鳳的報告。哪知檢察院批捕科長李亞平將卷宗看了一遍,又扔回公安局:夾生飯咱不吃,退回去重新偵查!陸副局長聽說申請逮捕報告被檢察院退回來了,火氣沖天:檢察院幾個小玩意兒還想跟我玩招兒啊?便立即命令再報。再報還是再次被退回。這是怎么回事?公安局的人糊涂了,老百姓更糊涂了,都以為檢察院執法從嚴呢!哪知,這都是有人在使招兒使勁兒:把丁銀鳳殺人案想法弄成呆案滯案,最后干脆成為誰也沒法弄的死案……原來如此!公安局的人全然明白了!陸副局長等人暗暗地伸出拇指直夸檢察院那幫家伙“老到”。其實真正老到的還是他栗家的主子——栗天剛。我們好久沒有見栗天剛的影子了,似乎他離本案遠遠的,大似避嫌之明舉!其實不然,栗天剛做的事不能不說是高:公安局一方頂不住要逮捕丁銀鳳,他就立即到檢察院那邊“做工作”,致使逮捕令總也批不下來。這個時候,《山西日報》捅出一篇報導,記者還是那個王永海,他把這一內幕給揭開了,引起省、市、縣三級有關領導高度重視。檢察院沒有了退路,丁銀鳳的逮捕令這才下達。這回毛鴻喜覺得丁銀鳳是只“死老虎”了,只等法院判刑了!但事情變化,更令毛鴻喜目瞪口呆:有一天,他從單位回家,發現丁銀鳳正嘻嘻哈哈地在自己的院子里曬衣晾被,跟孫兒與媳婦又說又笑……
老毛揉揉眼睛:沒錯,就是用鐵棍戳死愛強的丁銀鳳!她怎么像沒事似的回家了?這是怎么回事?毛鴻喜跑到公安局和檢察院詢問,人家告訴他,丁銀鳳確實回家了,是經檢察院和公安局批準的。她是殺人犯!還沒有判刑她怎么就回家了?
人家有醫院證明,患有精神病,所以保釋回家了!她?她丁銀鳳什么時候患的精神病?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有精神病呀?毛鴻喜徹底糊涂了。這個我們不管。我們辦案只按照法律規定和程序進行。那天毛鴻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反正他覺得這個世界一片漆黑,看不見陽光……共產黨的天下咋會出現這樣的事?明明白白的一個犯罪嫌疑人,怎么轉眼就成為精神病患者?老毛再向懂法律的人一打聽,如果真是精神不正常的人可以免予刑律。這么說她丁銀鳳殺了人還可以不坐牢?差不多吧!毛鴻喜氣得七竅生煙。我上北京告他們去!栗天剛和公安局的人串通一氣,蹂躪法律,包庇罪犯!金秋十月,三晉大地正是果香棗脆的豐收季節,可滿腔悲憤的毛鴻喜卻無心留意這豐收的景象,他帶著干糧,登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也踏上了漫長的申冤之路……在列車上,毛鴻喜不禁暗自流淚,因為他想起了上一次到北京的情景,那是幾年前他作為全國林業系統勞動模范到的北京。也是在那次會議上,他毛鴻喜受到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崇高的榮譽,使他在內心發誓一定要加倍努力地工作,爭取用更加優異的成績來報答黨和組織的培養。
毛鴻喜一路擦眼淚,既為痛失妻子傷心,更為妻死案中竟然會有那么多營私舞弊者而悲憤,也為自己愧對組織培養——此次上京竟然是去上訪!毛鴻喜為此有些抬不起頭,幾十年來,他像頭老黃牛似的埋頭工作,從不愿張揚。勞模是組織上推薦的,如果不是妻子命案,他毛鴻喜還是沒幾個人認識,也不會上北京來的。可現在他要去北京了,而且是作為一個上訪者進京城的……毛鴻喜進京城后先到國務院信訪局,再到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公安部。十幾天后,北京方面的層層批示下達,最后到了平陸縣。出于強大壓力,平陸縣有關方面不得不對丁銀鳳逮捕問題重新研究審核,并再次批捕歸案。據說,栗天剛找到公安局政委和陸副局長那里流淚求情:“銀鳳她患那么重的精神病,你們不看僧面該看看佛面吧?”張政委和陸副局長感到非常無奈,說:“老栗,先這么著。你家銀鳳的事我們心里有數,你該忙什么繼續忙什么去啊!”
丁銀鳳重新收監,使毛鴻喜舒心了幾天,可就在他等候檢察院對其提起訴訟時,不料又傳出消息:運城市檢察分院將丁銀鳳的案卷退回補偵,要求平陸公安局對她的精神病情況進行重新鑒定。平陸可以處理的案子,怎么一下就弄到了運城市去了?毛鴻喜還以為是上級機關重視這案子呢!他哪里知道這都是有人在為栗家出高招:你平陸公安、檢察部門不是扛不住了嗎?那我把案子推到運城去。運城再一次次在關鍵時刻借個理由把案卷往下一批,讓你平陸方面“重偵”、“補偵”。至于你補到什么程度、得補多長時間,可就不是你平陸和毛鴻喜想告一狀就能算得了的。真是高!這種高招只有那些對法律和刑事案件辦案程序極其熟悉的人才能玩得轉,而且必須是公安、檢察幾個部門都有特殊關系的人才能玩得轉。而此案發展到這一階段,案情的復雜情況已經開始涉及運城方面了!毛鴻喜你還有什么能耐?毛鴻喜真的沒有能耐了!那天他眼睜睜地看著丁銀鳳再次又嘻嘻哈哈地回到了家,并且見到他后丁銀鳳還故意對他做了一個蔑視的動作。一打聽,原來這回丁銀鳳“有精神病”的司法鑒定還是省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委員會拿出的證明材料。難怪啊!難怪栗家興高采烈,難怪丁銀鳳如此囂張!從另一渠道得知,即便丁銀鳳在關押期間,她生活照樣過得舒適滋潤,經常能與老公在獄中團聚……
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了她丁銀鳳丈夫夠牛唄!平陸公安局似乎就是為他栗家開的私人店鋪,想怎么打理就怎么打理!這是共產黨的天下嗎?他栗天剛身為共產黨的一名紀委副書記,如此無視法律,良心和黨性何在?如果說栗天剛包庇妻子、兒子尚可理解的話,那么公安局、檢察院的辦案人員中還有那么多共產黨員、那么多公務員是怎么回事了?還有運城市檢察院的辦案人員又怎么與平陸方面的一些人一個樣了?還有省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委員會的人又是怎么回事?這一切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一串串問題,一個個疑點,使深陷絕望中的毛鴻喜苦苦思索又無從解釋……提出這樣質疑的人除了毛鴻喜外,平陸的百姓和多數干部也在搖頭——他們不解一個故意傷人致死案件為什么變得越來越復雜,而且時間拖了近一年,犯罪嫌疑人竟然最后借個荒唐的理由給放了出來!法律難道就只對著小百姓嗎?難道只對著那些無權無勢的公民嗎?發出如此不平之聲的人還有一位《山西日報》的記者,他就是王永海。老王以自己的正義之感,再度在《山西日報》上發表了《法律天平豈容傾斜》一文,一針見血地指出:最近栗家又搞了個精神病鑒定:認定丁銀鳳為無責任能力。
丁銀鳳確系無責任能力嗎?案發前,丁銀鳳反應十分正常,案發以后卻一直沉默不語,使偵破工作無法開展。而當兒子被刑拘、承認屈愛強是他打的后,丁銀鳳立即承認是自己打的;而她兒子則得知其母承認罪行后又馬上改口不是他打的。由此可見,丁銀鳳不瘋不傻,完全有責任能力!然而,正是這樣一個思維清晰、慮事周全的人最近卻以患精神病為由,再度取保候審,使這起惡性兇殺案至今遲遲得不到實質性進展。
又過一些日子,王永海再次在《山西日報》重要位置發表《“法律天平豈容傾斜”仍無下文,有關部門你推過來我推過去》為題的另一篇文章,更加不平地指出:現在栗、丁一案已到了市檢察院退回、公安局不要、縣檢察院無法辦理、政法委協調無果的地步!在此案“漫游”于縣市兩級三個部門一年多時間里,各辦案機關或多或少的一些這樣或那樣的“失誤”,致使案件目前進退維谷……看來,此案沒有鐵腕人物出面是難辦了啊!有人在毛鴻喜面前嘆息道。鐵腕人物哪里會有呀?毛鴻喜的心頭一震,同時又想起了人們說過的“梁雨潤”這個名字。對,在前兩年毛鴻喜組織支部黨員學習時就學過梁雨潤的先進事跡,那真是個辦案高手、為百姓申冤的好干部呀!毛鴻喜想到這兒,仿佛在漫漫黑夜里看到了一縷光明:對,找他去!毛鴻喜比梁雨潤大十多歲,當他好不容易找到梁雨潤時,撲通雙腿跪在面前:“梁書記……”隨即嚎啕大哭。“起來起來!老毛同志,平陸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你快起來!我先看看你的材料!”梁雨潤扶起毛鴻喜,然后迅速將對方提供的所有材料看了一遍。之后,梁雨潤抖抖材料,一針見血指出:憑我過去辦案經驗,這個案子背后有人營私舞弊,而且涉及多人。梁雨潤思索片刻,對毛鴻喜說:老毛你先回去,我馬上會向運城市市委和紀委報告,然后根據情況,我們會有統一的行動。請你相信,組織一定會非常重視,關注事態的發展,并實事求是地按照程序開展必要的工作采取措施的。記住我一句話:正義終歸要戰勝邪惡的,那些搬起石頭者遲早會砸自己腳的!毛鴻喜緊握梁雨潤的手,感動得熱淚盈眶,連聲說:我也是一名黨員干部,本不想這么興師動眾,可他們實在太不像話了。我老毛當了幾十年干部,多少也懂得點事、認識一些人。如果這事擱在普通百姓身上,不知他們還要怎么個顛倒是非呢!梁雨潤表情嚴峻地說:我們是共產黨政府的干部,不管給誰辦事,都要一碗水端平,否則就對不起組織和老百姓。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毛鴻喜離開后,梁雨潤立即向運城市委和市紀委的領導報告了毛鴻喜妻案的情況。市委黃書記和安永全副書記說,市委已經開始關注這事,正準備采取行動,只是涉及的大多數是司法領域的人,所以需要極其縝密。老梁,你是我最相信的紀檢干部,這事非你帶隊莫屬!安永全副書記干脆點了梁雨潤的將。只要市委放心,我梁雨潤一定會盡全力把這個捂了一年多的蓋子徹底掀開!梁雨潤保證道。好,市委常委會研究后,你老梁就放手大膽地干!就在梁雨潤接受這一特別任務之后,正在認真研究案子情況時,《山西日報》記者王永海不知哪兒來的情報,有一天突然來找梁雨潤:雨潤,平陸的事越鬧越大了,你挑頭干最合適!我這里有你所需要的諸多材料和情況。梁雨潤與王永海是老熟人了。王永海掌握的毛鴻喜妻案的情況,使梁雨潤堅信本案是個有許多無視黨紀國法的干部陷進去的大案!好,老王,你繼續……
梁雨潤向王永海如此這般面授機宜之后,自己又迅速找到市委安永全副書記,兩人又反鎖辦公室房門,開始一起謀劃一場更為驚心動魄的打擊腐敗的戰役——不數日,平陸縣政法委書記石杜杰先后接到安永全副書記和梁雨潤的電話,之后,石杜杰立即召開了由公安局、檢察院負責人參加的緊急會議。議題是根據毛鴻喜的要求,研究對丁銀鳳“精神病鑒定”問題進行重新鑒定事宜。按照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公安部、司法部等機構作出的司法規定,被害人有權提出這樣的要求,鑒于丁銀鳳現在所作的精神病鑒定是省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委員會作出的,為此會議研究作出以下決定:一、由政法委副書記李根貫出面,請山西省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委員會答復對丁銀鳳所作的鑒定是否是最終鑒定?他們是否接受重新鑒定?二、如果上述問題得不到答復或不能進行對丁銀鳳“精神病”重新鑒定,那么政法委將派李根貫副書記赴京請國內最高權威精神疾病司法機構專家進行重新鑒定。李副書記必須在3天之內與鑒定單位聯系好;與之相關的,公安局、檢察院要各確定一名優秀干部隨時待命出發。同樣與之相關的,此次新鑒定所需全部費用根據規定應由毛鴻喜出。石杜杰書記最后掃了一眼與會的各位同志,語氣凝重地強調:毛鴻喜妻子被害一案,已經拖了一年多,上上下下議論紛紛,這其中多數是沖著我縣政法系統相關部門的!為此,我要求大家以黨性原則辦事,否則損害的不僅是我們政法委和辦案機關的形象,恐怕也會害了辦案人自己。對下一步新開展的工作,各部門既要配合,又要注意對辦案的保密!
這次會議非同尋常,因為公安局領導、檢察院領導都參加了這次會議。而從過去一年多來的案件變化來看,公安、檢察部門的問題毫無疑問名堂多多。這次會議表明組織已經開始正面回應這些非正常的行動了!不少人開始緊張了,因為緊張也就會有更瘋狂的反撲。嚴酷的斗爭是在無聲中進行的……梁雨潤受運城市委的委派,擔任此次平陸查案的調查組組長之職,在市委安永全副書記的掛帥下全權指揮反擊戰的行動。他對平陸政法委方面的石杜杰書記有交待:對丁銀鳳的“精神病”重新鑒定必須派政治上可靠的同志秘密執行此項任務。8月4日晚,李根貫副書記率公安局黃群發和檢察院的馮愛平兩同志從平陸出發,外人只知道他們上北京去了。一小時后,3人到達豫西的三門峽市,走進一家餐館就餐。李根貫見旁邊無人,便開始布置任務:同志們,這次我們不是到北京,而是到上海,到那兒去請頂級專家來平陸給丁銀鳳重新做鑒定。為了確保任務完成,我現在宣布4條紀律:一、隨身攜帶的所有通訊工具,全部交我保存;二、不返回平陸縣城,任何人不得使用公用電話;三、路上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此行目的,不允許提“上海”二字;四、無條件服從命令。任何特殊情況,均不得中途返回平陸,直到完成任務。“李書記你放心,我雖然在公安局受栗天剛領導,但我是黨員,我知道在是非面前應該怎么做。”黃群發說著,把手機交給李根貫。馮愛平顯得輕松一些:“李書記你放心,我知道這個案子牽涉到了檢察院的人,但我可以保證自己除外!”“好,我們進火車站后悄悄改道到目的地!”李根貫手一揮,3人出了餐館,消失在夜幕之中……話說栗天剛這一頭:這栗天剛確實不是一般人物,他是縣公安局領導成員之一,又是公安局的紀委副書記,僅憑這兩點,他在偵查與反偵查方面的經驗就不是一般人能及的。任憑政法委領導的精心密謀,栗天剛很快知道,李根貫一行是到了上海請專家。弄明白政法委領導的意圖后,栗天剛內心極其恐懼和憤怒,可無名火又不宜發作,只得靜等機會反擊。十幾天后,李根貫一行從上海回來,卻并沒有見上海的專家來。一天、兩天,八天、十天……專家仍沒有來。再一打聽,原來李根貫一行根本沒找到想請的專家。而且其他新的動靜也沒有。這讓一直神經繃得緊緊的栗天剛不由得意了一番:可能自己在縣、市兩級檢察院有關人士那兒使的勁沒白費啊!“放心,老栗,只要他們不出山西省,我們的鑒定結論還是改不了!”省城那邊的省精神病院鑒定大夫更是給他吃了定心丸。又是數日過去。這一天,栗天剛突然接到通知:上海專家來了,讓他務必配合。并立即要求把上次進行鑒定取證的證人一起帶到縣信用社金融中心接受專家詢問。媽的,給我來突然襲擊!而且把辦案地址放在信用社金融中心,顯然要給我老栗灌迷魂湯嘛!栗天剛心頭頓生怒火。可也沒有辦法,趕緊將上一次出面說丁銀鳳有“精神病”的證人一一通話吩咐如何如何回答專家的詢問,說完便自己來到了金融中心……與栗天剛同時進金融中心的還有毛鴻喜和他這方面的人證。栗天剛面對專家詢問,表現出一副坦蕩,并一一列舉妻子平時如何不正常的病史。似乎專家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那些他找的人證也一個個是鐵桿,認定丁銀鳳是有病的,而且是“挺嚴重的精神病患者”。“你們聽清楚了嗎?我妻子就是病得不輕!”栗天剛好生得意。但,以為機關算盡的他仍然失了最重要的一關:妻子丁銀鳳那頭沒把好!上海專家本來想讓丁銀鳳也來金融中心接受詢問鑒定,可偵查員報告,丁銀鳳死活不出門。“那好,我們就上門去!”而且上門詢問她與詢問栗天剛同時進行!關于上海專家上門與“裝瘋”的丁銀鳳現場對話十分精彩,我在此摘下張大奎先生給記者王永海寫《天職》一文中所述的相關情節——……
丁銀鳳終于被人“請”出臥室。只見她留著長發,衣著整齊,紋過的眉毛黑黑細細,像一彎月牙兒。她右側腋下撐著單拐慢慢從臥房步入廳內,自己尋了座位坐下來,眼淚就像早準備好了似的,一見來人就淚水長流,嗚嗚哭泣。專家錢玉林朝屋里環視一圈,只見里面的東西收拾得井井有條,桌椅箱柜一塵不染。他心想:丁銀鳳有潔癖,果然名不虛傳。然后,他轉向丁銀鳳,凝視一陣,問道:“你叫什么?”丁銀鳳知道開始對她檢查了,邊哭泣邊回應道:“我要回屋……我要娃,你是壞人。”錢玉林問:“你娃怎么啦?”丁銀鳳用手指朝外一指:“走了……媳婦跑了。”錢玉林:“你今年多大歲數?”丁銀鳳佯裝不懂,只用手胡亂比劃,不說話。錢玉林:“我問你幾歲了?”丁銀鳳伸出一只手說:“5歲。”接著嗚嗚地哭,嘴里不停地叫著:“我要娃!我要娃!老漢不要我,老漢有三個媳婦。”她手指旁邊的鑒定人員記錄時在桌子上寫字發出的沙沙聲:“你聽,嘟嘟,老漢有三個媳婦……老漢殺……我要娃……你們是我娃,你給我娃!”錢玉林:“你丈夫叫什么名字?”丁銀鳳搖搖頭:“他打我……老漢……他是日本人。”
錢玉林:“公安為什么要抓你?”丁銀鳳明顯一怔,又斷斷續續地說:“……沒有……地掃一掃,白胡子爺爺說不掃就殺了你……”她手一指旁邊的檢察員:“你罵我,人家都罵我,要殺我。”她又一指錢玉林:“你不罵我。”她又對另一位檢察員說:“他也罵,他是好娃……你聽,他罵我,一直在罵我。”錢玉林:“罵你什么?”丁銀鳳回答:“不是東西……我去看看。”佯裝要往外走,但挪動一下接著胡言亂語:“白胡子老頭說不掃就殺,不掃就殺。”她一副狠聲狠氣的樣子。錢玉林也作出急的樣子問:“那你如何辦?”丁銀鳳回答:“我趕緊掃,不掃就殺!”錢玉林:“你為何要到屋頂上掃?”丁銀鳳胡亂答道:“鳥飛上去了……老漢殺媳婦,你不罵我。”錢玉林切入主題問:“毛鴻喜罵你沒有?”
丁銀鳳昂昂頭,挺干脆回答:“都罵我,都罵我!”錢玉林追問:“屈愛強為何倒在地上?”丁銀鳳用右手兩指壓在嘴唇上,做出吸煙的樣子,朝錢玉林說:“你抽煙,你抽煙。”錢玉林:“你的腿怎么受傷的?”丁銀鳳拍拍腿:“老漢不要我了,老漢打我腿。”錢玉林:“屈愛強是誰?”丁銀鳳怔怔地望著錢玉林,又望望另兩位檢察員,遲遲不作回答。錢玉林:“你為何與屈愛強吵架?”丁銀鳳似乎沒聽懂地問道:“什么?”錢玉林:“公安局為何抓你?”丁銀鳳像觸到了痛處,貓兒念經地嗚嗚哭開了,邊哭邊訴:“尋我娃娃,我要娃娃,娃娃好可憐……”錢玉林:“你娃多大年齡?”丁銀鳳止住哭:“8歲。”錢玉林指指桌上的健力寶飲料問:“這是什么?”丁銀鳳遲疑著:“……你喝。”錢玉林掏出一張100元的人民幣問:“這是什么?”丁銀鳳:“買煙。”錢玉林問:“你的耳朵在哪兒?”丁銀鳳反問:“你也有耳朵?”錢玉林:“你數數屋內有多少人?男的幾個,女的幾個?”丁銀鳳的頭慢慢轉運,呆滯的目光從這個轉到另一個,只是不作任何回答。錢玉林伸出兩只手指,問她是多少?她不答。錢玉林又拿出紙讓她寫出丈夫和兒子的名字,她在紙上畫了十幾個圈……寫完她的眼睛向外尋找著什么。她哪里知道,她做出來的任何細微動作,不僅沒有逃出檢察員的眼睛,而且也始終沒有逃出一直在旁邊緊盯著她的一部放在檢察員胳膊下挾著的黑皮包內的那部微型攝像機的鏡頭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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