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突然了。”

        徐冉回過神，勉強扯了扯嘴角，第一次見面就被對方撞見自己在算計人，也算‘獨特’的相親體驗了。

        “這家店的老板是我一個朋友，今天正巧找他有點事。”對方似乎心情不錯，特意解釋道。

        “這樣啊，那還真巧，哈哈。”徐冉尷尬地接話。

        “等下徐小姐有事情嗎？正好到了飯點，不知方便邀請你一起吃個晚飯嗎？”

        “好啊。”

        “前面有一家私廚我常去，菜式很不錯，去嘗一嘗？”林森陽笑的如沐春風，還貼心問起她的口味：“有沒有想吃的菜？有忌口嗎？”

        “清淡點的就可以。”徐冉客隨主便，并不挑剔。

        ---

        林森陽說得那家店名叫“風味”，是一家只招待會員的私廚，換言之，只對特定階層的群體開放，普通人花錢也吃不到。

        可能是為了保證私密性，徐冉還第一次見到關著門營業的飯店，外面看起來，更像一處私家公館。進門后，要先穿過一處小橋流水的院落才能到就餐的地點，窺見真容。要說裝潢，并不怎么富麗堂皇，反倒隱約透著一種原生態的質樸韻味，進去后，心情很容易就放松下來。

        二人選了處靠窗的位置，方便欣賞院內的景致。

        “這里的黑松露很有特色，徐小姐試試。”

        從進門到點菜，林森陽全程舉止紳士，那是一種受過良好教養的富人刻在骨子里的松弛，如果是位懷春少女，面對這樣的攻勢必定很難招架。

        但也許是剛解決了一樁離婚案件的緣故，徐冉大腦的發條還停在過度理性的頻道，并沒什么感覺。

        “徐小姐平常有什么愛好？”

        “我比較單調，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愛好？游泳勉強算吧。”

        “辜總提過，徐小姐事業心很強。”

        “嗯。”徐冉不避諱地應下：“有時候也想松懈一點給自己放個假，但人的個性好像是天生的，很難改變。”

        林森陽頗有興味地望著眼前的女孩，除了剛見面時的驚恐，對方身上絲毫沒有多數異性第一次和他見面的那種忸怩。

        但其實，徐冉的表現有一半示來自破罐破摔的心態，老底都被人聽去了現在再裝羞澀也沒什么意思，挺假的。

        不如索性坦蕩一點。

        “林先生，能問你個問題嗎？”

        “當然。”

        “我很好奇，你為什么會出來相親？我以為像你這樣的條件，日常煩惱的應該是被太多異性青睞該怎么辦？”徐冉已然提前進入了自我放棄的流程，或者說，從內心深處并不認為自己會和眼前的男人有什么結果，想問什么便直接問了。

        林森陽挑眉笑了笑，反問：“我是否可以理解成，徐小姐覺得和朋友介紹的異性認識，屬于下乘之選？”

        “呃也沒有，我只是覺得這種方式可能不符合很多人追求的，那種怦然的氛圍？”

        “我倒認為，會不會對一個人心動跟在馬路上遇到她？還是相親的飯局認識她沒有太大關系；如果有關系，那就說明不夠喜歡，所謂的心動不過是受到了某種氛圍的加持，很容易就會消失。”

        徐冉沉默，她竟被對方這番話說服。

        “我知道徐小姐剛才的話還有一層意思，你在想，我家世不錯，如果結婚應該會選一個門當戶對的家族聯姻，怎么說呢，這涉及到一點我的家族秘辛……但也沒關系，網上向來很愛八卦這些，有的已經不算是秘密了。”

        林森陽用一種調侃的語氣繼續道：“我們家比較復雜，我父親娶過三個老婆，倒不是他見一個愛一個有多花心，相反，他前兩段婚姻都是被離婚的那個。”

        徐冉：“？”

        對方剛才說的這些她并不知道，她不是會在網上追豪門八卦的人。

        “我父親的第一任老婆出身比我父親還要好，但她是個追求浪漫的人，對伴侶的要求很高，結婚后因為我父親沒有時間陪她兩人常常吵架，最后吵累了就離婚了，她后面嫁了個法國人，聽說現在過得很幸福。”

        “呃，她很勇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森陽大笑，“我第一次聽到你這個角度的評價，可能也有人向你這樣想，但一定沒人敢在我父親面前像你這么說。”

        徐冉發自內心道：“她能夠遵循自己的內心，擺脫一段外界看來或許一切都很美滿的婚姻，真的很有勇氣。”

        “是。后來我父親娶了第二任妻子，同樣是門當戶對，她從來不會嫌我父親忙，相反她還會督促鞭策我父親，但同時她對自己的孩子更嚴格，甚至到了嚴苛的地步，我二哥從小幾乎沒有按自己的意愿選擇過哪怕一樣東西，這導致他長大去了國外后一下變得非常叛逆，在那邊交了些不好的朋友，讓我父親很失望，他的母親因此精神大受打擊，主動和我父親離了婚，現在…在一家道觀……”

        說到這兒，林森陽話音一轉：“經過這兩段婚姻，我父親的觀念有了很大改變，他認為比起家世背景一個人本身的個性和能力會更重要，這也是他從小向我們灌輸的一點。”

        明明幾句場面話能敷衍過去，對方卻如此坦誠地講了一遍自己的家世來回答她的問題，這樣鄭重的態度，很難不讓人生出微妙的好感。

        下一秒，兩人對視，忍不住都笑了。

        明明不是輕松的話題，卻反而將兩個人之間的氛圍變得輕松起來。

        漸漸，他們從天南地北聊到工作生活，從吃喝玩樂聊到專業興趣，不知不覺，彼此被一種默契的熟稔籠罩。

        結過賬，林森陽臨時提議：“這院里的景致晚上看會有不一樣的感覺，要不要逛逛？”

        徐冉看著向不遠處燈影綽約又搖柳扶姿的庭院，升起興味：“好啊，剛才吃飯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院子很神秘。”

        “是很神秘，這里的布局建筑參照了易經八卦，第一次走很容易迷路，我帶你。”

        “你這樣說我更好奇了……”

        兩個人一路有說有笑地從電梯出來，突然，前方迎面走來了幾個穿著非常正式，一看就是來談生意的男人，兩廂撞了個正著。

        看清來人的一瞬，徐冉臉頰僵了幾秒。

        周迦南今天穿了身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褲，但一八六的身高和絕佳比例穿什么都是衣架子，他什么都不用做，光站在那兒，就足以讓身旁的其他人淪為陪襯。

        見是她，周迦南沒再往前走，先停下了腳步，同時目光不經意從旁邊的林森陽略過又轉回到了徐冉身上：“徐律師，巧。”

        “是好巧，周總也和朋友來吃飯？”徐冉客套回應，一邊不忘替兩人互相介紹：“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周合集團的周副總裁，我們律所正在競標周合的法律顧問。周總，這位是富華集團的林總。”

        林森陽往前一步站到了徐冉身側，這才伸出手寒暄：“久仰，原來是周董事長的公子。”

        這話一出，周迦南身后眾人臉色微妙。

        周迦南聽后并未馬上回握，頓了頓才伸手：“林先生怎么稱呼？”

        “林森陽。”

        “哦？那貴集團的代理總裁林森中…林總是？”

        林森陽聲音似乎比開始時冷了幾度：“怎么，周公子認識我大哥？”

        “點頭之交。”周迦南淡淡道。

        在場都是生意人，大集團的家事關系到繼承權，很多都不是秘密，如今，富華集團董事長幾個不同母生的兒子在奪權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最近在傳，似乎是長子風頭正勁；而周合，則是兒子和老子對打，誰也不肯低頭的局面。

        空氣中一時暗流涌動，氣氛詭異。

        “咳，周總，那先不耽誤您和朋友吃飯了？”

        徐冉開口，只想盡快結束這尷尬的場面。

        周迦南卻突然看向她：“徐律師，明天見。”

        徐冉愣住，兩人上次見面只說讓她再去一次周合，可沒說什么時候去。

        但周迦南的語氣顯然不是詢問，而是通知。

        以雙方如今所處的位置，周迦南的確沒必要和她商量，畢竟，現在是他們求著對方合作。

        “好。”

        徐冉欣然應下。

        一旁林森陽聞言，眼神微暗。

        回去的路上，林森陽看出她心不在焉，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要是早一點認識你就好了。”

        “嗯？”

        “我們集團的法律顧問剛續了約，要是能早點認識你，現在就不用看著你找我們的競爭對手合作。”

        富華和周合集團同屬地產行業，確實存在競爭的關系。

        “也說不定還有機會。”

        “真這么想？我已經開始不厚道地希望，你們跟周合的合作達不成了。”

        徐冉失笑。

        ---

        第二天一早，徐冉趕回律所取筆記本，和周迦南的見面約在是下午，本來不算趕。

        但不巧的是，今天是她師父王律請客吃飯的日子，上周王律在群里，說要正式介紹未婚妻給大家認識，訂了今天中午十二點的包廂，徐冉第一個應承的要去，現在自然不好臨時變卦。

        王律只比她大十二歲，但絕對當得起這個師徒的輩分。

        當年他們這批剛進所的新人，誰不想拜到大佬王一盛門下？毫不夸張地說，當時王律就是金岸律所最出名的一塊金字招牌，打官司的勝訴率一騎絕塵得可怕。徐冉也是得了他的青眼，才在坐了幾個月的冷板凳后受到了律所的重點培養，成為了今天小有名望的徐律。

        不過，可能是情場事業不能兩得意，王律的婚姻并不順。

        他之前有過一段婚姻，但就在他事業最春風得意的時候，離了，對外的原因是性格不合，但只有極個別關系親近的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王律的妻子出軌了。

        徐冉就是知道的人之一。

        王律當初因為這件事大受打擊，離婚后一單就是很多年，這次他能找到歸宿，徐冉由衷地替他開心。

        聽說現在這位未婚妻是小提琴家，兩人交往了半年，感情非常好。

        雖然王律之前也在社交平臺上曬過，但都是背影，沒有曬過正臉，所以徐冉也很好奇這位未來師母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竟然讓王律這棵水泥封心的鐵樹開了花？

        王律幾年前就已升任合伙人，這次難得這么正式地發出邀請，眾人都很給面子，只要沒出差的今天都會到場。

        地點就定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包間，剛好能坐六七桌。

        徐冉到的時候，里邊已經坐了不少人。

        穿梭在中間的兩道身影一紅一白，一個是穿白色西服的王律，一個則是紅色旗袍襯出曼妙身姿的女主人，王律的未婚妻。

        然而徐冉臉上的笑意，很快就消失在了與對方眼神交會的那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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