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茂一碗醒酒茶下肚，人清醒了不少。

        終于。

        所有人都坐在了桌邊。

        而那十幾名跟隨著常茂而來的軍將喝完醒酒茶，自慚形愧，被帶到了九十四號院醒酒去了。

        常茂挪了挪屁股，看著這一桌子的人內心驚訝。

        剛才。

        他通過觀察，搞清楚了他們的身份。

        他自認為自己夠豪邁不羈，對家中仆役也足夠好，可沒想到在朱林這里，就連丫鬟小太監都能上桌吃飯，談笑間，哪能看得出彼此身份尊貴卑微。

        “鄭國公，發啥楞呢？”

        朱林朗聲一笑，朝他揮了揮手，這才讓對方回過神來。

        常茂深吸一口氣，朝朱林拱拱手道：“主人……”

        “等等。”

        “怎么了？”

        “主人主人……喊著真怪，你竟然把你這一輩子都輸掉了，也記在心中，就不必時時刻刻這般喊著，在外在內都挺奇怪的。”

        “那該怎么稱呼你？”

        “就稱呼我朱小郎君好了，等將來關系再熟一些，你叫我阿林也沒問題，那個賭約我要的是你老老實實的聽話，別給我的買賣不搗亂，并不想真正認你作個啥仆人。”

        朱林淡淡道。

        常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再次拱手感慨：“朱小郎君，你這番所作所為，算是讓我真正的認識了你！你放心，這一輩子不管我們身份怎么變化，我必然唯你馬首是瞻。以前我不開眼，和某人對你多有得罪，還請朱小郎君千萬不要責怪，以后若是誰再敢找你的麻煩，我常茂第一個不答應！”

        說完。

        他拿起桌上的酒，滋溜，將酒喝得干干凈凈。

        朱林瞇起了眼。

        老實說。

        常茂這番話說得很是誠懇，任誰都會被這番言語打動。

        可是。

        他來自于人心復雜的現代社會，又在這半年來歷經生死，這讓他絕對不會輕易的相信某人的話，更別說，他對眼前這個鄭國公常茂在歷史上的所作所為可是清楚的很。

        常茂的確是名勇將，可是真面臨生死之時，多少還是有些自私的，此時他還年輕，說話自然豪氣干云，可若在過些年，世故了一些，到那時會怎么做，誰也說不定。

        不過。

        對于他此時這副誠懇表態的模樣，朱林還是很滿意的。

        畢竟。

        在這古代能置自己國公爺身份不管，而對一個平民老百姓自甘臣服，這可不是誰都能輕輕松松做到的。

        想起常茂后的所作所為，朱林生出了幾分提醒的想法。

        朱林慢慢悠悠的端起酒杯，在眼前輕輕轉了轉，思考片刻，認真道：“鄭國公，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今后若有機會長期相處，我倒有幾句話想提醒提醒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聽啊？”

        “愿意。”

        常茂放下酒杯立刻回道。

        其他人也都紛紛看向了朱林。

        朱林微微一笑，沉思一陣道：“鄭國公，你的為人自然是豪邁不羈的，但人總是有變化的，我希望以后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能不忘初心，始終誠懇待人，豪邁為事。”

        “聽令。”

        常茂立即起身，點點頭后眼睛一轉，忽然有模有樣的竟學起了保安隊的隊禮，朝朱林敬了一個禮。

        “呃……”

        朱林嘴角一抽。

        其他人也是愣愣的看著他。

        尤其是保安隊那些領頭之人，驚訝的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顯然，此時鄭國公這隊禮敬的不是那么標準。

        “好啦好啦！”朱林示意他將手放下，繼續道。“還有一點，你也得好好的記住了。”

        “洗耳恭聽。”

        常茂很謙恭。

        “你的舅舅乃是永昌侯藍玉。你姐姐是太子妃，雖然已不在世，但因和太子感情極深，朝堂中，太子必然是對你也有諸多關懷。此外，你還有兩個弟弟，業已成年，英勇無比。而你本人更身有軍功深受皇上喜愛，是大將軍馮勝的大女婿，更是和五皇子朱橚為連襟……嘖嘖，滿朝勛貴，要說關系背景，就沒幾個能比得上你。”

        朱林聲音沉著的說著。

        常茂摸著頭嘿嘿的笑著，雖說他平日并不以這些為傲，但畢竟是他實力的一部分。

        只是。

        周圍其他人聽到這些話卻心中大驚。

        真正知道眼前這個漢子身份的本就不多，對其復雜的關系網更是知之甚少，就連不關心這些官家之事的女俠宋倩聽到后也不禁出神的看著眼前這一臉兇相的莽撞家伙。

        “這么多人中，我最看好的是藍玉藍將軍。”

        朱林說道。

        “為何？”

        常茂眨了眨眼。

        “藍將軍一進軍武，便是隨你父親常先將軍征戰沙場，他作戰英勇，遇事不慌亂，此時大明天下尚未太平，今后若要打仗，必然有其一展身手之時！到那時，必將是在第二代淮西武將中最為杰出成就最大的一個了！”

        朱林感慨道。

        “是啊。”常茂點點頭，意味深長道。“當時，父親在世時就曾說過，軍武之中眾多，能承他衣缽的不是我這親兒子，也不是其他人，正是我這舅舅！前些年，開國名將皆在，我舅舅的本事還未完全彰顯，但這些年，先在四川顯威，攻克錦里，隨后遠征漠北，親出玉門關，在野馬川打敗擴廓帖木兒游騎！洪武十一年起，更與沐英將軍一起征討西藩大勝，十二年勝利回朝，得以封為永昌侯！”

        “不過……”

        他說著說著，忽然疑惑的看向朱林：“朱小郎君，這些事……普通老百姓可知道的不多呀！他們也就只知打了勝仗，你才十幾歲年紀，怎么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呢？”

        “不可說。”

        朱林簡單三個字回應了他。

        “……”

        常茂干笑著摸了摸頭。

        “不扯過去的事了！說說腺癌和將來……”

        朱林接著道：“本為舅甥，你和永昌侯間的關系自然好，不過，若將來永昌侯更風光時，你可得提醒他低調一點才行。你們這幫淮西武將打仗的確猛，我這小老百姓也是常聽到你們的威風的。”

        “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天下畢竟是洪武大帝治下，低調一點總沒錯的。”

        “再過大半年，你就要隨魏國公前往漠北遠征了，有我所提供的這些先進武器裝備，勝利是必然的。我只望到時你不要得意忘形！在戰場上，更不要因為裝備的武器過于犀利便輕率出擊，中了敵人的埋伏……”

        說完。

        他極為認真的盯著對方的眼睛。

        常茂這人作戰的確英勇，卻極易莽撞上頭。

        這也是他不僅對常茂擔心的，甚至對包括徐達在內的遠征軍都極為擔心的。

        裝備如此先進火槍，一打起仗來絕對是勝利連連，而在這番勝利之下，要能保持步步為營的步伐和心態，才是最為重要的。

        徐達到底是老將，為人持重，打了勝仗，雖然開心，但也不至于孤身犯險。

        但身為先鋒官的常茂就不一樣了。

        他年輕氣盛，又裝備如此好武器，到時必然不會把還處于冷兵器時代的蒙古騎兵放在眼里。

        可打仗的基礎終究是人，保不齊那些蒙古人使上一些伎倆，若到時來個折戟沉沙，那也是朱林不愿看到的。

        畢竟。

        收服一個常茂，對于自己將來的籌劃還是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的。

        果然。

        “不至于吧？”常茂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朱小郎君，你那些武器的厲害，我都看在眼里的！對于那些蒙古騎兵有啥好害怕的？你不用擔心戰事的！至于舅舅他們，小郎君你放心好了，哪怕將來他們立再多的功，在皇上面前，總歸會老老實實的！”

        “哼。”

        朱林看到他這樣頓時冷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道厲芒。

        常茂脖子一縮。

        “囂張！大意！若不聽勸，信不信明天我就讓魏國公免了你常茂這遠征軍先鋒之職？”

        啪！

        朱林面露冷峻，重重的將筷子摁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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