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公府門口。

        一個和尚正靠著大石獅子席地而坐，握著個酒壺，咕嚕嚕喝了一口。

        夜間。

        寒風冷烈。

        可這和尚卻只穿著一件單衫。

        他旁邊還站著兩名鄭國公府的小廝，看那模樣顯然是之前已試圖勸離此人了。

        常茂眉頭一皺。

        他上前詢問后，才知對方竟是過不了多久就要和燕王朱棣前往北平的隨藩和尚姚廣孝。

        “你就是……姚廣孝？”

        常茂瞇著眼睛看著對方。

        “是。”

        姚廣笑起身笑道。

        “好了，你走吧。”常茂冷漠道。“我知你此番上門是為了什么。我也深知燕王是個要臉面的人，你這和尚切莫擅做主張想說和什么。”

        “鄭國公……”

        姚廣孝還想說些話。

        常茂手一擺：“我此前聽燕王說起過你，知道你是個能言善辯的和尚，但此事沒什么好說的了。告訴你家燕王，本國公既和朱林打賭輸了，以后必然會以他為尊，還請燕王不要再執著于與朱小郎君之前的事了。”

        說完。

        他沒等姚廣孝說話，自顧自的走進了府中。

        姚廣孝張了張嘴，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

        半個時辰后。

        燕王府。

        燕王端著杯酒，卻沒下咽，看著這凄凄冷冷的寒夜，啞然無語。

        姚廣孝在他對面盤腿而坐，一臉的無奈。

        “為什么不喝？”燕王將那杯酒干完，卻看到向來不忌酒肉的姚廣孝整個人僵在原處。“怎么？你這花和尚也變了性子，吃起齋來了？”

        “王爺，您當真不再去見見鄭國公？”

        姚廣孝抬頭問道。

        “見什么？”

        燕王面色冷漠：“常茂這家伙本就是個喜歡憑興趣做事的人，再說，本王乃是堂堂大明燕王，豈有王爺去向國公低頭拉攏的做法，這不是太沒面子了嗎？”

        “面子……”姚廣孝搖了搖頭。“王爺，和未來相比，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鄭國公在朝中關系不淺，不管是軍中還是朝中，跟他關系好的不在少數，最重要的是他頭腦簡單，只要行些義氣之事，說些義氣之話，就能將此人拉攏，若如此放棄……未免也太可惜了。”

        “好了好了。”

        燕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姚廣孝閉上了嘴。

        燕王繼續道：“你別在本王耳邊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本王也真是信了邪，盡聽你這妖僧的胡言亂語。什么天命，什么命數，多番看來，都是你這家伙胡編亂造罷了。”

        “我……”

        姚廣孝張了張嘴。

        燕王道：“你我此前所說已是逆天之言，還好沒有外人聽到，不然，即使本王身為燕王也保不住你我！再過兩三月就要去北平，這百余天你我相安無事最好，其他之事切莫在談。”

        “可是。”

        姚廣孝咬著牙道：“燕王殿下，您真的就甘心從此只做一個普通的邊境之王嗎？您可知，我的演算沒有錯呀。比如，太子一事……”

        “呵呵。”燕王嘴角一斜。“你可知你的這些演算但凡有一句透露到外界，你我皆是滅門之禍嗎？什么太子命不久矣，嫡長孫難繼大統，武將屠戮……你看看，大明四處皆有兵禍，父皇倚重各處軍將，又怎會輕易對武將枉動屠刀呢？你呀，凈瞎說！”

        說完。

        他極其郁悶的又倒了一杯酒。

        這段時間。

        姚廣孝利用他的天演之術說了許多讓燕王極為震驚之事。

        其中不少都涉及到未來，讓燕王深為驚訝。

        他從小自命不凡，有姚廣孝在旁邊這么一陣說，更由于太子山崖墜落，讓他相信了不少。

        然而。

        多少還是有些出入的。

        比如。

        此時常茂的態度。

        所以。

        眼看著就要去北平，他不想再生事端，此番將姚廣孝喊來，念及此前一年有余的相交之情，他也不想下死手，只想以此番態度讓姚廣孝不再胡言亂語，以免泄露兩人以前所說。

        姚廣笑認真的看著眼前的燕王，猶豫了片刻，道：“王爺，事態發展諸多變化，即使貧僧會天演之術也不一定能完全演算到，但大致方向是沒有問題的！難道現在就因朱林常茂這些人的一點點變故，你就甘愿就此放手嗎？”

        “哼。”

        燕王將身子偏轉了過去。

        “朱林……”姚廣孝道。“的確是貧僧天演之術中的大變數，這變數所產生的影響越來越大，但這并不妨礙天演的總趨勢呀！”

        “呵呵，你還在堅持你的天演之論嗎？”

        燕王眉頭緊皺。

        姚廣孝鄭重的點著頭。

        燕王苦笑一聲，再喝了一杯酒，喃喃的說道：“關于朱林……這段時間我也對他查得差不多了，如你所說，的確是個變數。”

        “他最近這幾年變化極大。據說，當年此子乃早產之兒，身體殘弱，也不怎么聰明，但三四年前卻像是變個人似的，不僅在學堂中表現優異，平常更注重身體，連他們院子周邊好些個小子，也跟著他一起練習武藝。”

        “最近這大半年以來，他以天人之手段，不到兩百余天，不僅和父皇建立起了如此深厚的情誼，甚至還發展出了如此規模龐大的產業，即算是本王來做也無法做到。”

        “如你所說，他的確是這天演之中的變數。”

        “聽說。”

        他忽然壓低聲音：“大哥雖從高崖墜下，若換做他人，至少也得躺個半年一年，可這才這么些天過去，據在太子外宅里的人說，大哥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而這其中正有朱林醫術的幫助。”

        “更重要的是，經過這段時間，大哥的臃腫之軀大為消瘦，還迷上了朱林給他所提供的那幾套強身健體之術，不僅能動，身子骨比之前好多了。”

        “就這等情況，你還覺得大哥會如你天演之術中所預言的那般英年……咳咳……”

        他沒再繼續往下說下去，神情極為復雜，眼中露出了如鷹隼一般的陰冷之光。

        姚廣孝聽著這些話，本就皺著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最后只得無奈的搖頭苦笑著。

        是啊。

        幾年前他從師父那出山，就開始尋找著要輔助的賢主。

        眾多皇子中，他選擇了朱棣，一番籌劃，終于得以光明正大的成為燕王朱棣府中的人。

        可是。

        他沒料到，為什么會突然莫名的竄出一個朱林。

        燕王能文能武，雖年紀小，但行事果決，知進知退，在同齡中已是極為難得的英才了。

        假以時日。

        必會有大作為。

        那他也就能實現自己心中的遠大夢想了。

        造皇！

        這么多年來。

        姚廣孝除了在師父身邊學習天演之術等，更多的時間則是游歷天下。

        即使是大明建立，老百姓的生活過得也不好，要想讓這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共享繁華，就必須得為大明選擇一個長久能干之君。

        結合天演術，在眾多皇子中，只有朱棣才能堪當此任。

        于公于私。

        他都想輔助朱棣成為未來的長治明君。

        這想法在外人看來震驚。

        畢竟。

        皇帝正值壯年，太子身體也不弱，而且還有好幾個兒子，嫡庶繼承，怎么著都輪不到朱棣呀！

        正因如此。

        即使朱棣本身對那位置的想法都不是那么的堅定。

        以至于在朱棣看來，眼前的姚廣孝越來越像放在他身邊的一個隨時都會炸裂的響雷！

        果然。

        他從朱棣的身上看到了一絲懼意。

        “王爺，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姚廣孝忽然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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