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啊？”

        朱元璋問道。

        朱林孝道：“爹，和你和大哥認識了這么久，雖然我見過嫂子，但聽大哥說過，他還有三個兒子，每次去到大哥家都沒見到那三個孩子，我也想看看自己的小侄兒了！前兩日，我托人從北方帶來了幾只不錯的羊羔，想要搞個燒烤，啥時候我們一家人好好的聚一聚唄？”

        朱元璋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一抽笑道：“是啊，自從咱從南洋回來，各種各樣的事堆在一起，到時把這闔家歡樂給忘了，但是你大哥那幾個孩子調皮得很，若真要搞什么燒烤，就別管這三個小家伙了，你喊一聲，咱和你大哥，還有你大嫂，來一趟就行。”

        “行吧。”朱林一笑，隨后問道。“對了，京城商貿放松也有一段時間了，多少該有些收獲，曹大人，甚至皇上，難道就沒跟你說過嗎？”

        父子倆閑談著。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氣，放下了水杯，點點頭：“不得不說，聽你那般做，的確讓應天府這段時間所獲頗豐，可比往年要富裕多了。”

        “那皇上應該也知道這事吧？”

        朱林問道。

        “當然。”

        朱元璋笑呵呵的點了點頭。

        “那照理說，皇上應該不會再反對繼續放松商業這件事啊？一個王朝想要發展，首先就得要有錢，若沒錢，即使是朝廷也干不了什么大事啊。那如果……”

        朱林還想繼續往下說，朱元璋卻微微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頭。

        朱元璋不急不忙道：“阿林，放松商貿的確是提高了稅收，活躍了經濟，關于這一點，即使皇上都跟咱說要跟你道個歉，皇上以前的確是有些過于清高了，小瞧了商貿所帶來的好處，尤其是小老百姓的攤販經濟，不僅給朝廷帶來了不少稅收，百姓生活也得到了大大的改善，和原先一潭死水的京城商貿相比，現在已進入了一種良性循環。”

        “但是。”

        “為什么要但是？”

        “你這孩子呀，終究是有些問題沒有想通，照皇上看來，商人奸詐無比……你你別急嘛，聽咱先說完……咱曉得，這天下間的商人有奸詐的，自然也有老實本分的，但歸根到底商人是逐利之人，如果突然猛的一下在商業之上邁開大步子，必定會有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奸詐商人，鋌而走險，趁機撈上一波！如果這樣的話，到時所造成的社會混亂，就不是你我父子能簡簡單單的解決了。”

        “這……”

        朱林抿了抿嘴。

        朱元璋微微一笑，拍了拍朱林的肩膀說道：“統治百姓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農工商其實皆是皇上的百姓，但不同階層不同地位，所思所想也不一樣，尤其是商人。商人啊，是你給他一點陽光，他就極為容易燦爛，這些人一旦有些根基就很難管住自己的手，管住自己的嘴，也難以管住自己的腦袋。朝廷若是不好好地管控這些商人，他們的心思可是亂的很的，所帶來的危害可比放寬商業帶來的好處要嚴重的多。”

        “嗯。”

        朱林下意識的點點頭。

        他雖曉得商業在社會發展中的重要，但也更明白具體到現實中每一個商人都有著自己的小九九。

        和普通人相比，這些商人腦子更加靈活，心思更加活躍，當得到一點小利之后，便會追逐更大的利益，幾乎是無法控制的。

        朱元璋繼續說道：“千百年來，皇室對于商業的管控并不是沒有理由的，商人一旦有了錢就容易驕傲，就容易涉及政治，喜歡用商人利益的那一套來在權衡國家大事，國事往往便容易被這些商人所劫持！”

        “因此。”

        “商人可以用，但絕不能重用，該放的時候放，該收的時候必須得收！否則，便會危及皇權與老百姓。”

        “歷史上出現了不少大商人，而這些商人最終都會走向兼并貪婪的道路，使得民不聊生！商場如戰場，戰場之上，如果你勢力強大，擁有足夠力量，你就可以統一這天下，商場也同樣如此，如果國計民生被商人所把控，即使到時皇上考慮起問題來，都不得不受這些商人的轄制，而之所以不能被商人轄制，就是因為這些商人大多短視自私。”

        “商人一旦發展起來，必然和其他普通老百姓爭奪利益，普通老百姓本就生活不易，又怎能對付得了那些實力強大的商人呢？到那時，田地被兼并，小手藝作坊破產，連房屋都保不住，那普通老百姓又怎能安下心來老老實實種田生產呢？一旦沒人種了田生產，到時必將是天下大亂呀。”

        朱元璋說到這里，神情極為嚴肅，作為父親，他當然想讓朱林曉得商人在歷史中的地位。

        他很明白朱林本身就是個商人，因此很多方面都只是從利益的角度來考量，沒錯，在短期內讓所有的人都能經常看上去是美好的一件事，但若長久下來不斷放松商業，每個人都去想著搞錢了，即使那些種田的老百姓也想著去做小買賣，到那時無人種田，不僅皇糧收不上來，天下都難以穩定。

        朱林沉默著。

        他不得不承認，老爹看問題的角度的確是比自己要高上幾分。

        是啊。

        如果商業真的這么有用，歷史上的那些皇帝又不是蠢材，讓商業充分發展，朝廷只需收稅，就能坐享漁翁之利，這是多么一件美好的事。

        但是自封建社會以來這一兩千年，統治者們對于商業幾乎都是處于壓制的狀態，顯然，在古代這種技術與科學水平之下，商人的發展明顯是對于國家發展有害的。

        朱林摸著下巴，一時間沒說話。

        朱元璋趁機道：“阿林，咱曉得你有通鬼神之能，如你所說，你晚上做夢時，甚至能夢見幾百年之后的事，但是我們畢竟活在當下呀！咱現在幾乎可以確定，你的確是可以看到未來所發生的一些事，這也是為什么你總是有這么多稀奇古怪的發明。”

        “你的這些發明……不管是洪武一式步槍，亦或是蒸汽小火車，絕對不是簡單的小腦袋瓜就能想出來的，但在當下，步子也不能邁得太大，否則一招不慎，你所建立的一切就會如空中樓閣！畢竟，咱們是新立不久的王朝，基礎不甚牢靠，全國各地都還有著各式各樣的隱患，這也是為什么之前皇上在送別燕王的宴會上，那般和你對著說話的原因呀？”

        “爹！我曉得了。”

        朱林沉聲回道。

        “這就最好不過的了！你腦子靈活，向咱和向皇上提出各種各樣的意見和看法都沒關系，但如果有時候皇上不贊同咱也不贊同的話，你不必太過煩惱生氣！這世界上的很多事都不是你說一句話就能立即做成的，你年紀小，心急還能理解，但如果日后你年紀再大一些，依舊如此著急做事，必遭坎坷。”

        朱元璋一臉認真。

        嘶！

        朱林倒吸一口涼氣。

        是啊。

        或許是因為那些德意志商人的事，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這段時間以來，做起事就越加著急了。

        但是。

        現實畢竟是現實。

        縱使自己有萬般想法，也得一步一步的打牢基礎才能實現，否則，就如老爹所說，空中樓閣，終有一日還是會垮塌的。

        朱林忽然瞇起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朱元璋，問道：“爹，你真的……只是皇上的連襟嗎？”

        “咋咋啦？”

        朱元璋心里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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