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這個孩子的媽媽，她找他找得有多苦，你知道嗎？你應該理解做母親的心情，她要把他找回去上高中，馬上就要開上學了。”
焦臉男人聽了葉峰的話，神情有些變化。
他不由自主地朝船尾的船艙口看了一眼，細心的吳麗雯發現了這個細節，溫婉說道：
“這位老大，我是南江市江山路派出所的民警，我們要找這個孩子找回去上學，請你配合一下。”
男人見她穿著威嚴的警服，遲疑了一下，搬了一條跳板，擱到河坡的一個水泥臺階上，然后朝他們往船尾處的船艙呶了呶嘴，再用眼神示意他們從跳板走上來。
葉峰第一個走下河坡，踏上那條狹窄的跳板，走到船上。
他從船舷處走到船尾，彎下腰往黑暗的船艙洞里一看，只見一個大男孩正臉向暗角，蜷縮在悶熱的艙底板上。
“他在里邊，你們快上來。”
葉峰驚喜地沖岸上喊了一聲。
吳麗雯和施蘭香連忙往河坡下走，吳麗雯還能踮著腳，一步步走過跳板，自己走上船板。
施蘭香卻不行，她的腳踏上彈動不已的跳板，嚇得不敢邁步。
葉峰上去伸手拉她，把她一步步拉上船。
走到船尾的船艙處，施蘭香俯下身朝艙洞里一看，就“哇”地一聲哭起來：
“小星，我的兒啊——”
“你怎么躲在這里？媽媽看著，心里好痛啊——”
葉峰和吳麗雯也紅了眼睛，面前模糊起來。
葉峰用手指抹了一下眼睛，上前沖艙洞里喊：
“王小星，快出來，我們接你回去上學。”
吳麗雯用紙巾抹干眼睛，上來勸施蘭香，然后把她拉到一旁，讓葉峰下去，把王小星拉上來。
葉峰動作很靈敏，先在艙洞邊上坐下來，將雙腳伸進洞內，站在下面的艙板上，再把上身縮下去，將頭鉆進去。
他看清了王小星的臉和身，心緊了一下，眉頭不禁皺起來。
這個孩子身體非常瘦削，長條臉上幾乎看不到肌肉，全是皮。
稚嫩的臉皮已被太陽烤成醬鴨的顏色，身上的衣服臟得不成樣子，像從垃圾堆里揀起來似的。腳上的皮鞋左腳的頭開裂，右腳的跟脫落。
“王小星，你，你怎么躲在船艙里？”
葉峰蹲在那里，心疼地看著他，輕聲問。
王小星只是扭了扭身子，沒有應聲。
葉峰抹著眼睛里的淚水：“今天是8月17號了，再過十多天，就要開學了。快出來，跟我們回去，準備準備，去學校報到。”
王小星伸了一下腳，臉依然不肯轉過身來。
過了一會，他才對著船壁說道：
“你們先回去，我到月底回來。”
“月底只有幾天了。”
葉峰有些激動地伸出手，抓住他的右手，用力把他拉轉身，再拉到身邊。
他轉過臉對站在艙洞邊的焦臉男人說道：
“船老大，幫我把他拉出來。”
船老大這才彎下腰，對艙內的王小星說道：
“孩子，他們也是為你好，接你回去上學，你就跟他們回去吧。”
他說著把手伸進船艙洞內，抓住王小星的右手，用力往上拉他。
葉峰在下面努力往上托他的身子，兩個合力把他拉出艙洞。
葉峰身姿矯健地鉆出艙洞。
王小星在船板上站穩，身子長長的，呆在那里不動，像個小叫花子。
施蘭香像不認識他似的，先是愣愣地打量著兒子，然后猛地撲上去抱住他，簌簌地哭泣起來。
“我的兒啊，你怎么，弄成這個樣子的？”
她邊哭邊心疼地撫摸著兒子的頭發和瘦臉，內疚得恨不得打自己耳光。
王小星也伏在母親的懷里，抽著身子，淚流滿面。
“媽媽，我好慘啊——”
他終于哭出聲，將心頭的苦悶哭訴出來：
“我想，自己掙錢，上學。可是，我，我差點死掉啊——嗚嗚——”
母子倆抱頭痛哭。
旁邊三人也潸然淚下，都哭成了淚人兒
過了一會，葉峰上前勸開他們，焦臉船老大讓他們在船上的垃圾捆上坐了，對他們說道：
“這個孩子，我是7月3號那天發現的。發現的時候，他正昏昏沉沉地睡在這個橋底下。身下只有一條破舊的蛇皮袋墊著，身上的衣服很破爛。”
“我先在船上喊他，他沒有聲音，也不動。我就急了，跳上岸去看他。發現他臉色火紅，我伸手一摸他的額角，燙得像火。”
葉峰施蘭香吳麗雯都聽呆。
“我連忙把他抱上岸，叫了一輛網約車，把他弄到鎮上的醫院去看。”
船老大慢悠悠說道：
“掛了兩天鹽水，他的高燒退了。第三天下午出院，總共花了1958元錢。我說這個錢，你打電話給你家里要，要到就還我。”
“他說他家里很窮，沒有錢。我說那就算了，你快回家。沒錢，我還可以給你買張回去的車票。”
“這個孩子很要強，說我幫你在船上打工，還你這醫療費。我說我船上沒什么活干。他說，那我去拾垃圾賣，賣到錢還你。”
王小星低頭坐在那里，像犯了罪一樣一動不動。
葉峰越發可憐和喜歡這個孩子。
“我制止他這樣做，可他卻拿了一只舊的編織袋，倔強地跳上船走了。”
船老大咧著嘴角，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我以為他不會再來了，誰知天黑以后，他竟然拿著那只空袋又回來了。他跳上船，把手里攢著的93元錢交給我，說是還我。”
“我要他錢，就顯得太可惡了；不要他錢，他又不肯。他懇切地看著我，說我沒地方住，就讓我住在你的船上吧。”
“我說船艙里不能睡，太悶熱。開始我還有些不放心，沒有讓他睡到我的船艙里，讓他睡在船板上，艙洞里。”
“后來，我見他真是一個好孩子，很可靠，就讓他睡到我的船艙里。”
“這天以后，他每天都早出晚歸地去拾垃圾，每天都有幾十元到一百多元的收入。他把每一筆錢都交給我，我給他記賬。”
“到今天為止，他已經拾到4138元錢了。有時候，我請他幫忙搬東西，也給他記工錢。”
說著，船老大到船中間的艙房里拿出一本練習本，遞給葉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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