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昱的兒子單名一個“聚”字，女兒的閨名喚作“妙藍”。家族傳承本應是子承父業，可杭家這兄妹倆，卻是哥哥酷愛讀書，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妹妹則從小喜歡研習繪畫、瓷器燒造和掐絲鑲嵌，小小年紀不僅畫功非凡，所做瓷器更是件件精品、堪比名家。

        這日早飯后，藍兒跟著哥哥在書房整理從南邊帶過來的各種書籍，一邊整理一邊嘟著小嘴對哥哥說到：“哥哥這幾日可有何事忘記了？”

        杭聚放下手中正在擦拭文房用具的抹布，答應到：“沒忘！這幾日也沒聽你提起，反倒是以為你忘記了。”

        藍兒回過粉若荷瓣的小臉說：“那日的小哥哥爬上高樹，給我們摘了那么好吃的果子，哥哥行過禮說定要去答謝的，卻遲遲未曾行動，這得多失禮數啊？”

        杭聚略有些無奈的說到：“前幾日我便向父親回稟過了，咱們剛進京就得了鄰居家給摘得的新鮮果子。父親說可尋些從南邊帶來的土特產送過去，即不失禮數也能表誠意。可我在母親處尋了幾日，凈是些金箔、云錦、雨花茶、古玩、字畫和瓷器，天氣甚熱，南京有名的糕點和吃食竟一點沒有，咱們總不能拿著一匹云錦去答謝人家的幾顆果子吧？”

        藍兒略微疑惑的問到：“我們那些漂亮的雨花石呢？”

        杭聚一怔，看著妹妹問到：“你可舍得？那可是自你會走路起，就一顆一顆收藏至今的，你那些美過瑪瑙的小石頭可非錢物能換得的？”

        藍兒燦燦的小臉上拂過一絲笑顏，說到：“自古君子比作美玉，那小哥哥生的面如玉、眼睛亮如星辰、身手也靈活矯健，比那個從樹上掉下去哇哇大叫的哥哥不知穩妥多少，送他幾顆漂亮的石頭才配得起他的容貌和人品啊！”

        哥哥杭聚聽了藍兒這幾句看似輕描淡寫的話，帶著幾分震驚的在心中默念：妹妹年幼，并未讀過什么書，可今天這幾句話說得，用詞準確、形容得當，竟完全不像一個幼童說出的話。

        藍兒見哥哥不做聲，就繼續說到：“來京前，咱們家里自制的香干子和蘆蒿干想必是帶來了不少，這些雖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在京城也是難得的，不如也備上一些，讓他的家人也嘗嘗南京口味的蘆蒿炒香干。”

        藍兒說完這些話，見哥哥依然未做聲，還以為他是走神了，于是問到：“哥哥在想什么？莫不是完全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

        杭聚回過神，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到：“妹妹這是長大了嗎？竟也能料理家事、安排妥當了！”

        話還未說完，就見藍兒拎著裙子起身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說：“我回房里找合適的石頭，哥哥去廚房里找蘆蒿干和香干子，趁現在時辰尚早，那院的哥哥還未去進學，咱們快去謝過人家吧！”

        杭聚有些木木的起身，自言自語道：“那院的哥哥？那院的哥哥才見過一次面好不好！怎么竟像對自己的親哥哥一樣上心？”

        杭聚從廚房尋了些干凈、品相佳的蘆蒿干和香干子，找了個小竹籃將它們放在里面。

        還未走到門口，就聽見藍兒在跟管家婆子說話，“父親前幾日就說，即得了鄰居家樹上摘的果子，便可尋些咱們的土特產送過去，以表謝意。不過人家是高門大戶，若開門尋得小主人前來接納，即可來往；若人家并不想讓小公子們與我家來往，也大可不必氣惱，泰然處之即可。所以還請嬤嬤開門，讓藍兒和哥哥過去敲門問問。”

        管家婆子看見走過來的杭聚，便問到：“少公子，藍兒小姐說的可真有此事？”

        杭聚答道“是的，妹妹說的不假。剛才去廚房前也回稟過母親了，母親說自當如此。”

        那婆子聽得此言不虛，就沒再阻攔，走到門口抬手開了門閂。然后默默的跟在兩個小主人身后來到朱門大院的角門邊，看著自己家的小公子踮起腳尖叩響了門環，直到沉重的大門被打開了，這才放心的走回自己院里。

        杭聚和藍兒看見從門縫里蹦跳出來一個眉清目秀的男童，約有十來歲的年紀，卻并不是上樹摘果子的那位。

        男童跳過高門檻，興高采烈的對兄妹二人說到：“等了你們幾日，可把我們二殿啊，二公子急壞了，在樹上看了好幾回，只見打掃院子和修剪花草的仆人，卻并未再見你二人到后院來，想必是剛剛搬進新院子，忙著整理內務呢！”

        男童見這對兄妹一直看向他的身后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便也回頭看了一眼，卻瞧見那幾個人高馬大的禁衛站在門后像幾尊門神，甚是嚴肅嚇人。便拍了拍兄妹二人的小肩膀，安慰的說到：“別怕，他們只是在站崗，即不可以亂動、也不可以亂講話的，就當他們是空氣。”

        杭聚點著頭，眼神卻依然望著那幾個禁衛的方向，答道：“奧”過了會兒才回過神，行了個謝禮，說到：“家中忙了幾日，這才上門來答謝，實在是有失禮數。”

        男童滿臉笑意的說到：“不過是幾個果子，不來登門答謝，也是無妨的。只是那日我們二公子瞧著與你年齡相仿，這附近從來也沒有年齡相近的孩子可以交往的，所以才尤為期待你們能來府里玩。”

        藍兒聽到他說那位公子，便追問到：“那日上樹摘果子的小哥哥不在家嗎？”

        男童答到：“在家呢！但是每日功課繁忙，早起要跟著師傅練劍和騎射，早飯后先生來家里教習兩課，午飯后略做休息，先生便開始檢查背書、寫字和前日布置的讀書感悟。”

        杭聚聽他這么一說，內心竟生出幾分羨慕，來京前一直在南京官學讀書，每日也是忙忙碌碌卻充實無比，來京后父親一直忙著公務，竟也沒功夫關心他讀書的事。

        杭聚將自己手中的竹籃交到男童手中，說到：“這是我們剛從南邊帶來的蘆蒿干和香干子，都是自家晾干、腌制后又細細挑選過的，中午讓廚房給你家里人做蘆蒿炒香干，配上清香的白米飯，香氣四溢，必會食欲大增。”

        男童接過竹籃，笑著說到：“這可是稀罕的食材呢，替我們家二公子謝過！”

        藍兒將絲帕包裹著的雨花石，從袖子的口袋中取出。正待要交于男童手中，卻見遠遠的跑過來一個衣著雅致、貴氣無比的男孩子。

        只見這男孩子長得面如玉、鼻如峰、眸子如星辰，文華雅然、貴不可言，原來正是那日上樹摘果子的小哥哥。

        藍兒看到了自己想答謝的人終于出現了，就將捧著雨花石的小手沖著那男孩跑來的方向，說到：“小哥哥，藍兒有幾塊小石頭送你，謝謝你給摘的果子，酸甜可口、好吃極了！”

        祁鈺跑到藍兒面前，接過藍兒手中粉色絲帕的小包裹，輕輕的打開，看到了三顆石質細膩，顏色艷麗，磨圓度高，晶瑩可愛的雨花石。

        他略有幾分驚訝的說到：“我也極愛雨花石，家中也有父親給的一盒，正缺這云霧山水型的，妹妹送的這幾塊可巧補足了缺憾，祁鈺萬分感謝。”說完便行了個禮，然后把手中的絲帕包裹收在了懷中。

        此時，杭聚也上前向祁鈺行了拱手禮，說到：“聽聞剛才這位小哥兒說，你課業繁忙，想必此時要開始上課了吧？”

        祁鈺還禮后，說到：“不妨事的，平時課業雖繁忙，每日下學后也可以有玩的時間。”

        說著又指了指身邊的男童：“他叫秦忠，自小與我一起長大，以后咱們可以一起玩。”

        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見一個穿著甚為華麗的中年男仆攆了過來，說到：“哎呦，小祖宗跑的真是快啊，老奴可算是追上了！”

        這男仆看到杭聚兄妹倆，瞬間喜上眉梢，說到：“這就是咱鄰居家的娃娃們吧？這小模樣、儀態和氣質著實不錯，甚是討人喜歡呢！”

        接著，他俯下身子對祁鈺說到：“祖宗啊，先生已經到了，咱快些回去吧，不然會要受罰的！今兒時間倉促，恐怕不能留小公子和他妹妹在這多玩一會兒了，不過明天先生休沐，小公子兄妹倆可以來府里，或是咱們去他們宅院里，都可以玩的盡興些。”

        祁鈺聽到明日的安排，臉上瞬間由剛才的依依不舍轉變成滿是期許，他看著藍兒閃爍的大眼睛說到：“明日先生休沐，我們也不必上課，早飯后陪娘親彈琴下棋，你們隨時都可以來，到時候我讓秦忠去請你們。”

        說完便將看著藍兒的眼神逐漸抬起來，對著杭聚繼續說到：“杭兄剛進京才沒幾日，估計還未進官學，不如趁這個空閑，咱們明日下午一起出去逛逛。”

        藍兒聽到可以出去玩，還能有好吃的，激動的拉著祁玉的衣襟又蹦又跳。

        杭聚也滿是歡喜，來京幾日，父親忙著公務，母親忙著家事，他和妹妹對巷子外的北京城充滿了期待，卻總也沒有機會出去看看。

        于是說到：“杭聚和妹妹自是滿心歡喜的，只是離家外出之事還需稟明了家中父母，明日上午見面時回復可否？”

        祁鈺開心的答復：“好！”

        杭聚見祁鈺家中仆人已經催促去聽學了，怕耽擱了時辰對先生不敬，就拉起妹妹的手與祁鈺和秦忠拜別后，匆匆的離開了。

        男仆見他們兄妹二人已出了角門，連背影都不看見了，可自家這兩位還站在原地不動，便說到；“祖宗啊，走吧，再耽擱下去，真受了罰，明兒可那也去不成了！”

        話音未落，就見秦忠看了看祁鈺，喊了聲：“殿下，快跑啊！”

        兩個孩子一溜煙的消失了，竟把中年仆人甩出了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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