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場內總共九百九十九人,另有一具人傀,是我樓一百弟子耗費三年所出的得意之作,若是各位能在一百次叫號以內認出人傀,此物就贈送其門派。”
“當然,為了公平,我樓弟子不會參與。”
滿場嘩然,云梯之上議論紛紛,鼓樓所出的傀儡在外面都是重金難求,更別說人傀,非三十年以上技藝不能為之,一百杰出弟子三年的心血,就這樣說送就送?
這下就連主席上的宗主們都來了勁兒,腰板都直了起來,一個個眼中都寫著“有便宜不撿的是傻子”。
道宗宗主張廬香摸著山羊胡問道:“這件人傀可有功效?”
唐擴淺笑道:“那怕是沒個定論。”
主持的弟子介紹道:“你若是習劍,則它可習劍,你若是練刀,則它可練刀,招招式式復刻無差,鐵骨銅皮,刀槍不入,你若是教它藥理醫(yī)方,它過目不忘……”
眾人的表情從一開始的目瞪口呆到后來越發(fā)嚴肅起來,這樣的傀儡若是習得劍招,則可為弟子陪練,不知疲倦,不分晝夜,甚至可做武器,鎮(zhèn)守山門,若是到了蜉蝣谷和道宗一類的地方,則不愁回春醫(yī)術或是道法秘訣后繼無人。
鼓樓這么自信地擺出來,就是料定了他們猜不出。
“每人僅一次機會,總共可揭開白面一百具,若是一百個面具之下沒有人傀,那就算我樓弟子贏了,這人傀也就留于樓中。”
所有人都在討論,難怪剛才跳舞時所有弟子都要在云梯上轉悠一圈,還要把面上的編號露出來,原來是為了這一出鋪墊。
鴟金宗宗主霍岡擼了一把袖子,吼聲震天:“把眼睛給老子扒拉大了,好好瞧!這寶貝整不回去,你們就回去磨一個月菜刀!”
鴟金宗弟子紛紛捂住臉,誰來救救他們啊!他們眼力當然都不差,只是有時候腦筋直,這樣光瞧根本瞧不出什么,說白了就是笨,看不出來,宗主這是強人所難。
只有角落里的霍平江聽見父親開口,挺直了腰桿開始努力地在鼓樓弟子中搜索人傀的蹤影。
玉屏宗宗主鹿夢原本撐著腦袋小憩,微微掀開眼皮,露出淺灰的瞳色,她看了一眼場下一千人影,復又合上眼,像是無事發(fā)生。
玉屏宗的大師姐宮棠手里的煙槍卻是一抖,她翹著的二郎腿都收了起來,甚至站起來仔細去瞧廣場上每一個人,師尊傳音說想要,那能怎么辦,當然是給她爭啊!
其他宗主也紛紛給自家弟子們傳音,要他們必須爭取一下,不然宗主晚上怕是會恨恨地咬著手絹睡不著覺了。
“三百八十七號。”云梯之上有人率先高喊,主持的鼓樓弟子隨機重復了一遍。
三百八十七號摘了面具,是個笑盈盈的女弟子,她甚至轉了一圈,朝著四面八方鞠躬,然后拿著面具下場,不是人傀。
接二連三的叫號聲響起,沒有一個猜中,只剩最后十次叫號,甚至無人開口,生怕浪費了機會。
張廬香糾結得都快把山羊胡編成小辮了:“中間那個個子高高的,動作笨笨的,看上去像是個假人。”
霍岡定睛一看,臉上表情就像吞了只蒼蠅,張道長不說,他還沒發(fā)現(xiàn),誰能告訴他,霍驚瀾這臭小子為什么在里面啊!
最后十次機會在弟子們的提議下,留給了主席上的宗主們,但是幾個宗主也不大爭氣,一個個相當自信地開口,卻一個個都猜錯,只能在弟子們嫌棄的目光中尷尬地摸摸自己的后腦。
人傀最終還是留在了鼓樓,場上弟子如潮水褪去,寧虞混在其中,狠狠踩了霍驚瀾兩腳,剛在陣中跳舞,霍驚瀾記錯了節(jié)拍,踩了他足足有十二次。
中間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它朝著主席前進一步,摘下面具,眼窩嵌著逼真的琉璃眼珠,裸露出來的柔軟白皙,連嘴唇都有著淺淺的血色,恍若真人,也難怪弟子們猜不出。
接下來的表演由人傀開場,它復現(xiàn)了往屆三春大比時的出名場面,一人只演三式,從百年前瑤池仙山鹿夢的飛虹曲,一直到三年前霍驚瀾的擂鼓舞,結合各種視覺上的陣法和其他傀儡的配合,在場所有弟子可謂大開眼界了。
有關開場的討論,不休不止,直到夜深,得不到人傀固然遺憾,但是卻從這里也能窺見接下來的比試有多少豐厚的獎賞了,弟子們一個個摩拳擦掌。
十七的月亮瞧著仍是渾圓明亮,明天開始就是個人擂,大家都早早休息,養(yǎng)精蓄銳準備一展身手,外面寂靜一片,偶爾響起的腳步聲和低語也很快就消失在某個拐角或門的開合聲之后。
鼓樓的藏書樓在偏遠一點的地方,大多都是修習陣法的書,或是講解如何制作不同功能的傀儡,另一部分則是綜合講述了百年來流行的色彩粉料的制作方法。
寧虞的鑰匙就是從鼓樓打理藏書閣的弟子手中拿來的,那弟子平日里就喜歡躲在藏書閣里做些古籍的謄抄,幫弟子們借書還書,但凡是排隊的人多了,被幾雙無聲催促的目光靜靜凝視,他就會亂了手腳,一不小心登記錯了同門的名字,立馬漲紅了臉一疊聲地道歉。
他自知四肢不協(xié)調,并且極容易怯場,已經料想到自己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的了,他抱著面具偷偷躲在某個角落哭鼻子,恰巧被蹲在屋頂上啃燒雞的霍驚瀾看見,后者拍著胸脯說可以代替他上場。
弟子看著霍驚瀾結實的肌肉,哭的更響了,你這就是想裝也裝不了啊。
藏書閣門中有一個臉盆大的獅面浮雕,鬃毛怒張,兩眼圓瞪,瞳孔中間點的金漆,看上去神采奕奕,它張開血口,舌苔中間有一處微微下凹。
寧虞將一個同樣上了朱漆的小球放進獅口中,利齒上下咬合,含住那枚小球,緊接著傳來清脆的咔噠聲,像是銅球滾動的聲音,從獅面開始一直上升到頂端。
緊接著,大門無聲敞開一條縫。
藏書閣里面藏書涉及門派秘法,只有本門弟子才可以一入觀之,寧虞同那弟子交換的條件就是在藏書閣的鑰匙,當然他也做過保證,絕不會動不能動的古籍。
游神節(jié)后,他聽見姚子非又說起月神的故事,他只是想借那本據說是蒼洲僅存的神話孤本來看看。
寧虞將手塞進門縫,剛要推開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頭看向身后的京半月,低聲道:“你在門口小心點,若是有人來了就想辦法告知我一聲。”
寧虞原本是打算一個人來的,只是他夜里稍微出了點動靜,身邊的人就睜開眼睛看著他,他解釋之后,沒想到京半月也默默起身披衣服,跟著一塊兒出來了,這樣也行,起碼有個人給他放風。
兩人閃進藏書樓之后,謹慎地將門合嚴實。
寧虞指尖掐一簇靈火,點燃緊挨著門邊的燭臺,那燭臺其實是一個獅子狀的傀儡,尾巴尖上是石蠟,原本正趴在木臺之上,恍若酣睡,尾巴被點燃后,它站起來抖落抖落身子,踩著墻壁開始奔跑,尾尖掃動,將墻上的燭臺全部點亮。
藏書樓是六角形,靠著墻壁是散發(fā)香氣的高大木書架,樓層往上幾乎看不到頭,貼著墻壁有螺旋向上的臺階,臺階下面也做成了書架。
最中央的木柱也是六角形,一路通頂,其實每一面都有從上至下一列的門,打開是一間覽書的狹窄小室。
從第三層開始,書架便多了掩著的門,將里面的書冊鎖著,再往上便是鐵制的書架,有些甚至下了禁止,寧虞要找的那本書并非什么宗門秘籍,據那弟子說就在第一層東北面角的書架上。
寧虞的手沿著書脊一本一本劃過,卻沒有看見那本書,難道有人借走了?每日借還書冊那樣多,那弟子記錯了也正常,那他只能過幾天再溜進來看看……
寧虞手指點在最角落里一本獸皮做的書,他心里忽地一跳,將書抽了出來,獸皮堅韌,摸上去觸感細膩,只是顏色灰撲撲不引人注意,鼓樓弟子找書都是往樓上跑,一樓這些不稀奇的書尤其沒人光顧,更別說角落里這本了。
書脊上沒有名字,打開卻有墨筆寫的《蒼洲紀——神話歷史等相關游戲設定》,作者的名字很奇怪,是管理員,后面還跟了三個符號,是蒼洲不存在的符號,不過外世卻有,寧虞認識那個符號,是零。
在蒼洲,數(shù)字起始為一,而在外世數(shù)字起始為零,象征空。
蒼洲紀……游戲設定……
寧虞心里沉得如同壓了塊石頭,他一直知道蒼洲其實是不存在的世界,也知道周圍的人大多都是捏造出來的人物,他是,凈無相是,李藏是,甚至連長吉門也是子虛烏有。
在及冠那年以前,他也從來不會覺得這些或是奇怪或是長得離譜的名字有什么不對,不會好奇突然出現(xiàn)的人是從哪兒來,突然消失的人去了哪里,又或者某些無故離開幾個月甚至幾年的人,又為什么回來了,中間又是去了哪里。
直到除夕夜,他呷著酒,不知不覺便喝過了頭,腦袋止不住地發(fā)暈,突然聽見憑空響起的聲音。
“系統(tǒng)公告:下面進行游戲世界可攻略角色名單調整,移除原可攻略角色蜉蝣谷[徐秉生],新增可攻略角色長吉門[寧虞],由于情況特殊,調整原因暫時無法公告。”
寧虞一頭霧水,以為自己幻聽,疑惑地環(huán)顧四周,就看身邊沈抱枝失手將酒杯打翻了。
“沈師兄今日酒量不行啊,才這么幾杯,這手就開始抖了不成?”不遠處有人出聲調侃。
寧虞覺得方才聽到的聲音該是因為自己喝多了酒,他將其拋之腦后,慢吞吞從袖中摸出巾帕遞給沈抱枝:“抱枝啊,擦一擦袖子呀。”
沈抱枝卻突然捏住他的手腕,極用力,捏得寧虞有些疼,皺著眉頭吸了口氣。
他開口時,聲音又啞又顫:“寧師兄……”
沈抱枝心里涌起巨大的欣喜,還有害怕,他原本以為自己喜歡的角色是不可攻略的,這樣也好,寧虞也不會和別人在一起,他也可以就這樣陪著寧虞。
但是游戲突然告訴他,他們是可以在一起的,無數(shù)的人也都有機會。
可攻略意味著紛至沓來的玩家和所有未知與不穩(wěn)定的因素,但是不論如何,游戲里的人從未安寧過,遇見又送走數(shù)不清的人,只有他們留在原地,因為這是注定的。
“嗯?這獅子怎么閉著嘴巴……里面有人嗎?”
周圍光芒轉瞬即滅,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什么也瞧不清,寧虞在燈滅的瞬間將書塞進袖中,他站在原地渾身僵硬,覺得喘不上氣。
外面的弟子推開大門,他的余光甚至能看見傾瀉在地上的暈黃燈光,被還未完全打開的門扉切掉一角。
有一只結實溫暖的手摟上寧虞的腰,將他抱了起來,寧虞坐在京半月的小臂上,他一手抓著對方的肩膀,甚至緊緊壓住了京半月的頭發(fā),但是后者并未吭聲,只是用腳挑開中央木柱小室的門,將人抱了進去。
木門關上的瞬間,巡夜弟子的燈光掃過門前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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