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長袖如流水,暗香浮動美人面,席間都是顯貴之人,施丘舞者卻異常大膽,若是有人合了他們的眼緣,舞者會腳步輕旋,上前為其折腰獻酒。
漢鐘與施丘之間多有行商,他們稱此為一尺香,商道之間素有歌謠唱道“天邊明月不可摘,一騎夜奔女兒國,千金步,琉璃盞,恍恍竊來一尺香”。
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寧虞遲到許久,悄沒聲兒地跟在侍女后頭入席,坐到了沈抱枝身后,后者不僅要應(yīng)付四面來襲的敬酒,還要接下舞者數(shù)不清的一尺香,縱使酒量再好,這會兒也已經(jīng)撐不住有些面熱了。
宮棠列主位,與她同席的是她的后君,在漢鐘稱為皇后,寧虞看見李道先小鳥依人地偎進宮棠懷里時險些將喝進口中的水全噴出來。
李師兄,一生清名毀于一旦啊。
寧虞嗆了兩聲,掩著唇又打量兩眼,希望這兩人醒來的時候不會大打出手,把對方殺了滅口。
沈抱枝偏過頭,低聲問道:“事情辦完了?”
寧虞頷首,目光移到赤珠答納的面上,施丘受神女庇護,八方不得侵,因此想與之聯(lián)合者眾,今日為公主招的婿,來日很可能就是施丘后君,這位置是個香餑餑。
他望著攢動火光下那張艷麗面容,想起地牢口猙獰又悲苦的銅人,誰能想到,那才是真正的公主,眼前的這個只是蝎妖偽裝。
寧虞那日在多蘭閣問京半月:“為何不可直接斬殺?”
“它投卵于人腹中,若是它死了,則被寄生之人也會體爆而亡。”
被寄生的人有兩種,一種是腹痛之后出現(xiàn)懷孕的跡象,癥狀消退之后看似無礙,其實體內(nèi)已經(jīng)被吃空,另一種則毫無跡象,只是體內(nèi)埋卵,留下隱患。
宮棠未曾醒來,只是以為有妖作亂國中,京半月卻看出來,被寄生的人有許多是進入幻陣的仙門弟子,只是他們?nèi)繉儆诘诙N,連弟子本人都毫無所察。
若是按照原本的情節(jié),會有妖靈出世,接著天火焚燒,不過這些都是假象,縱使亡于幻境中也無妨,傷不及弟子本身,但是入陣的蝎妖是真,體爆的弟子死了便是真的死了。
那蝎妖就是沖著殺人來的,寧虞嘗試過聯(lián)系秘境外的弟子,秘境有屏障,根本無法傳音出去。
況且,這一方秘境和其他秘境不一樣,基本都是唐擴布下的各種陣法,這幻陣還只是入門的第一層,黃沙之下?lián)f還有偌大迷宮和機關(guān)。
沒有傷人異獸,也沒有其他危險之處,最多讓人在里頭迷路打轉(zhuǎn),所以進入秘境之前,鼓樓沒有給弟子們用于求助的法器。
寧虞微微垂眼,心卻高高懸起。
蝎妖不受幻陣所困,它能看見弟子身上隱匿的銅牌,這樣大費周章混了進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酒過三巡,宮棠提了聯(lián)姻一事,各國來使口若懸河,先是將公主一頓夸,而后說起這次來的適婚的王室子弟,就差把般配兩個字鑲到二人身上。
唯有漢鐘的臣子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吃菜,腦門上頂著“種菜不易,不可浪費”。
他們也想有用武之地,但是皇子他不愿意,老頭們互相安慰,就當(dāng)公費出來游玩了。
滿場喧囂都被侍女的一句唱聲掐滅,每一位貴客入席,都要高聲通報,以示尊重。
場內(nèi)眾人如同被施了定身的咒,他們屏息望著神女拾級而上,登入與國主并列的席位,襯得周邊珠玉黯然無光。
還是宮棠開口將眾人的心神喚了回來,賓客紛紛起身,舉杯遙敬,令人尷尬的是神女不為所動,甚至未曾抬眼,氣氛霎時凝滯了。
眾人下不來臺,只得求助地看向國主,宮棠像是早有預(yù)料,頗為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打了個圓場:“婀頌不喜飲酒,還望諸君見諒。”
眾人訕笑時,有一人起身離席。
“神女軒然霞舉,臣心向往之。”寧虞氣定神閑行至中央:“臣斗膽,想要婀頌的一尺香。”
施丘臣子多是女官,她們其實也同宮棠一樣,屬意漢鐘,不僅僅是因為漢鐘國力雄厚,還因為漢鐘人都長得好看,沈抱枝的長相氣度更是不俗。
好一些女官都坐直了身,雙眼發(fā)亮,漢鐘果然是寶地啊,養(yǎng)出來的人靈得不行!
有女官馬上笑著開口:“夜奔女兒國的前一句是什么來著?”
后邊有人提了嗓子,半唱半勸:“天邊明月不可摘啊。”
“這位漢鐘來使,月既不解飲,何不換一人?”
神女不飲酒,更不可能為他人傾酒,還不如讓她們來。
宮棠稍一打量就認出寧虞是京半月相中的那個漢鐘人,這般身形樣貌,也難怪神女心動。
她故意開口調(diào)侃:“雖然皇子無意,但是漢鐘和施丘的緣分卻不淺,或許今夜孤還能牽一牽線。”
笑聲里傳來幾句“國主圣明”,有女官已經(jīng)站起身,提起自己席上的酒壺,想要往中間去,救一救那位杵了半天的俊俏郎君,剛邁了一步就頓住。
上頭的人總算開口說了今夜的第一句話。
“你上來。”
笑聲漸隱,眾人面面相覷,目光中都有震驚。
神女與漢鐘人定情的事兒傳的沸沸揚揚,竟不是謠言……
青青裝作侍女立在京半月身側(cè),她不僅要強忍住內(nèi)心的悲憤,還得面帶微笑給京半月遞酒壺。
霍驚瀾跟她說,你師兄跟施丘的神女跑了,她原本還不信,直到寧虞帶著人來找他們商議宮宴降妖一事。
京半月看著寧虞一步一步登上來,含笑看過來,從容不迫地等著神女獻酒。
千金步,琉璃盞。
京半月無需一擲千金,那雙詩中喻為琉璃盞的含情目就向他望來。
只他一人,就能盛滿其中。
金杯滿斟,清酒還灑出一二,遞到了寧虞面前,他卻不接,低頭就著京半月的手啜了一口。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瞠目結(jié)舌地看神女喂酒。
金杯落地,狂風(fēng)平地起。
眾人紛紛舉起袖子遮住臉面,有劍嘯攪動著喧囂的風(fēng)聲,等他們回過神,突然發(fā)現(xiàn)身邊人面色發(fā)黑,雙眼爆突。
異化的人仰面倒在地上,四肢著地,脖子倒轉(zhuǎn)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音,身后長出白色蝎尾,動作迅捷就朝邊上人沖過去。
眾人紛紛驚叫逃散,席間亂作一團,有些人腿軟地撲到地上,連滾帶爬地朝外逃命,卻被異人抓住腿腳。
倉皇轉(zhuǎn)頭間就看見布滿利齒的嘴巴朝著自己的腿咬下。
捆妖繩從天而降,簌簌兩聲就將異人捆了結(jié)實,霍驚瀾和青青踢粽子似的一腳一個,全給捆了蹬到角落里,看他們翻動掙扎,上去又照著腦袋補兩腳。
方才拔劍的是寧虞,他腳下一斜,就從袖中抖出長劍刺向赤珠答納,只是對方反應(yīng)奇快,下一瞬就跳到了墻上,飛速爬動。
沈抱枝看見寧虞拔劍,眼中有一瞬間的茫然,他朝著寧虞的方向行了一步,下一瞬掌中也出現(xiàn)靈光熠熠的長劍,是抱春劍。
長劍隨他意念而動,轉(zhuǎn)眼就削下異人的尾巴。
被寄生的仙門弟子趴在地上嘔吐不止,腹中波浪似的起伏鼓動,但是里面的東西卻怎么也吐不出來,痛得滿地打滾。
沈抱枝幾人合力,將這些弟子都背到一處,他轉(zhuǎn)頭問道:“有辦法取出來嗎?”
李道先也醒了過來,他將累贅的長袖都削斷,皺著眉搖搖頭:“是多福蝎,它們都受蟲母驅(qū)使,除非蟲母讓它們爬出來,其他毫無辦法。”
多福蝎本就是小妖,稱謂由來也是因其繁衍極快,怎會異化至此?
霍驚瀾拔出一柄小刀:“剖腹取呢?”
另一邊宮棠扶著面色發(fā)白的容小淳過來,她手臂上有一道長長血口,流出黑血,是方才被異人的尾巴劃到。
容小淳面色凝重:“不可,剖腹會大量失血,這里醫(yī)修有余力的就我一人,但我手上帶傷,行動受阻,他們?nèi)颂啵胰羰莵聿患埃炊鴷α怂麄冃悦!?
宮棠將容小淳送到青青手中,她說道:“進入秘境的醫(yī)修不少,我們先去將其他弟子找齊,那蝎妖有寧虞對付足夠了。”
京半月一直站在原地,任周圍人如何翻滾或是求救,他也無動于衷,目光緊緊跟著寧虞,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擺,是一名昏迷之后又痛醒的弟子,還將自己當(dāng)做施丘人,本能地去尋找神女的庇佑。
救救我……救救……我啊……
施丘的婀頌啊……
好痛啊……求求你……
求神求佛,以渡苦難,若是沒有神佛,便造一尊神佛,邪神惡鬼都可以拜,世人常常如此。
京半月低頭看著他滿面的痛苦,那雙滾出淚水的眼中疑惑難解,不明白為什么素來庇護他們的神女臉色這樣冷漠,為什么不朝他伸出手。
那只求助的手被人攔下,李道先將弟子背起時冷冷看了京半月一眼:“妖孽。”
渡塵穿過赤珠答納的胸口,將她釘在地上,她引頸發(fā)出的痛呼卻不是人聲,妖物嘶鳴震耳欲聾,音浪摧山,尖銳詭異得令人膽寒腿軟。
公主的一雙清澈眼瞳徹底變成漆黑一片,臉上遍布青紫的一道道裂痕,嬌美面容如摔碎瓷碗,渡塵扎穿的正是她長在胸前的妖口,里面利齒瘋長,碾磨著劍身。
裙下的美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碩大的蝎尾,色如玄鐵,堅硬無比,閃著冷光,發(fā)了瘋似的對寧虞緊咬不放,在地上砰砰砸出一個個深坑。
蝎妖挺胸掙動,帶著渡塵從地里□□兩分,寧虞翻手下壓,又將它牢牢釘了回去。
守歲撞上蝎尾,如利刃交鋒,擦出火光,寧虞將劍鋒卡進它尾部關(guān)節(jié)處,扭轉(zhuǎn)一圈,給它一節(jié)一節(jié)卸了下來,踢到遠處。
寧虞在它身邊蹲下,神情冷肅:“將所有幼蟲驅(qū)出他們體內(nèi),不傷性命卻讓人痛不欲生的方法,我多的是。”
赤珠答納的脖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了過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看著寧虞,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寧……虞……寧虞……”
就像是有人借著這句偽造的人軀跟他對話,那人如咿呀學(xué)語的小兒,逐漸掌握說話的方式,一字一句清晰起來:“你來……忘川,來忘川……我知道,他在哪兒……”
“你要找的人,我知道在哪里。”
寧虞察覺對方噴出的血沫顏色不對,已經(jīng)飛快收手,卻還是被濺到一兩分,碰到的地方皮肉如滾水澆冰,轉(zhuǎn)眼就融開了,露出白骨,劇痛不已。
蝎妖炸開的瞬間,寧虞眼前一黑,被人緊緊摟進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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