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冷嗤，撫去地面上的碎瓷片，“何曾沒想過，但要制造一個屬于曾經夢月皇宮的結界，談何容易，皇宮里，沒有一件物品是關于父皇、晚星與吾的，吾只好用晚星的軀體為結界之眼，當時吾就在想，大不了護她軀體一生。”

        蘇苪蕊暗想，原來結界與結界之眼還有如此關聯。

        所造出來的結界，須得是結界之眼所經過、歷過的場景。

        千代扶額，聲音里帶著三分怒氣，“徐靈回來時，我就察覺到了他的氣息，我警告過他，不許妄動吾妹的身軀，看他也聽不進去。”

        蘇苪蕊冷言冷語，“你這個人脾氣火爆，但對你妹妹是真好，可惜了。”

        千代抬頭，凌厲的眼光審視蘇苪蕊，“為何可惜？”

        蘇苪蕊冷笑，“你妹妹對你，并沒有像你對她一樣好。”

        千代不屑一顧，“這又何妨，吾只覺當年不知何人泄露機密給父皇，令吾妹重傷瀕死。”

        蘇苪蕊抬起眼眸，“你懷疑過徐靈是嗎？”

        千代起身，凝視遠方，“怎能不懷疑，吾妹幾近死亡，而他卻撇下吾妹，任其生死。不管他去秘境，還是去哪為吾妹尋藥方，僅憑危難時，棄吾妹而去，這一點就無法令人不懷疑。”

        蘇苪蕊喚出殊未，敲打在手心里，“今日，我若告訴你，泄露機密給你父皇正是令妹，太子殿下會怎么想？”

        千代攥緊手心，一眼看向蘇苪蕊，“不可能，吾妹為了能與徐靈雙宿雙飛，不惜名節來求吾，又怎會將她自己與人私奔的計劃告訴父皇？”

        蘇苪蕊一笑置之，“這正是令妹的高明之處，一來可以讓徐靈盡快去找醫好她先天不足的藥，且心甘情愿，二來可以在你父皇面前參你一本，污蔑你幫一個外人，去插手皇宮內務之事。這些年，想來太子殿下在東宮久了，也知道一代帝王，最忌諱其子涉足皇宮內務。”

        千代臉上風云突變，“汝怎可得知？”

        “猜的。”蘇苪蕊俏皮一笑，指尖冒出一段紅線，“不如我與殿下打個賭，你能設結界留存記憶，我亦能探知這皇宮里的記憶，若是你妹妹真的向你父皇告密，你便自行毀掉皇宮的結界吧。”

        千代冷哼一聲，“隨你。”

        蘇苪蕊撥弄指尖的紅線，“浮屠三宿，記憶之境。”

        緣許牽牽連連，將殿內三人聯結，扯入一段記憶之中。

        蘇苪蕊很巧妙地將要探索的記憶之境設在了帝王的寢宮，隱去三人的身形。

        記憶之境內，皇宮內殿珠簾帳幕，溫香如玉。

        皇帝坐在帳內，枯老的手搭上龍榻，擺手讓兩位服侍的宮女退下。

        千晚星進入內殿行禮，“父皇，女兒特來拜見。”

        “好。”皇帝發出一聲長嘆，沙啞著嗓音，“晚星，來，坐到父皇身邊。”

        “是。”千晚星走入帳內，溫婉地纏著皇帝的手，忽而泫然欲泣，“父皇，女兒今晚特來告別父皇，望父皇以后莫惦念。”

        皇帝枯老的手撫上千晚星的手，“為何？”

        千晚星嬌嗔連連，“明日皇兄他，他要助那凡人徐靈與女兒一起，離開皇宮。徐靈聲稱他有醫好女兒的藥方，故而皇兄他才想如此。”

        “哼。”皇帝一聲冷喝，抬手一拂，將茶盞摔得粉碎，“朕怎么會有這樣的兒子，將你許配給一介凡人，有什么好處，沒有醫好你的藥方，朕照樣保你平安無事。”

        千晚星一揮衣袖，雙手捏住皇帝的肩膀，“父皇莫惱，女兒給您捶捶背。”

        皇帝氣息稍平，怒罵道：“代兒也是糊涂，不為父皇的面子，也該為你的終身大事想。”

        千晚星輕輕錘著皇帝的肩膀，“父皇，該不是皇兄想著您疼我，怕將來您的位子讓我坐了去，讓夢月國出一個女帝。”

        皇帝冷哼一聲，“他這個逆子，不明白朕一心為他，算了，只要他不提五百年前那樁事便罷了。”

        千晚星笑了，開心溢于言表，“父皇，那個女人，就算修成神又如何，也不看看她是誰，憑她，也想將皇兄從您的身邊帶走。”

        皇帝擺擺手，“罷了，此事休要再提。”

        千晚星錘著肩膀，笑容滿面，“父皇怕是累了，女兒退下了。明日卯時三刻女兒還要去神武門赴那徐靈的約。”

        “嗯？”皇帝威嚴地哼了一聲，“你還要去赴約？”

        千晚星眉目間流露出一絲不愿，為難道：“女兒不知道該怎么拒絕，況且徐靈說，能醫好女兒的病。”

        皇帝冷笑，擺手道：“你且先去赴約，余下的，交給父皇吧。”

        千晚星行禮退下，“是，父皇。”

        蘇苪蕊捻出一截緣許，“浮屠三宿，記憶之境，出。”

        緣許纏纏繞繞，氤氳一絲絲紅色氣息展開，又漸漸褪去。

        冰冷的大殿上，千代冷著一張臉，眼神岌岌可危，拳頭捏得粉碎，“原來是吾妹的計策，可她又為什么要代徐靈去擋那么多弓箭，為什么要為徐靈舍身赴死？”

        蘇苪蕊冷笑，“大概，是信了那些死而復生的傳說吧。”

        “住口，莫要說死而復生。”千代厲聲喝止，“我從不讓任何人在皇宮內提什么死而復生。”

        “切。”蕭何環臂相抱，“我們還不稀得說。”

        蘇苪蕊忽而想到一點，問道：“記憶之境里，你父皇說你五百年前的什么事，也是在皇宮內不要提，莫非死而復生與那件事有關聯？”

        千代憤而不平，祭出天戟，砍斷這殿柱一角，“沒有關聯，莫要再提。”

        蘇苪蕊輕笑，“看來我猜對了。”

        “你”千代盯著蘇苪蕊，說不出話來。

        蘇苪蕊收回殊未，“太子殿下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毀掉皇宮里的結界。”

        千代握緊天戟，一字一頓，“我會履行承諾。”

        公主殿中，地室內，千代凝視千晚星熟悉的面容，手滑過她的臉頰，喃喃自語，“你，難道真的信了她所言？”

        蘇苪蕊冷眼旁觀，“太子殿下莫要心慈手軟。”

        千代閉眼，手握天戟，一下子向千晚星砍去。

        關鍵之際，一把折扇擋過去，與天戟相撞，震動地室。

        一塊一塊砌墻的石頭砸下來，撞在地面上。

        蕭何拉著蘇苪蕊，“快走，爸爸，這里危險。”

        蘇苪蕊被蕭何拉著，跑出地室，轉眼就看到地室塌陷，變成一堆殘垣斷壁。

        蘇苪蕊緩過氣來，“他們人呢？”

        話語剛畢，廢墟之上，顯現出兩個身形。

        蕭何用手一指，“他們在那。”

        徐靈抱著千晚星的身體，與千代對峙，“我，已經找到醫好她的靈藥，那是一個人，可我沒本事帶他回來，現在，你若毀她尸身，我必定以死相救。”

        千代嘆了一口氣，“汝不知，她已死多年，就算神醫也無力回天，吾應允一人毀掉皇宮里的結界之眼，而她，就是宮中結界的眼，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徐靈冷笑，“看出來，又如何，我欠她的，我勢必要還，即使尋來的重生之術也無力回天，我也要試一試。”

        “重生之術。”千代大笑，“什么都需要代價，她的生命，也如此。”

        徐靈眼神堅定，“代價幾何？”

        千代輕聲哂笑，“傾家蕩產，剝皮抽骨，仙靈盡毀，根基自斷，都不足以。”

        徐靈冷笑，“哦，是嗎？我倒要試上一試。”

        千代手持天戟，眼神凌厲，“吾見過死而復生所帶來的后果，所以，吾，絕不會讓汝復生晚星。”

        “你見過？是同那鳳蕭山上發瘋的老鳳凰么。”徐靈句句點在要點，句句戳心。

        千代徹底被激怒，揮動天戟劈向徐靈。

        徐靈輕巧地躲開，祭出折扇，抵擋徐靈的攻擊。

        徐靈是神，可千代也不弱于神，大戰三百回合，竟不分勝負。

        蘇苪蕊著實很急，望向空中，盤算著靈印會不會掉下來。

        畢竟，來此一趟，是為了這難得的靈印。

        忽而，千代拋出天戟，捻訣與徐靈大戰。

        隨后，千代匯聚掌風，灌輸入靈力，一掌打在千晚星的身體上。

        剎那間，千晚星的身體正在碎成一點一點，離開徐靈的懷抱，飄落在空中。

        徐靈落地，望著散去的熟悉面容，嘆了一口氣，“如今，我，還是保不住你。”

        蘇苪蕊輕聲喟嘆，“由她而起的禍端，由她而結束，如此罷了，徐靈，如今我只問你，你對這位公主殿下可是真心喜愛？”

        徐靈轉身，面向蘇苪蕊，“無關你之事。”

        “很好。”蘇苪蕊一笑置之，“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公主，可我從你的眼睛里，看到你心里住的那個人，不是她。”

        徐靈沉默，良久，對著天空發笑，“那人住進我心里，藏了起來，我也找不到了”

        蕭何哂笑，“找不到又如何，若是我，拼死也要找到。”

        徐靈看向蕭何，忽而移步換影至蕭何身邊，手帶著法力深深探了進去。

        蘇苪蕊跑向蕭何，祭出殊未，卻已經晚了。

        徐靈緩緩收回手，喃喃道：“你身上，怎么會有他的氣息？”

        蘇苪蕊用殊未抵住徐靈的手，眼神里帶有一絲戒備，“徐靈，你干什么？”

        徐靈罔顧蘇苪蕊的眼神，自言自語，“聞溪，你的氣息還是如此清冽，讓我不能自已。”

        蘇苪蕊收回殊未，話語清冷，“我只這么一個關門弟子，你要傷了他，我定不饒你。”

        徐靈輕輕嘆了一口氣，“他身上，有聞溪的氣息，我，可以取出來嗎？不會傷害到他。”

        蘇苪蕊想起秘境中劫燼臺上，聞溪滿身血痕地告訴她，他在蕭何身上放了一樣東西。

        蕭何坦然道：“既然我身上有他的氣息，你取出來便是。”

        徐靈運起法力，伸手向徐靈額頭間抓去，再緩緩伸出來。

        星星點點的稀碎淡綠色光芒，閃耀在徐靈的手上，繼而光芒匯聚在空中，顯現出聞溪的身形。

        徐靈眼里無神，臉色半黑，流下一行清淚，“聞溪，你，回來了。”

        聞溪微笑，伸出手，“阿靈，很久不見，你清瘦許多。”

        徐靈在眼淚中冷笑，“你以為你是誰呀，擅自消逝，又擅自出現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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