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思淡笑搖頭，取來一盆水，用一個已經(jīng)蔫黃的竹筐，放進盆中，想要取水。
  “這個竹筐，是貧僧用薩滿寺內(nèi)的新竹編制的，每天都用它盛水，可直到現(xiàn)在，竹條已經(jīng)塌軟，快要散架，都沒有成功盛出過一次水。”無思含笑道。
  封至默然一笑，他明白，無思手中的舊竹筐，暗指現(xiàn)在的自己。
  當(dāng)竹筐散架的那一瞬，或許有可能將水盛一些，而更大的可能，卻是永遠浸泡在水中，直至消失。
  就如同自己，或許拼盡自己的一身底牌，能殺死一部分仇人，可，能保證嗎？
  無思又拿來一張油紙，鋪到竹筐上，再次盛水，這次便很容易盛出一些清水了。
  “貧僧想要告知施主的是，有些事情，需要拿一些東西來控制，別的暫且不說，至少，對于你現(xiàn)在是有用的，不是嗎？”
  封至愣住，認真看向無思，“可是大師啊，有些事情，并非能輕易控制住的。”
  麒麟為了收容帝貺的心臟，無畏生死，坐化于自在湖。
  帝仲淵為了壓制住封至的本性，花五百年光陰布九運飛星陣，耗盡精力造功德造化鐘，最終死無全尸。
  而鬼圣那般強悍的人物，也為了轉(zhuǎn)化自己那絲本性，血祭神山，永囚輪回海……
  封至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禍害，身邊的人僅僅想讓自己活著都這般艱難！
  如今自己的心態(tài)是有些不對，可他不敢再通過一些方式來讓自己獲利了。
  生怕有一天，奉守，衛(wèi)佑，桃子相繼而去，還有……
  破曉。
  無思輕笑搖頭，“非也，對于施主的前事貧僧無資談起，可現(xiàn)在，就很簡單。”
  封至怔住，輕聲詢問，“什么？”
  “封至施主，于化神靈臺得盡造化，魔斬，神蝕，幽冥虛空弦，妖召，就連始基源也勉強可看作人道之法，可曾想過，為何獨獨缺了佛？”
  此話一出，封至周身氣息突變，就連衛(wèi)佑等人也是警惕地看向無思。
  化神靈臺之行，除至高界外，萬物生應(yīng)是不會得知。
  無思，到底是誰？！
  封至面無表情地看向無思，他太鎮(zhèn)定了，若是真是一介普通人，何至于知曉界外之事。
  “無思大師，我原本以為，已經(jīng)夠了解你了，不曾想，還是我淺薄了。”
  無思雙手合十，臉上仍舊掛著清淺的笑容。
  “貧僧無甚心思，只愿在薩滿寺中為天下憂，為天下樂，施主，勿要多想。”
  聽聞無思的話后，封至這才笑了起來，“化神靈臺中，我見到靈山那群佛陀，就沒來由的厭惡，每每把你與他們作比較，就覺得你較之他們，如巍峨高山。”
  說到這里，封至話音一轉(zhuǎn)。
  “可當(dāng)遇見你后，既欽佩你的為人，卻又打心底里抵觸。”
  “無思大師，你既跨域無數(shù)空間與界海知曉至高界之事，何不為我解惑一二？”
  封至就仿佛天生對佛界有抵觸，明明知曉無思可能是天底下最好的和尚了，可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
  無思似自嘲般笑著搖搖頭，看向封至，“貧僧并無通曉天經(jīng)地緯之本事，而是有人告知。”
  封至緊皺眉頭，在這萬物生，竟還有人注意自己？
  “誰？”
  無思搖搖頭，沒有道出此人身份，只道此人不會于他有害。
  封至更加疑惑了，能在萬物生知曉至高界之事的，在封至看來，沒有幾人，且還都是與他關(guān)系緊密，怎會告知無思卻又瞞著自己？
  衛(wèi)佑看向無思，一臉嚴肅，“無思大師，你先前提出的控制手段是什么？”
  卻見無思輕聲吐出兩字。
  “佛性。”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住，隨即不可思議地看向無思，怎么可能？！
  卻見無思緩步來到封至身前，距離不過兩寸。
  而后無思伸出雙手，手掌向上攤開，一個金色小人盤膝坐于無思手掌之間，仿佛陷入沉思，不管外界一切。
  可封至在看到金色小人的那一刻，命盤開始飛速輪轉(zhuǎn)。
  命盤在激動！
  這，真的是自己的佛性？
  可何時落在了無思的手中？
  “誰給你的？”封至希冀般詢問，垂落的雙手緊握成拳。
  他不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可唯有，，才能從自己身邊取走佛性。
  “是一位穿著素色棉衣，持烏木杖的老人。”
  ……
  ……
  三年前（回憶）。
  無思幫著綠洲邊緣的百姓尋找丟失的綿羊，風(fēng)沙侵蝕逐漸加劇，無思不得已虛瞇著眼睛在風(fēng)沙中仔細尋覓。
  可恍惚間，一位老人拿著烏木杖，卻沒有使用，從風(fēng)沙中穩(wěn)步走來。
  看見無思后，雙眼微瞇，勾起笑容。
  “大師，老頭子能否拜托您一件事情？”
  無思見老人這般稱呼自己，連忙擺手，示意不用這般言語。
  “老施主請講，小僧會幫助您的。”
  只見老人再次貼近無思，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兩寸，隨后握住無思的雙手，鄭重開口。
  “此物先交由大師保管，若有一天，我那小孫子因為一些事情，陷入困頓之中，請求大師將此物歸還于他，幫他控制住自己。”
  無思看著金影緩緩沉于自己手掌之中，雖不明白老人具體要做些什么，可老人的雙眼中仿佛醞釀著無數(shù)功德，讓人忍不住相信。
  沒有詢問老人的小孫子姓甚名誰，只要老人如此安排，那么無思便照做。
  老人明白了無思的意思，笑容越發(fā)擴大，牽扯出臉上越來越多的褶皺，手指在無思尚未落下戒疤的光頭上輕點，仿佛得逞了般大笑離去，留下一臉茫然的無思。
  ……
  ……
  封至在聽到無思口中描述的老人時，終是神色激動，雙眼泛光。
  不曾想，爺爺?shù)壑贉Y還曾接觸過無思，甚至悄悄取走了自己的佛性。
  甚至，甚至還為自己留了一個后手……
  想到這里，封至雙眼泛紅，眼淚落在薩滿寺的石磚上，響起滴落之聲。
  他們總是這樣，悄悄為自己做著這些事情。明明，明明他們都能好好活著的！
  衛(wèi)佑和奉守等人，看著封至的模樣，相視一眼，內(nèi)心長嘆。
  封至的人生仿佛身處于迷霧之中，前方隱隱綽綽一個人影，都需要封至耗費巨大力氣走向那人，危險不斷，生處也有，皆不可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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