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也不知馮道宏是怎么與范氏說的,原本大發(fā)雷霆的范氏竟沒再有反駁的話,就默不作聲的看著馮家人忙活。
這件事上的細節(jié)都敲定的很快,當天便商定好了。
馮若南還是在嵐湘苑住,記到韓氏名下的事不必多向外傳揚,她也不用每日去給韓氏請安,只每周去兩次便可,范氏那邊就不必單獨去,有什么事可向老夫人請安的時候一同安排了。而從第二日起,她便要隨馮若瑤一道去周相公家的私塾讀書了。
其實早上還在錦玉堂的時候馮若南聽到這個決定還是有些驚訝的,她沒想到馮家人這般的“不拘小節(jié)”,不過她也樂見其成,這對她來說倒是方便了許多,她來到定京城,自然不會是想回馮家,她要做的事有許多,眼下只能一步一步來了。
她很喜歡在夜色中打開窗子,看著窗外的池塘,月光撒在上面,很美,哪怕只是鏡花水月,也能讓她想起從前……
剛離開祁州的時候,她的總是精神不太好,時不時在夜里高燒,意識昏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不知自己身處何處,甚至感受不到自己還活著。
那時她以為自己會被丟下的,她已經(jīng)做好被丟下的準備了,所以有些自暴自棄,也沒有浪費力氣跟隨他們的進程,直到她被落下了很遠,遠到只能看到他們在自己眼中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與那將落的夕陽一同沉入了地平線之下,她覺得自己好像又燒起來了。
她終于失去了力氣,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滾了兩滾,撞到了一顆兩人環(huán)抱粗的大樹上,之前就美好的肋骨生疼,疼的她流出淚來。
這是她殺人后第一次流出眼淚,不知道是痛的還是委屈的。
明明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心里卻還是在意。
她又一次被人丟下了,之前被她的父親扔掉,被母親放棄,現(xiàn)在,也該被丟掉的。
可是她卻越哭越難過,越哭越停不下來。
發(fā)燒讓她的嗓子像是要冒煙一樣,又干又癢。慢慢的,她蜷縮起身體,人也平靜了,就這般等待著死亡,就像是在等待月亮一般。
她聽到了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但她沒有抬頭看,她以為是那群黑衣人,那些人之前一直對他們窮追不舍的,她也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著。
她聽到馬蹄聲在附近停下了,大概是那些人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馬,隨后她聽到了向自己這邊靠近的腳步聲,聲音很輕,又很快的到達了自己身邊。
那人停下了腳步,頓了兩秒,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她立刻睜大了雙眼,甚至都忽略了被碰到傷口的疼痛。
馮若南還記得自己當時睜眼時看到公子的感覺——驚詫,不可思議,溫暖,還有些委屈。
之前是委屈自己永遠被拋下,那時是委屈他來的遲,委屈他讓自己等得久了。現(xiàn)在想想當時自己還真是孩子心性,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她那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他有多依賴。
她被公子抱上了他的那匹黑馬,帶她離開了當時的大越,一同前往了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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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完早食后馮若南便跟馮若瑤坐了同一輛馬車去往周相公家。
周相公如今是尚書左丞,掌管吏部、戶部以及禮部,與參知政事(右相下屬,皇帝用來轄制右相職權(quán))、門下侍郎、中書侍郎、樞密使等統(tǒng)稱為“執(zhí)政官”。因此他在朝中的地位一直很高,大家也都尊稱他一聲“周相公”。
而因為右相權(quán)重,參知政事一直形同虛設(shè),之后便掛在了溫旭頭上,只當個虛職。
如今晗朝由中書、樞密、三司分掌政、軍、財三大務(wù),宰相之權(quán)為樞密使、三司使所分取。宰相、樞密使、三司使三者的事權(quán)不相上下,不相統(tǒng)攝。
可事實上,早年還在越朝時遺留的問題至今依舊存在,當今圣上雖也進行了許多改革來平衡臣子權(quán)力,加強中央集權(quán),可朝廷的問題依舊是尾大不掉。左相之位自魏正被興元帝斬首之后便一直空缺,而右相范政書表面上是被中書省、三司以及樞密院分了權(quán),可實際上中書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三司也不用說,只有樞密院,算是原本左相魏正的勢力,也是相當重要的一份勢力,而這份勢力可由兩者驅(qū)動,一是圣旨,二是虎符,而虎符已隨著魏相的死消失了。如今樞密院雖由祝堯澤掌管,但若虎符出現(xiàn),便可號令樞密院,他這個樞密使,自然也當?shù)貌皇悄敲捶(wěn)固,這也是他能短短時間坐上這個位置的原因。
馮若南今早起床的時候便覺得有些頭疼,本想靠著馬車休息一會,閉上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想著那張紙條上的事,可隨著馬車晃動,她還是放棄了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睜開眼睛便看到馮若瑤眼神不屑的朝著自己撇撇嘴,隨后轉(zhuǎn)過頭去,也不同她搭話。
馮若南自然明白她這是本就瞧不上自己,卻還因為自己被罰,因此一離了馮府便連面上都不愿與自己裝作相安無事的樣子,大概一會兒去了私塾還會帶動她的小姐妹們孤立自己吧。
馮若南勾了勾嘴角,暗道這可是太合她的心意了。
馬車搖搖晃晃的向東,過了兩條大街便是開封府,再過一個胡同,便是周府了,周府西邊與崔府和俞府只隔了一條街,東邊則是蘇府,北面是文廟、貢院和國子監(jiān),因此這條街也被稱為八斗街,意在才高八斗。
隨著門外指引的人進入周府,穿過層層的游廊,馮若南才發(fā)現(xiàn)這私塾不像是平常人家會在外宅布置,而是買通了旁邊那棟兩進的房子,與周府打通了,女郎們由周府內(nèi)部進入,郎君們則是由隔壁院門直接進入。
男女同席,為避嫌中間用一條紗簾相隔。
周相公聘請了一位曾與前朝太傅一同著書的大儒,上午負責給大家講經(jīng)論道,多是引經(jīng)據(jù)典,下午則是單獨給郎君們教授應(yīng)試方面的知識,女郎們則由另一位女先生教導琴棋書畫、插花品茶、女紅以及管家之道。
如今天下太平,闕、晗兩國往來友好,晗國延續(xù)了前朝重文的傳統(tǒng),比之闕國要更勝幾分,光從郎君與女郎們便可看出。
四公子中,晗國的秉昱公子與硯北公子皆是以學問、才華出名,而闕國則嫌少有此方面的翹楚,景蕭公子乃是闕國太子,雍容華貴,當之無愧,未央公子則是以謀出名。
相傳歸南坊知可買賣萬物,包括錢貨、消息還有人命,且有一個傳統(tǒng)——每年三、六、九、十二月的十五日,開放許愿池,人們可向其中投放愿望,歸南坊會無償完成其中的一件事,每年四件,從未失手,因此短短幾年時間歸南坊便聲名大噪,連闕國皇室也知道其存在,聽聞還有皇子也曾投過心愿,不過眼下闕國皇子們之間的明爭暗斗愈發(fā)明顯,其真實性并無人可知,但這也證明了歸南坊在闕國的知名度,而歸南坊的主人,便是未央公子。
其實不光四公子,有名的女郎們,晗國的崔清芷、溫玉晴皆是才情出眾,而國的知翊郡主則是以風情萬種聞名。還有一位,因為見過觀南的人不多,因此她則是以歸南坊主事的身份出的名。
再加上當今喜好有性格的才女一事被傳播開來,定京人們對美的包容度也是更上一層樓了。
且不說這聲名遠播的公子千金們,便是那碧梨溪每月一位的花魁,亦可知這百花齊放之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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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與主人家打了招呼,馮若南便一同來到了授課處。
那是一個四面無遮攔的亭子,外面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溫熱的風穿過竹林,吹動了竹葉,廳內(nèi)月白色的紗簾也輕起波瀾。風愈大,亭角掛著的鐵馬叮當作響,紗簾翻起漂亮的弧度,紗簾兩邊的人也現(xiàn)了模樣。
亭子很大,一位鬢發(fā)皆白卻精神矍鑠的老先生正握著書立在北面,時或來回走動一番。而他對面,馮若南正對著的方向,也就是西邊坐著九個女郎,,皆正襟危坐。每人面前一面黑漆烏木平頭案,案上整齊放置著文房四寶,書案下面還有專門用來裝書和文房四寶的木盒。
女郎們兩兩一排,馮若瑤在第三排。
透過翻飛的紗簾,馮若南能隱約看見東側(cè)坐著也是十人左右。
她猜得不錯,十二名郎君端坐于東側(cè),與女郎們一樣的書案,一樣的放著文房四寶,有的在細細的聽孟老先生講課,有的在偷偷聊天,最南邊還有一人正一手撐著腦袋睡覺,另一只手里還拿著一把扇子。
他的腦袋一點一點的,沒一會兒,手沒撐住,他的腦袋向書案倒去,又在將要碰到前停住了,人也睜開了眼睛,正好與外面的馮若南四目相對。
只見那人的眼睛只清明了一瞬,又變得迷迷蒙蒙。他抬頭看看孟老先生,又轉(zhuǎn)頭看看馮若南,重復(fù)兩遍,他終于清醒過來,眼睛睜得溜圓,隨后壓下激動伸手戳戳前面的人。二人不知說了什么,引起了孟老先生的注意,老先生停下講課,也向外看來。
馮若南便隨著管事走上前去,一齊給孟老先生行了一禮,再遞上準備好的束脩,便靜靜立在一旁候著。
孟老先生自然是知道今日會有新的學生前來的,因此收了束脩后,便安排馮若南坐下繼續(xù)講課了。
因為第二排還有一個空位,她便坐在了萬槿舟旁邊。
孟老先生沒有因為一位學生的到來終止講課,他繼續(xù)之前講到的地方:“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這最后一段,先是肯定項羽其功績,又點出其不足,客觀全面。爾等應(yīng)當學習先生的寫文章時的這一點,萬萬不可斷章取義、顧前不顧尾。當然,也可只寫一個觀點,只要重點突出,且能夠自圓其說、分析得當、條理清晰,亦不失為一篇好文章!
“再說回這烏江一戰(zhàn)……”
半刻鐘后,這堂課便結(jié)束了,孟老先生平穩(wěn)的聲音也停了下來,留給學生們休息的時間。
亭外候著的丫頭小廝們忙進來服侍,亭子內(nèi)一下熱鬧了起來。
作為主人家的周家二姑娘周瑜白很是落落大方的跟眾人介紹新人:“這位是馮家四姑娘,瑤姐兒的姐姐,馮若南,之前一直在祁州養(yǎng)病,現(xiàn)下身子大好,也來跟咱們一同讀書了!
馮若南就跟著她向眾人紛紛見禮。
先是離她最近的萬槿舟與前排的崔清芷和江風禾。
周瑜白先向她介紹,“這位是崔太傅家的千金,崔清芷;成國公長女萬槿舟,以及御史中丞之女江風禾。”
“周姐姐、萬姐姐、江姐姐安!
幾人相對一禮,崔清芷多看了她的臉一會兒,回答的語氣有些冷淡。
之后又是跟各位女郎們相互見禮,女郎們無一例外早便在悄悄打量這位新同窗了,有的還時不時的再打量兩眼她的前桌崔清芷,此時看她的眼光更加直白,多是出于禮貌打過之后便悄悄打量了,沒有人表達親近之意,馮若瑤和與她平時交好的女郎們便更冷淡些,仿佛與她打個招呼已是給了周二姑娘面子了,不愿再在面子上多應(yīng)付她,當然也可能是定京女子多孤傲的原因。
馮若南并沒有放在心上,周瑜白自然也沒有義務(wù)幫她緩和關(guān)系,很快又將她介紹給郎君們。
同樣的話再說過一遍,郎君們卻不似女郎們那般反應(yīng)平平。
年長或是沉穩(wěn)些的看過兩眼后便收回了視線,而年紀尚輕或是性子跳脫的都伸長了腦袋看個不停,最后一排原本還在趴著睡覺的謝松洲現(xiàn)下也精神了,不光看,還擠眉弄眼的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然而這些反應(yīng)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只有一個人的反應(yīng)讓大家覺得例外。
蘇子澤來周家的私塾也不過幾天的功夫,但他跟大家都認識,或者說,大家早便聽過他的名字,因此也很快便與大家熟悉了起來。
昨日他便聽周昊垣說過今天私塾會來一位新人,是馮家的女郎,他并沒放在心上,與他無關(guān)。直到今日,透過那層層的紗簾,他先是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好似自己在哪里見過她,可是見過又怎樣,蘇子澤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她在周瑜白的后面走了過來,他也看清了她的臉。
居然是她。
一種奇異的感覺彌漫了他的全身,蘇子澤忽然有些想笑,可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只忍不住盯著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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