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活著，為了自己脆弱不堪的神魂，卓三錢屈服了。

　　在兒子第二巴掌落下之前，啪——

　　絲滑下跪。

　　這一跪，機器人直接懟到墓碑前，卓三錢和自己的黑白照面對面。

　　看著照片里的自己，笑容滿滿，卓三錢心里罵罵咧咧。

　　卓九元并沒有放心，反而更憂心。

　　他之前聽導師講過不少學長學姐的畢設問題，有相當一部分人，就是細節沒把握住。

　　機器人研造完成，大體運行良好，就覺得可以了。殊不知內里結構，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不行，指令接收不絲滑，肯定是線路結構有錯誤，得回去拆了重新做檢查。”

　　“代碼或許也有毛病，這方面自查估計有點麻煩，或許得找航子幫忙。”

　　卓九元站在機器人身后，想到什么，直接朝自己父母拜了拜。

　　心里嘀嘀咕咕：爸媽，你們最疼我，一定要保佑我找到機器人的問題，之后再遇上什么疑難雜癥，也一定要順風順水啊！

　　頓了頓，又小聲說：“等回去，我給你們燒大別墅，爸，我給你送豪車。”

　　卓九元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給機器人充電。

　　趁著這工夫，跑去隔壁嬸子家，購買紙別墅還有紙車。

　　“九元，這么早就準備燒了？還沒到除夕呢。”

　　桐城這邊的習俗，除夕這一天要祭拜祖先，家里已故的親人也得拜一拜。快過年了，往底下送些好吃的好喝的，再匯些下面流通的鈔票。

　　如果再有心一點，大別墅、丫鬟小廝、車子等等，都可以安排上。

　　侯嬌娘家就是做白事生意的，嫁到五嶺村后，她自然也干起老本行。

　　逢年過節的，五嶺村乃至隔壁的幾個村子，都會在她這里做些買賣，生意不算特別好，但賺個買菜錢不成問題。

　　卓家情況特殊，侯嬌也心疼卓九元一個人，選了最大的別墅和車子，又額外送了一沓冥鈔。

　　“你爺奶喜歡金元寶，要捎帶一點嗎？”侯嬌又問。

　　卓九元搖頭，“嬸子，這些我除夕再來買，今天就要大別墅和豪車。”

　　十分鐘后，卓九元扛著兩個紙糊的別墅回家，其中一個是新中式四合院。至于豪車，搞了兩輛。

　　侯嬌做的車子比較粗糙，且樣式簡單，卓九元怕自家老爹收到不高興，就在網上找了豪車的車標樣式去打印。

　　然后一輛車一個，糊上去。

　　傍晚時分，天色漸暗，五嶺村各家炊煙裊裊。

　　卓九元在家門口擺了一個大鐵盆，底下放了干燥易燃的樹枝，緩慢點燃。

　　然后，嘀嘀咕咕，左拜右拜。

　　最后，將兩個紙別墅和兩輛紙車，放進去燒。

　　“爸，這是你最喜歡的勞斯萊斯幻影，我孝順吧，你走了以后，我每年都給你燒一輛豪車，年年不重復，你在底下肯定倍兒有面子。”

　　“還有一輛豪車是布加迪，我覺得媽會喜歡，你倆也可以換著開，順便帶爺爺奶奶去兜風，也不知道底下有沒有交通管制？”

　　“等除夕，我再給你們送紙鈔和金元寶，保證多多的。所以天靈靈地靈靈，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卓家各路祖宗，保佑我的機器人不出差錯，畢設順利通過。”

　　機器人已經充滿電，卓三錢依照指令走到家門口，親眼目睹兒子這一騷操作，心情很是微妙。

　　他認得眼前這個大鐵盆，那是他媽的寶貝，據說一代傳一代，都是用這個燒紙燒經文的。

　　在兒子兩三歲時，他媽每次燒紙，都會牽著他兒子。

　　甚至說道：“元元，你爸不靠譜嘞，等我和你爺死了，他肯定不會給我們燒紙，我們在底下要餓死哦。你可得記得，以后給你爺奶燒啊！”

　　卓三錢不信這些，每次都很無奈。

　　然而兒子卻眼睛亮晶晶，還會很認真的點頭，“奶奶，我一定聽話，以后給你們燒多多的，用也用不完。”

　　三歲小兒天真又單純，回頭又說：“爸爸，我以后也會給你燒的，燒很多很多。”

　　久遠的記憶想起，卓三錢看兒子熟練的操作，有些感慨。

　　但同時也無語，尊重習俗不錯，但自己的畢設，竟然還指望祖宗，這是不是有點……

　　“你小子真是——”

　　“兄弟，煙大，退回去。”

　　卓九元一回頭，見機器人幾乎挨著自己，立即下達指令。

　　卓三錢不受控制，認命往后倒退。

　　神神叨叨的玄學結束，卓九元帶著機器人上樓，然后，開始拆卸。

　　卓三錢感受到神魂不穩，警鈴大作，“臭小子，你干嘛？想要拆了老子？”

　　然意識吶喊，沒人聽得到。

　　卓九元加快拆機器人的動作，同時給室友打視頻電話。

　　對面接通后，卓九元已經把機器人的腦袋和身體分家了，這會兒正在小心翼翼拆胸腔位置。

　　“航子，我的機器人對指令接收時好時壞，我拆零件檢查沒看到問題，你說是不是編程出了岔子？”

　　視頻另一頭，陸航點頭，“是有這個可能，不過你先檢查中樞連接點，如果線路接觸良好，控制器也沒問題，那就連接程序，檢查代碼。”

　　卓九元照做，筆記本電腦上，一串串代碼快速閃過。

　　“航子，我沒看出有什么問題，要不你給我看看？”

　　陸航雖年紀小，但是個妥妥的學霸，之前熬夜修改機器人，并不是因為犯了什么低級錯誤，而是對方想要精益求精。

　　卓九元的專業成績一直中等偏上，努努力能夠憑運氣拿個學校三等獎學金的那種。

　　但是室友陸航，卻每一次都穩拿一等獎學金。

　　寢室四人關系非常好，陸航自然愿意幫忙，一整個晚上，就陪著卓九元檢查代碼。

　　兩人熬了一夜，陸航沒找到問題，卻提出建議，“九塊錢，我覺得你的編程設置還可以再復雜些，以你的能力，應該可以做到更好。”

　　“我也想啊，誰不想自己的機器人是最好的，但問題是，我后續還要加入另外一套編程，再復雜一點，我怕自己hold不住。”

　　“另外一套編程？”

　　“對，我跟你說，我準備把我的機器人加入家政系統。你想啊，以后咱畢業工作了，當牛馬多累啊，回來還得自己洗衣做飯，累死個人。有一個家政機器人，連帶互動游戲功能，順便還有自衛防御能力，多功能于一體，多帥！”

　　陸航沉默住。

　　本以為自己室友只是簡簡單單做個機器人，沒想到，對方竟然要搞大動作。

　　家政機器人，互動陪伴機器人，以及自衛防御性機器人，這在市面上都是有的。

　　但把三者結合，且能夠自如切換，這對編程設置有極高的要求。

　　“九塊錢，我覺得你的想法很好，我得向你學習，我的機器人還可以變得更好。”

　　卓九元對自己的機器人功能三合一只是簡單設想，并沒有打算多么深入。

　　室友誤會并大為震驚，甚至有些佩服，他話到嘴邊又咽回去，硬著頭皮繼續和對方探討。

　　最后的結果是，卓九元被夸的飄飄然，騎虎難下，開始動手修改源代碼。

　　機器人腦袋重新安裝回去時，卓三錢再次蘇醒。

　　卓九元將機器人和電腦做連接，正在重新編程序，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機器人，在沒有接受指令操作的時候，眼睛轉了兩圈。

　　卓三錢好不容易意識回歸，第一時間就是檢查自己對身體的控制程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發現自己似乎能夠很輕微的操作機器人的手指。

　　“這是……神魂開始凝實的結果？”

　　卓三錢有些激動，如果真的是神魂開始凝實，那就說明，他可以開始吸收這個世界的靈氣，以供修煉了。

　　“我再試試，機會只有一次，切記不能大意。”

　　卓三錢繼續做嘗試，一次兩次三次，試驗幾十次后，他終于確定，不是兒子對機器人的客觀操作，而是自己主觀能動。

　　“當務之急，還是修復受損的神魂，不然沒法開口說話，也不能告訴元元我的身份。”

　　卓三錢迫切想要和兒子真正見面，至于兒子會不會因此受到驚嚇，他表示，這都不是事兒。

　　一個將玄學和科學并用的年輕人，遇到神奇事件，第一反應應該是激動。

　　卓三錢對兒子很有信心，且堅信不疑。

　　于是乎，一個忙著修改代碼，一個忙著修復神魂，一人一機器互不打擾，相處十分和諧。

　　除夕前一天，卓九元接到室友電話。

　　“九塊錢，哥們對不住你，我得回家過年了。”

　　來電話的是錢寶來，說話時還能聽到嚼東西的聲音，“我阿媽非要我回家，給我買了頭等艙，機票都買好了，我不回去忒虧了。”

　　卓九元表示贊同，臨近過年退機票，損失慘重啊！

　　“那你趕緊回家，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什么歉啊！”

　　“就是和你說一聲，還有個事兒，航子也準備回家去了。”

　　“他的機器人報告通過了？”卓九元首先想到的是這個。

　　錢寶來“嗯”了聲，“學霸就是學霸，臨過年的，導師還給他開后門。航子早兩天就完成了，就打電話問他導師，你曉得他們那個導師是本地人，一聽航子為了這事兒特意留校，索性把人喊家去做報告。”

　　“等回來，航子知道我要回家，他也買了高鐵票回去。”

　　說好的三人過大年，一通電話，飛了倆。

　　卓九元心里略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情緒退散。

　　室友關系再好，人家也是有自己家的，憑什么留在這里陪自己過年呢？

　　“其實一個人過年也挺好的，想什么吃就什么時候吃，想睡到幾點起就幾點起，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沒人管我。”

　　卓三錢一直站在旁邊，自然聽到了兒子和同學的通話內容。

　　再看兒子從高興到失落，再到高興的全過程，心疼極了。

　　他的元元，一個人過年，這是第四個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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