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六點半。

　　卓九元還在睡夢中，老父親卓三錢已經起床做早飯。

　　也不能叫起床，不過是打坐一夜自然蘇醒而已。

　　卓三錢做完早飯，看了眼時間，走去臥室，“元元，快八點了，趕緊起床，一會兒去看展出要來不及了。”

　　卓九元猛地驚醒，抓起床頭的手機看了眼。

　　時間顯示：7:05。

　　卓九元：“……”

　　老爹怎么還是和以前一樣，報時都選擇性四舍五入的嗎？

　　又想起自己上初中那會兒，奶奶喊他吃早飯去學校，也是這么夸張報時的。

　　果然，有些事情就是血脈相傳。

　　“爸，我鬧鈴都沒響呢，你也太早叫我了。六點出頭就是七點，七點零幾分等于八點，你比奶奶還狠。”

　　卓九元吃著老父親準備的愛心早餐，嘴里嘀咕。

　　等吃完收拾好，走到小區門口，手機鬧鈴終于響了。

　　卓九元摁掉鈴聲，又嘟囔一句，“瞧吧，現在才七點四十。”

　　按照卓九元的打算，四十分起床，洗漱加吃早飯二十分鐘，走到學校半小時，八點半準時進場，完美！

　　他一直都是這么干的。

　　踩點，是大學生必備技能。

　　卓三錢不說話，臭小子拖拖拉拉的習慣得糾正，每次踩點到，雖精準把控時間，但稍稍遇到點小意外，直接完蛋。

　　“不要讓你導師等你，做學生得有學生樣。”

　　卓九元撇嘴，“就是不想和導師多說話才掐時間。”

　　“你小子真是……”

　　時間充裕，父子倆邊走邊聊，等到學校已經是半個小時后。

　　婁天一的電話剛好打來，問清楚室友人在哪兒，直接報了個教室地址。

　　卓九元疑惑，“不是去看展出嗎？去實驗樓那邊干嘛？”

　　婁天一：“我也不知道，反正張導是這么通知的，哦對了，我和老錢被臨時拉人，要在展廳這邊幫忙，你自己一個人過去。”

　　卓九元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事兒里憋著壞。

　　等到教室，推開門，瞧見兩個西裝筆挺的陌生人，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張劍看到來人，立即招呼，而后給自己學生介紹，“這是桐城器械研究所的李組長，今天在咱們學校展出的機器人中，全自動化服務型機器人就出自他們所。李組長對此次展出的信息反饋很看重，卓九元，你今天就負責信息收集這個事兒……”

　　事情交代完，張劍領著李組長先一步離開，留下的另一個小年輕，則是研究所里的新人，專業陪同人。

　　“我叫毛江，是陪李組長過來的，你別緊張，我就是個新人，這一次信息收集，我和你一起。”

　　毛江不過二十五歲，積極熱情，三兩句就和卓九元熟絡聊開了。

　　兩人拿著專門收集信息的冊子去往展廳，一路都在聊機器人。

　　“卓九元，這是你的畢設嗎？”

　　毛江注意到一直跟著他們的機器人，無論是行走還是提物，動作都十分靈敏。

　　他又看了眼，神色贊賞，“做的不錯啊，你這個水平，在我們研究所可以當實習生了。”

　　卓九元只笑笑，沒有多說話。

　　桐城器械研究所隸屬國家，他現在對這種部門打心里犯怵。

　　毛江主動幾次后，見對方興致缺缺，于是熱情稍稍控制，只專注于工作。

　　卓九元被安排在機器人展出的柜臺旁邊，所要做的工作就是給過來看展的每一個師生發表格，追求真實數據，回收每一張表格。

　　毛江一共給了三百張，這是個不小的量。

　　卓三錢看兒子做的慢，主動走過去，表示想分擔。

　　“爸，你別暴露自己。”卓九元心里不樂意。

　　卓三錢卻說：“不會，我只是個沒感情的發表格機器人，你和他們說好怎么填，我負責發出和收回就是。”

　　說完，又是一句，“早些完成，你也有時間去看展。”

　　卓九元心動，說實話，這種事情在他看來挺無聊的。

　　但導師安排的任務，自己是對方手底下一個準畢業生，還真沒法拒絕。

　　聽說再往上繼續讀，做得研究生，那就更是牛馬。

　　“那行，我來發，爸你盯著表格。”

　　父子倆一通合作，原本需要四個小時的工作量，只用兩個多小時就完成了。

　　卓三錢看到遠處走過來的毛江，直接推了推兒子，“去吧，你的任務完成了，不必待在這里。”

　　“爸，那你呢？”

　　“我在這里等著，那新人來了，我把表格交給他。”

　　卓三錢的機械手中，牢牢握住三百份表格。

　　卓九元心癢癢，又十分相信老父親的能耐，二話不說“開溜”。

　　毛江趕到展臺，已經看不見卓九元的身影，而他手中拿著的，是自己這邊剩下的一百多張未完成的表格。

　　“人去哪兒了，事情沒做完就跑，怎么回事兒？”

　　話音未落，一只機械手伸到毛江眼前。

　　卓三錢松開緊握的手指，將三百份表格遞過去，一聲不吭。

　　毛江驚訝，這機器人接收指令很精準啊？

　　檢查完表格，又是一句，“這小子跑得倒挺快，我這還差一百多份呢。”

　　嘀嘀咕咕，罵罵咧咧，毛江帶著表格繼續晃蕩，遇到看展出的師生，就順手發一張。

　　卓三錢身上背著一個黑色的大書包，書包拉鏈被偷偷拉開一角，里頭鉆出來一只橘紅色的松鼠腦袋。

　　它的耳尖輕輕顫動，視線卻落到老遠，“叔，不是說要真實填寫嗎？那個人類在展廳里亂轉，給出的對象不一定是看這邊機器人的吧？”

　　鼠二不懂，人類做事怎么是這樣不靠譜？

　　鼠大就聰明多了，解釋說：“那叫小人，最會偷奸耍滑的人類。他一開始和小哥套近乎，肯定打的壞主意，說不定這些表格，他本來打算全都給小哥的。”

　　“哦，我懂了，小哥之前沒搭理他，他摸不準小哥脾氣，所以才給了一半。”

　　鼠大：“是一大半，幸虧小哥先走一步，不然又要被壓榨了。”

　　卓三錢讓兩只縮回去，“這里人來人往，你們別鬧騰。”

　　鼠大很聽話，呲溜鉆到書包最底下。

　　鼠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類，越看越迷糊，也不知為什么，作為一只鼠，它就是非常想要親近人類這種生物。

　　“叔，你帶我到處轉轉吧，我們去找小哥好不好？”

　　鼠二說完，把拉鏈又拉回去些，只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孔，夠自己偷瞄。

　　卓三錢沒戳破，見著毛江完全走遠了，也不再守著這邊的展臺，自由走動起來。

　　此次展出都是器械，其中又以智能化機器人為主。是以過來看展出的機器專業準畢業生，也都帶著自己的機器人。

　　他們一邊操作遙控，給自己的機器人下指令，一邊和展臺上展出機器人進行對比，尋找兩者之間的差距。

　　卓三錢一路走一路觀察，注意到這里的機器人似乎都十分遲鈍，而自己健步如飛的模樣，顯得格格不入。

　　意識到不妥，他趕緊裝作笨拙的模樣。

　　然而再怎么裝，內里脫胎換骨的機器人，終究不是那些凡俗死物可以相比。

　　最先注意到機器人靈活的，是宋元喜。

　　一開始，他以為是這次展出的前沿機器人，不定時在展廳里自由表現。

　　但多看兩眼，宋元喜就意識到，這機器人是私人的。

　　而讓他最終停下腳步的原因是，這機器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這種感覺很微妙，別人都看不出來，頂多只是感嘆一句“機器人好靈活”。而宋元喜走近之后，悄悄釋放靈力感知，便確定事情有些不對。

　　他壓下心中的震驚，不動聲色轉頭，笑著問：“這是誰的機器人，看著很不錯的樣子。”

　　陪同宋元喜看展的是自動化學院的輔導員，好巧不巧正是牛楨。

　　牛楨一眼看出機器人模樣，直接說道：“這是我們學院大四學生的畢設，宋醫生對機器人很感興趣嗎？”

　　“還好，只是覺得這個機器人特別靈活，和展臺上半自動化家政服務機器人相差無幾。能幫忙介紹下這個機器人的研造者嗎？我想探討些事情。”

　　宋元喜作為優秀校友被邀返校，參展不過是順便，校方最終目的是為了對方手中最新研究出來的藥劑。

　　桐城大學醫學院很心動宋元喜手中的新型藥劑，愿意提供最完善的實驗室，供其做藥劑實驗。

　　但桐城三院院長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想把醫院的榮譽拱手分享。

　　宋元喜是他們三院好不容易從國外挖回來的，桐大什么意思？仗著是母校，就想來分一杯羹？

　　想屁吃呢！

　　牛楨接待宋元喜，自然知道上頭領導的意思，眼下這么點小事兒，當然得順著對方的意。

　　他讓參與志愿活動的學生去找卓九元，把人帶過來。

　　卓九元正和兩個室友一起看展，莫名其妙被叫過去，懵逼一臉。

　　“輔導員，你找我？”

　　話說完，瞥見旁邊站著紋絲不動的機器人，趕緊上前做檢查，“我去！我的機器人怎么杵這兒了？”

　　說完，又扭頭悄摸問：“爸，你沒干啥事吧？怎么和我輔導員對上了？”

　　“卓九元，你一個人嘀咕啥呢，過來，我和你說正事兒。”

　　牛楨給兩人互相介紹，說完又拉著自己學生小聲說：“人對你機器人很感興趣，說不定是想之后購買，這可是筆好買賣，一物兩用，畢業了還能賺個零花錢。”

　　牛楨是真心為自己學生著想，按照卓九元的家庭情況，畢業步入社會，肯定壓力大。

　　如果能小賺一筆，至少會寬裕許多，就算工作后工資不高，也不必太著急。

　　當然，也得完成領導交給自己的任務。

　　于是又說：“宋元喜，咱學校醫學院畢業的優秀校友，手里握著好幾個專利，領導饞得很，大金主，懂？”

　　卓九元當然認得宋元喜，前兩天還在醫院的醫護欄上看過人照片呢。

　　但是對方忽然對自己的機器人感興趣？

　　那對不起，再有好感也拜拜。

　　“輔導員，我的機器人研造出來是自用的，沒打算賣。”

　　笑死，內里可是我老子，賣爹是犯法的。

　　牛楨：“你別急著拒絕啊，我幫你打聽打聽，或許價格很高呢？”

　　兩人偷摸眉眼官司，而另一邊，宋元喜已經站到機器人跟前。

　　他以修士才會的方式打量著對方，試圖得到些回應。

　　然而卓三錢一動不動，當真就跟死了一樣，堅守自己和兒子的約定。

　　宋元喜看了許久，忽然笑了，“你雖然裝得很像，但抱歉，你的兒子已經暴露了。”

　　卓三錢神魂一動。

　　宋元喜似有感應，又說：“你家小子心思很簡單，他喊你爸爸時，當真不顧忌太多。是堅信這世上，沒有人能聽得懂嗎？”

　　卓三錢：“……”

　　光顧著裝死物，忘記這茬了！

　　但也沒辦法，兒子修煉不入門，即便自己想用意識與之提前預警，也無可能。

　　罷了，既然暴露，那就必須要護住兒子。

　　卓三錢轉過去，不太靈活的機械眼，準確對上宋元喜，“你究竟是誰？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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