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你也想我離你遠(yuǎn)一點,是不是?
魏緋扇嫌惡:“原來他是這般出身……”
李施雨在指尖卷起一縷長發(fā),故作懵懂無知:“青樓妓子?那是干什么的?”
蕭杜鵑笑著解釋:“就是在外面陪男人飲酒作樂的那種女人!”
“‘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魏緋扇矜持地?fù)u了搖團扇,“那是底層百姓之中,最最低賤骯臟的那一類人。施雨,你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
“他長得那么好看,沒想到,親生母親是做那種事的……”李施雨驚嘆,“可是據(jù)我所知,女子刺繡、給人漿洗衣裳、做飯,都能養(yǎng)活自己呀,為什么非要自甘下賤,去青樓里面服侍男人呢?靠著身體賺錢,可真叫人瞧不起!”
“就是!”
其他姑娘紛紛附和:“蕭杜鵑,你見過他親娘沒有?長得好不好看?是不是見到男人就會搔首弄姿呀?我家有個姨娘,聽說就是從青樓出來的,走路時屁股扭得可厲害了,我娘常常罵她是不要臉的狐媚子。”
她們說著說著,矜持地學(xué)起那些嫵媚作態(tài),忍不住哄堂大笑。
蕭杜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討好地手舞足蹈比劃起來:“當(dāng)然見過啦!長得也就那樣吧,不過胸脯特別大——”
魏紫悄無聲息地挑開營帳氈簾,撐起一把白紙傘。
隨著氈簾放下,背后蕭杜鵑和那些姑娘的笑聲逐漸被隔絕開。
雨絲被江風(fēng)吹進紙傘下,落在少女的面頰上,微涼。
她站了片刻,朝江邊走去。
江水洶涌,卷起浪花拍打在江岸邊,濺濕了少女的裙裾。
雨停之后,夜空露出了點點繁星,傍晚的那場大雨帶走了地面的悶熱,螢火蟲在灌木里發(fā)出螢光,夏蟲和蛙鳴聲此起彼伏,江風(fēng)繾綣,依稀能聞到橘葉的清香,江邊的夏夜格外清涼舒爽。
然而魏紫的心頭,卻像是壓了一塊石頭。
她不喜歡蕭杜鵑她們議論蕭鳳仙的生母。
卻也知道,自己對那些流言蜚語無能為力。
她摸了摸心臟的位置,今夜,她對蕭鳳仙生出了一種詭異的憐憫。
她心疼他、可憐他,不忍他遭受那些刀子般的言語的傷害。
她有些不明白,對對方心生憐憫,是否也是男女情愛的一種?
還是說,她其實已經(jīng)不再喜歡他,昔年那些暗生的情愫,那些令她不安的春夢,已經(jīng)悄悄轉(zhuǎn)變成了叔嫂之間的親情?
若真如此……
若真如此,那么祖母和爹爹都能放心了。
她……
她也能放心了。
她出神地想著,冷不丁背后傳來一股推力。
魏紫猝不及防,手里的白紙傘飄然墜進洪流里,她想抓住救命的東西,可虛空里什么也抓不到,整個人無力地栽向洶涌澎湃的江水!
千鈞一發(fā)之際,有人攬住她的腰肢,把她拽回了岸上。
魏紫嚇得心臟砰砰亂跳,惱恨地轉(zhuǎn)身望向那人,不期然對上一張冶艷如妖鬼的臉。
是蕭鳳仙!
魏紫劫后余生眼眶濕潤,罵道:“你又作什么怪?!”
這人賤死了!
人憎狗厭的,她就不該心疼他!
蕭鳳仙莞爾:“嚇唬嫂嫂罷了,又不會真把你推下去。”
魏紫胸脯起伏,啞著嗓子道:“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喲,生氣了?”蕭鳳仙含笑凝視她的桃花眼,“瞧瞧,眼睛都紅了。”
魏紫一把推開他,寒著小臉快步往營帳方向走。
這個人又賤又騷又幼稚,她簡直不知道自己從前看上他哪一點了!
蕭鳳仙盯著她的背影,狐貍眼底掠過一絲陰霾。
他的嫂嫂生氣了,不愿意搭理他了。
他斂去玩世不恭的表情,淡淡道:“前兩日,你父親派人找我了。”
魏紫駐足。
蕭鳳仙歪頭,彎起狐貍眼:“你猜猜,他跟我說了什么?”
“什么?”
“他讓我離你遠(yuǎn)一點。”
魏紫低下頭。
蕭鳳仙一步步走近她:“你也是這般想的嗎?你也想我離你遠(yuǎn)一點,是不是?我出身不好,比不得周顯霽出身皇族。我脾氣不好,比不得周顯霽待你溫柔體貼。我官位低微,比不得周顯霽前程錦繡。你嫁給他將來就是王妃,那些公子小姐都要向你行禮。你嫁給我,就只是一個區(qū)區(qū)小吏的夫人,你得跪拜在別的女人腳下,仰仗別人鼻息而活。所以,你瞧不上我了,是不是?”
他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闡述既定的事實。
然而如琴弦般微顫的尾音,卻出賣了他心底的那一絲忐忑。
他還是期望魏紫能否定這番陳述的。
他自信將來能夠權(quán)傾朝野,卻沒有自信得到心上人的喜歡,于是他用言語百般試探,期望能試探出一點真心。
他在魏紫身后站定,重復(fù)質(zhì)問:“嫂嫂,是不是這樣?”
魏紫盯著遠(yuǎn)處黑黢黢的山脈。
她離開蕭鳳仙,絕不是因為身份門第。
就像她喜歡一個人,也絕不是因為對方的身份門第。
該如何形容呢?
天與地自然相隔,山與水無法相融,魚與鳥亦不同路。
他們原本就是不能在一起的兩個人。
長痛不如短痛。
魏紫輕聲:“是,普通情愛也就罷了,可是婚姻乃是兩個家族的事,并不是兩個人你情我愿就可以的。婚姻講究門當(dāng)戶對,講究父命之命媒妁之言。
“二弟,在陵州的那段日子,對我而言是很快樂的一段歲月。但我清楚,你我之間不可能有結(jié)果。這輩子,我慶幸喜歡過你,更慶幸被你喜歡過,但我們也只能止步于此,止步于今夜。”
她回眸,桃花眼瀲滟盡世間的天色芳華:“人世間的遺憾何其之多,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必須修成正果。月亮尚有陰晴圓缺,何況人間?
“少年時桂花載酒春風(fēng)得意,以為世間萬物都圍著咱們轉(zhuǎn),可長大了,走到更廣闊的地方,才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所謂安穩(wěn)順?biāo)欤⒎鞘侵甘率乱环L(fēng)順,而是能坦然接受人世間的殘缺和不圓滿。
“二弟,你我皆應(yīng)如此。”
江風(fēng)濕潤。
少女的聲音清越疏朗,理性的令人驚嘆。
她總是如此。
蕭鳳仙垂在腿側(cè)的雙手暗暗攥緊,狐貍眼遍布紅血絲。
她連掙扎都未曾掙扎,就說要接受那見鬼的殘缺和不圓滿!
連戲臺子上都唱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而她嘴里說著慶幸喜歡過,可若真正喜歡,她怎么能如此輕易就選擇放手?
可見真正在乎和珍惜這段感情的人,根本就只有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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