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嫂嫂,有些話聽過即該忘卻
李景林的表情扭曲而嘲諷:“殿下,這尊龍王像價(jià)值數(shù)萬金,由您親自下令修建而成,如今說拆就拆,豈不是白白浪費(fèi)了那么多雪花紋銀?!豈不是白白辜負(fù)了這萬千民眾對神靈寄托的感情?!您想拆,微臣倒是沒有意見,只怕那些百姓不肯同意呀!”
魏紫望向四面八方。
世人信奉神佛。
相信水患洪災(zāi)乃是天神震怒,才降臨人世間。
史書上常常記載,但凡發(fā)生天災(zāi),許多帝王都會下“罪己詔”,把罪責(zé)攬?jiān)谧约荷砩希源似砬笊衩鞅S咏缴琊L(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天子尚且如此,百姓就更加信奉神佛。
讓他們拆掉龍王塑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果然,四周幾位老臣爭相道:“殿下,這神像拆不得呀!”
“殿下年紀(jì)輕,不知敬畏神明。”
“唯有好好供奉龍王像,才能平息上神的憤怒,水患才能真正停歇!”
“……”
眾口紛紜,都在反對周顯元的決定。
周顯元站在人群之中,閉了閉眼,像是在下一個很難的決心。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睜開眼,瞳中一片清明,緩聲道:“古時(shí),曾有愚民為了治水,每年獻(xiàn)祭一對童男童女給河神,可事實(shí)證明,此乃無稽之談!修筑江堤,本是為國為民,可額外修建如此巍峨奢侈的龍王廟,實(shí)是違背治水本意,于民生無利。李景林,孤現(xiàn)在親自下令,拆毀塑像,將所得銀錢,全部用于災(zāi)后重建。”
李景林挑眉:“殿下當(dāng)真決意如此?觸怒神佛,將來可是要下地獄的!”
“孤不知求神拜佛為何物,孤目之所及,只有手中這個饅頭。”周顯元眼眶微微濕潤,“孤不知神佛能否庇佑世人,孤只知,唯有看似簡陋的一飯一漿,才能讓孤的子民活下去。孤不想明日,只想今朝。”
周顯元的聲音,被江風(fēng)送出很遠(yuǎn)。
原本嘈雜的官員和工匠皆都緘口不言,跪拜的百姓聽見這番話,也都陷入沉默。
拆毀塑像所帶來的鋪天蓋地的怨氣,似乎消融在風(fēng)里。
江風(fēng)濕潤。
魏紫攏了攏被風(fēng)吹亂的鬢發(fā),桃花眼浮起一層霧氣。
蕭鳳仙瞥她一眼,遞給她一塊手帕。
魏紫接過,垂著眼睫小聲道:“江邊的風(fēng)太大了。”
蕭鳳仙勾唇:“是挺大的。”
此間事了,魏緋扇著急忙慌地找了過來:“哥哥,你們還在這里看什么熱鬧?粥鋪那邊人手不夠,我都快要忙死了!”
魏換錦連忙道了聲“這就來”,緊趕慢趕回去幫忙了。
魏紫轉(zhuǎn)向蕭鳳仙,告辭道:“我也要回去了。”
她福了一禮,徑直離去。
然而魏緋扇生怕她出風(fēng)頭,并沒有給她安排什么活兒,依舊打發(fā)她在后面照看食材,魏紫閑坐了片刻,想起蕭鳳仙滿身的污垢和破損的衣袖,低頭從懷袖里翻出一小包針線和一顆皂角珠。
皂角珠是她自己搗鼓出來的,玉珠般小小一顆,很方便攜帶在身上,若是在外面游玩的時(shí)候弄臟衣裙,可以及時(shí)清洗。
她又拿了幾個饅頭,把東西一并裝進(jìn)攢盒,提著去見蕭鳳仙。
沿途問了幾名工部的官員,才找到蕭鳳仙所住的營帳。
南燭不在帳外,大約是和青橘玩兒去了。
她正欲挑開氈簾,卻聽見里面?zhèn)鱽碚f話的聲音:
“那所謂的龍王像,是陛下的手筆吧?”
聲音嬌軟又狡黠,是慕容九里。
她繼續(xù)道:“天子日漸老去,太子卻年富力強(qiáng),偏偏還深得民心,在民間比他那個九五之尊還要深受百姓愛戴。天子生性多疑,再加上本就不喜皇后,自然容不下周顯元。天子想利用龍王像,給周顯元潑上窮奢極欲的污名,卻沒想到,周顯元哪怕背負(fù)百姓唾罵,也要拆毀塑像。在江邊的那一番話,偏又催人肺腑,哪怕是毀掉塑像,也沒讓百姓對他反感。等消息傳到宮里,只怕老皇帝要被氣死了。”
魏紫怔怔的。
原來那尊龍王像,乃是天子的手筆?
她幼時(shí)便知“舐犢情深”,天底下哪有不愛孩子的爹娘,怎么天子卻……
“那又如何?”蕭鳳仙譏誚的聲音緊隨著傳了出來,“皇帝和你爹兩重手筆,周顯元能憑運(yùn)氣躲得了一次,卻無法憑運(yùn)氣躲過第二次。他那種人……天性笨拙,氣運(yùn)是不會眷顧這種人的。太子之位,他坐不穩(wěn),朝內(nèi)朝外,沒有人希望他坐在那張位置上。”
魏紫緊緊握住食盒提柄。
她正發(fā)呆,一只白嫩的手忽然挑開帳篷。
慕容九里歪了歪頭,笑容甜美:“抓到一只偷聽的呆鵝。”
魏紫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半步:“我……我不是有意偷聽……”
慕容九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與她錯身而過,聲音懶散:“鳳仙哥哥,這只呆鵝就交給你了哦。”
魏紫失魂落魄地進(jìn)到帳中,氈簾在她身后垂落。
帳篷很厚實(shí),遮蔽了所有日光,只能靠蠟燭照明。
蕭鳳仙瞥她一眼,一邊脫掉那身污濁不堪的官袍,一邊道:“你來干什么?”
魏紫把食盒放在桌上,低頭掀開蓋子:“給你送幾個饅頭,還有針線和皂角珠。你的衣裳又臟又破,得好好洗一洗了。”
夏日炎熱,她把鴉青長發(fā)全部梳了上去,梳成了一個漂亮的高髻。
這一低頭,便露出一截纖細(xì)白嫩的后頸,衣領(lǐng)中隱隱透出雪白的脊背,燭火下一身冰肌玉骨猶散發(fā)出薄玉般的瑩光。
蕭鳳仙隨手把官袍和革帶都扔在地上。
微卷蓬松的馬尾鋪散在身后,他穿一襲牙白中衣,盯著魏紫,狐貍眼幽暗深沉,喉結(jié)微微滾動,勾唇時(shí)露出的森森白牙,像是即將咬向獵物的利齒。
他微笑:“你知道剛剛你聽見的那些話,是不能說出去的吧?”
魏紫把東西擺在桌上,指腹搭著針線,久久沒有答話。
她娘親雖然待她不好,卻也不至于要取她性命。
可太子殿下……
如果人活在世上,連至親父母都要取他性命,那么他該多么可憐,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別把他生出來。
她眼睫輕顫,輕聲道:“太子殿下是個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跟旁人是否會取他性命無關(guān)。”
蕭鳳仙走過來,高大的身影籠罩住魏紫,他冰冷的手覆在少女的后頸上:“嫂嫂,京城不同于山陰縣,有些話,聽過即該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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