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碩見他們被嚇唬住，毫不猶豫地拔高音量：“聞伏山意圖謀反，誰能砍下他的頭顱，獎勵黃金千兩，封萬戶侯！”

        話音落地，原本畏畏縮縮的禁衛軍們紛紛奮勇向前，竟當真想要削掉聞太師的頭顱！

        宮中赴宴不得佩劍，聞太師手無寸鐵，于是掀翻矮案，拿矮案格擋開兵器！

        一時之間大殿內金戈聲鳴廝殺聲起，一些膽小的官員甚或家眷紛紛尖叫。

        眼見聞太師落于下風，殿外忽然傳來太監的唱喏聲：“貴妃娘娘到——！”

        眾人連忙望去，容嘉榮陪著容貴妃，正在宮人們的簇擁下跨進殿檻。

        容貴妃已有多年不曾出現在人前。

        眾人屏息凝神，這一剎那連呼吸都忘了。

        容月嵐仍是溫和婉約的姿態，柔聲道：“陛下所謂的待臣妾好，就是利用懸柯寺血案，誅殺流放臣妾的一家？當年臣妾的嫡親兄長也在懸柯寺，卻被陛下的人殘忍殺害，又給容家按上定北王一黨的罪名，抄家流放，借此收回兵權……偌大的容家，到最后只剩下臣妾一人，和僥幸逃脫的嘉榮。”

        他遙遙凝視容貴妃，聲音有些顫抖：“月嵐，這么多年，你終于肯出來了？”

        他道：“朕就是殺了他，那又怎樣？朕是皇帝，朕不論忠奸，朕想殺誰就殺誰。”

        他突然得意狷狂地仰天大笑。

        昔年的上京第一美人，即便年華老去，也仍舊無愧于美人的名號。

        周碩擺擺手，淡淡道：“朕累了。來人啊，送容貴妃回宮，將聞伏山捉入天牢。”

        “朕是被逼的！”周碩狀若瘋魔，額前的十二旒珠劇烈碰撞，“如果朕不殺周無恙，他就會謀奪朕的皇位，就會謀奪你！朕沒有辦法，月嵐，朕沒有辦法呀！朕怕，朕一想到周無恙率領數十萬兵馬鎮守邊關，朕夜里就睡不安穩呀！你要朕怎么辦？！朕除了殺他，朕別無他法呀！”

        周碩今夜方才驚覺，蕭鳳仙的眉眼和周無恙竟然如此相像！

        他胸口起伏，喘息了幾聲，充滿警覺地顫聲質問：“你說什么？父親？什么父親？”

        一些未曾見過她的小輩們頓時驚為天人，曾經見過她的官員們則紛紛驚嘆她朱顏未改。

        周碩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臉上呈現出一種奇異詭譎的笑容。

        上蒼并沒有因為她的美貌，而厚待她的半生。

        死在了二十多年前，死在了他的奸計之下。

        金殿內再次落針可聞。

        二十出頭的青年，金簪玄袍腰束革帶，寬肩窄腰冶艷昳麗，站在燭火之中，明燦燦宛如神祇。

        殿內落針可聞。

        女人凄厲的質問聲在金殿中反復回蕩。

        午夜夢回時，他也曾夢到過周無恙。

        <div  class="contentadv">        他渾身是血，站在大雪紛飛的懸壺江畔，凝視著他的眼眸，問他為什么要背叛他。

        蕭鳳仙……

        蕭鳳仙平靜道：“定北王周無恙，正是家父。”

        燈燭明燦，她一步步穿過金殿，宮裙曳地鳳釵端莊，一張未曾被歲月侵蝕的臉格外美艷雍容，身上更多了些時光賦予的沉淀溫婉。

        夢里，周碩答不上來。

        “悔改？悔改什么？”周碩輕哂，眉眼間充滿了輕蔑，“周無恙已經死了，他又能拿我怎么樣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他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呀！他能奈我何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碩猛然盯向那人。

        一一一.二五三.二零五.二三零

        滿朝文武面面相覷。

        是蕭鳳仙。

        “他從未想過謀奪皇位！”容月嵐崩潰凄聲，像是要把積攢了二十多年的憤怒和委屈全部發泄出來，“是他把皇位讓給你的，是他扶持你登基為帝的，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和你搶！他也從來沒有愛過我，是我對他一廂情愿！周碩，是我對他一廂請愿！我不愛你，你為什么不殺了我，反而要去傷害你的手足兄弟？！”

        此話一出，算是徹底證實了周無恙確實是被冤枉的。

        他站在皇位前尖叫著，明晃晃的龍袍和黃金龍椅幾乎融成了同一個顏色。

        這怎么可能呢？！

        他的眉眼……

        周碩孤零零站在高處。

        他唇線繃得很緊，眼瞳里面爬滿了紅血絲，鬢角花白的頭發在寒風中招搖，令他看起來莫名蒼老了幾分。

        他緩緩道：“月嵐，所有人都在逼朕，難道連你也要朕我嗎？這些年，朕對你不好嗎？你宮中的吃穿用度，是全天下最好的。你不愿意侍寢，朕便再未逼迫過你。凡有妃嬪妄圖欺辱你、貶低你，朕就毫不留情地殺了她們。月嵐，朕從未對不起你過，為什么你心心念念還是周無恙？！”

        四目相對，容月嵐微笑：“陛下萬福。臣妾今夜過來，是想為定北王討一個公道。”

        就在這時，底下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我父親雖不能奈你如何，但我可以。”

        周碩抬手，制止了殿內的惡斗。

        是定北王的兒子？！

        容貴妃不敢置信：“周碩，都到了這個地步，難道你還不知悔改嗎？！”

        他害怕看見周無恙的眼睛。

        容月嵐苦笑：“如果這就是陛下所謂的愛，那么未免也太過沉重，臣妾實在無福消受。”

        十二旒珠帝冕傾斜到一側，越發顯得荒唐瘋魔。

        周無恙死了。

        說著說著，他似乎有些崩潰，眼睛越發腥紅。

        金殿里燈燭璀璨。

        為什么呢？

        兩行清淚，順著女人美艷的面容滾落。

        周碩眼里的光漸漸暗淡下去。

        然而老一輩的臣子，卻都注意到了蕭鳳仙和周無恙相仿的的相貌和體型，二十多年過去，加上天子明令禁止提起周無恙，他們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定北王的風采，然而此時此刻，他們突然就想起了蕭鳳仙和周無恙是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周碩的臉色急劇變幻。

        蕭鳳仙緩緩道：“二十多年前，家父被你害死，母親也被你派人追殺。母親的侍女抱了個死嬰，自焚在小酒館，讓你誤以為已經斬草除根再無后顧之憂，卻不知母親早已帶著我逃往南邊陵州城。那個雪夜，母親身負重傷氣息奄奄，在雪地里瀕死的時候，正巧被出來打酒的村人蕭隆撞上。母親將我托付給了蕭隆，并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交給了他。自此，世上再無北燕公主和定北王的兒子，只有蕭家妓生子，蕭鳳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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