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失蹤的男女？”

        秦明等大寶走了之后才把疑問問出，他看著手術臺另一邊的顧念，見她低眸定定地盯著臺上的尸骨，顯然是已經想到一些別的線索。

        “嗯，我總是覺得這些尸塊有點奇怪。”顧念開門見山地說道：“這個骨盆是女性的骨盆，這個我們可以肯定，但是我們怎么可以確定這根股骨和脛骨也是女性的，或者說是屬于這個女性的呢？”

        “你是說我們先入為主了？”

        顧念抬眸，點頭。

        “我們也許太想要找到一副完整的尸體，在下水道找到骨頭就第一時間覺得是屬于同一個人的。”顧念解釋道。

        秦明瞇了瞇眼，卻不能否定顧念的話，“這樣的話，我們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

        顧念抿著嘴，定定看著秦明，耐心等待他的裁決。

        過了一小陣子，秦明突然對上她的眼睛，嗓音堅決道：“給我打下手。”

        已經有了幾次合作經驗的二人，這次很快進入狀態，秦明身為主法醫，無聲地領導著他的新助手，而顧念身為一個新人，卻有著老手的定力，絲毫不差地跟著秦明做，把每一件事都近乎做到完美，甚至超越了秦明的標準。

        雙方都未曾遇到過這么合拍的搭檔，做起事來都比平時要快上好幾倍，所以不到一個小時候，他們終于找到出錯的地方。

        “我去找林濤。”秦明落下這話之后，也顧不上身上的防護服和手套，出了門直奔刑警隊的辦公室，他進門的時候，刑警隊和過來傳遞消息的大寶正在討論一位叫連倩倩的失蹤女性和她的身高如何不符合解剖室里的油炸尸塊，他想也沒想就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直截了當地說：“不用問，肯定一無所獲，因為我們根本方向都錯了，跟我來。”

        大伙推門而進的時候，顧念剛把她和秦明所發現的線索記錄好，見秦明往自己方向來的時候，她機靈地把一塊骨頭遞到他手中，從而博得他贊賞的目光。

        “這是我們剛剛煮出來的女性恥骨聯合。”秦明拿起骨塊，給不懂法醫的同事比劃著，“背側緣明顯，說明死者年齡在二十五歲以上，恥骨聯合部的隆嵴痕跡沒有完全消失，說明死者年齡在二十七歲以下，骨盆的重量我們測量過，有一百九十八克，這在女性當中都算是非常輕的，說明死者身材矮小。”

        然后似乎在給顧念一個展現的機會，秦明把那根脛骨遞了給她，讓她接著他說下去。

        顧念沒有猶豫，拿著骨頭就說：“我們也把這些脛骨測量過重量，發現足足有二百零三克，這可是成年男性的脛骨重量。”

        雖然林濤不懂法醫學，但他作為一個資深的刑警隊長，倒是非常容易地明白他們所說的東西，從中取出最有用的線索，秦明說的他認同，只是對顧念說的有點迷惑，他秉著追查到底的信念，開口問道：“會不會死者的身材比例本來就不協調？”

        顧念搖了搖頭，秦明也表示不同意林濤的猜測，直接把他們指向身后的熒屏，讓顧念把先前的照片都放出來。

        “看一下兩塊骨骼在顯微鏡下的成像。”秦明指著第一張圖片說道：“這是骨盆表面，骨表面光滑。”他示意顧念翻到下一張有著明顯差異的圖片，道：“這是脛骨表面，男性因為肌肉發達，肌肉經常會對骨骼造成擠壓或者牽拉，造成骨表面粗糙。”

        “光看這張圖，這很明顯是一節成年男性的脛骨。”顧念自然而然地道出。

        秦明附和了一聲，隨即轉身對著林濤等人問：“你聽明白了嗎？”

        目睹林濤和他的隊員的一臉懵逼，顧念暗里嘆了一口氣，然后把秦明剛才說的簡化了一下：“這些尸塊屬于兩個人，一男一女。”

        大寶吸了一口冷氣，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你怎么會讓我告訴林濤把一男一女的失蹤案件都留意一下？”

        顧念想了想，回答道：“不算知道，就是覺得先前的猜測有點怪怪的。”

        “等等。”林濤中斷她們的對話，“兩個人？”

        雖然不知道林濤詢問的對象是不是自己，但顧念依然點頭附和，畢竟她不清楚秦明在解釋完這一切之后，會不會再打理他。

        得到顧念的回應，林濤喃喃嘀咕著：“兩個人……連倩倩……夏紅……”他再想了想，對身后的隊員說：“走，去連倩倩家看一下。”

        既然是去疑似是受害者的家，作為負責法醫的秦明和顧念自然也要一道去，再加上之前沒有跟他們去下水道而埋怨的大寶，他們幾個人很快就擠了上車，隨著前頭為他們開路的警車，暢通無阻地一路奔到連倩倩的住所。

        剛出電梯，大寶就問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她跟著鼻子走到連倩倩家門前，確認了門牌之后，秦明就轉向林濤，讓他注意保護現場，隨后與顧念和大寶戴好手套和鞋套，等林濤把門打開之后進去取證。

        “這里是高層，所以這里應該是現場唯一的出入口。”林濤繞視一周，說道：“門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跡，不排除連倩倩老公夏紅作案的可能性。”

        秦明沉默了一瞬，隨即道：“兇手可能還在里面。”

        林濤點了點頭，然后抬手敲響了門，“物業。”他連續敲了幾次，卻未曾得到回應，最后讓隊員遞來□□，彎下腰對門鎖下手。

        顧念穿好鞋套之后自覺地站到大門旁邊，然而很快就被秦明拉到他身后，由他的身軀完全罩住她，保護傘似地把她藏著。

        站在對面，看見這一切的大寶，不由地扯了扯嘴角，然后默默地站遠了一點，免得打擾了這兩人之間粉色的氣氛。

        不過一陣子，林濤就把門鎖開了，他緩緩把大門打開，瞬間就有一大群蒼蠅飛撲出來，“嗡嗡嗡”的聲音再加上難以忽視的尸臭味，給了顧念渾身雞皮疙瘩，而后不自覺地把臉躲在秦明背后，下意識覺得他會為自己擋去一切危險的因素。

        女孩的動作極輕，但秦明依然透過特制的西裝感覺到她的舉動，若不是時間的地點都不對，說不定他早就轉過身去，讓顧念把她的小臉埋進他的胸膛里呢。

        當然，這也就是一個加設而已。

        而事實上，為了確保現場的安全性，林濤和一位警員首先進了屋，但他們在里面的時間不久，很快林濤就捂著臉走了出來，對著三位法醫說：“沒人，進去吧。”

        秦明是第一個行動的，他一手一個箱子，大寶也提著一個箱子，所以只有顧念是兩手空空地走進屋里，卻不曾想過其實這是秦明偏心的一個現象，顯然就是寧愿自己多拿一個箱子，都不愿意讓她拿一件重物。

        “天煞的……”

        走進屋里，入目的是滿屋子的血跡，地上、墻上、甚至天花板上，全都是血跡，他們沒有預測到現場會血腥成這樣，就覺得多加一層保護，把頭套和口罩都給戴上，以防萬一。

        林濤觀察了一下，指著墻上的血跡，道：“從墻上的噴射痕跡來看，這里應該是案發的第一現場，應該是熟人作案，進門后拿利器捅向受害人。”

        “不對。”秦明冷靜地糾正道：“墻上兩側的紅棕色斑點并不是濺射血跡而是蠅血，蒼蠅吃了尸體之后，沿著血跡在墻上、物體上到處亂飛，把排泄物弄得到處都是。”他突然轉向顧念，問：“最明顯的證據知道在那里嗎？”

        然而顧念卻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難住，她纖細的手指指向天花的掛燈，回答道：“燈泡，應為它燙，所以蒼蠅就不會接近。”

        秦明的嘴角肆意地上揚，卻被口罩遮擋住，腦海里想著顧念果然是唯一能跟得上他的思維的人。

        隨后他們走到客廳里，那里大寶已經把地上的血跡拍完照，道：“這里除了拖擦的血跡以外，還有一些滴落狀稀釋后血跡。”

        “稀釋過的血跡？”林濤不懂地問道。

        “就是指不是從血管里直接流出來的血，是血液和水混合之后粘附在物體上，又隨著物體的移動滴落下來的。”大寶細心解釋道，也就是這個解釋讓秦明多看了她一眼。

        他問：“你做過痕檢？”

        大寶答道：“做過。”

        秦明稍微點了點頭，精明的眼睛跟著地上的痕跡走，正當他想說那些血跡是向廚房的方向去的時候，抬眸之間卻不見顧念的身影，他皺了皺眉，依然把他的發現道出。

        “你應該去廚房看看，還有更精——”

        “哇！！”

        顧念的尖叫聲徹底覆蓋住林濤的話，還讓站在浴室門前的秦明拔腳就往廚房沖去，女孩站在布滿血跡的廚房中，灶頭上擺放著一鍋油，里面還漂浮這幾塊不知名的東西，然而她面向的并不是散發這惡臭的灶頭，而是緊閉著的冰柜。

        秦明想也沒想，伸手就把女孩拉到廚房外邊，低聲問：“怎么了？”

        按他對她的認知，廚房里的血跡和油鍋并不足夠導致她這般反應，所以里面應該還有別的東西把她嚇成這樣。

        “冰柜……”

        顧念下意識抬手抓住秦明的衣擺，雙腳往前走了一小步，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她的嗓音微微抖著，被口罩遮住的小臉也有泛白的跡象，看得秦明一陣防不勝防的心疼。

        他抬手拍了拍女孩的手背，安慰道：“沒事，怕就不看。”

        而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溫柔的林濤，簡直覺得他的世界被顛覆了，但再深入想了想，秦明本就對顧念不同，再加上小姑娘被嚇得臉都白了，秦明如果還是那個冷漠無情的法醫，那他還真不是個人。

        他咳了一聲，有點不忍心打斷這倆人的小泡泡，卻不得不為了案件而開口：“那個……老秦，要不你進去看一眼？”

        秦明沒有即時回應他，而是低頭觀察著顧念的狀態，見她比之前已經平復了不少后，才轉身走進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的廚房，他才走出一步，就被顧念的小手揪住了。

        “冰柜里面……”女孩的聲音微弱，但一字不漏地傳進了秦明的耳朵。

        “知道了。”秦明回答道，但顧念依然擰著他的衣服不放，他軟下聲來說：“我先去看一看，你松松手。”

        顧念抬頭對上秦明安撫的眼神，明白這并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可以出現的地方，她抿了抿嘴，手慢慢松開他的衣擺，但雙腳卻無法挪開，鐵定要在原地等他回來似的。

        秦明忍著要摸小姑娘的頭的沖動，這次真的走進了廚房，他沒有看油鍋或者里面的東西，而是直接打開冰柜門，即便他驗尸無數，秦明也頓了一瞬。

        冰柜里，正擺放著兩顆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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