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華宮夜
春日的雨天,更叫人神思倦怠。
李熙月捻著絲帕掩面,輕輕打了個呵欠。
“寶鶯,吩咐小廚房用膳吧,今日本宮要早些休息。”
寶鶯聽罷,對著李熙月輕聲提醒道。
“娘娘,昨日陸垣公公來稟告過了,說皇上今日要來看娘娘呢,想是要一并用過晚膳的。娘娘若是餓了,不如奴婢叫小廚房先做些糕點送上來?”
李熙月莫名心煩起來。
分明是表面夫妻,玄瑾卻偏要裝出一副伉儷情深的模樣。
若是沒有相府嫡女的身份,她也不必坐到這鳳位之上。
“換一盞祁門紅茶吧。”
李熙月吩咐寶鶯道。
“是,娘娘。”
寶鶯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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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鶯換來一盞新茶,又叫侍女呈上一碟金桔姜絲蜜,并一碟翠玉豆糕,低聲道。
“娘娘,嘗嘗小廚房新做的茶點吧。”
李熙月原本只是略動下筷子,嘗過后才欣然道。
“這碟金桔姜絲蜜倒是有徽州的風味。”
寶鶯見主子臉上有了笑意,自是愉悅,應聲道。
“這碟金桔姜絲蜜是小廚房的林娘子腌制的,林娘子是徽州人士,老爺夫人惦念娘娘,特地從徽州尋來的人呢。”
“做的好,寶鶯,你便替本宮賞過了吧。”
李熙月聽了這話,一時倒覺得這林娘子親切,于是吩咐寶鶯賞賜了下去。
“是,娘娘。能得娘娘的青睞,亦是林娘子的福氣。”
寶鶯應下后,旋而問道:“今日的晚膳娘娘可要吩咐林娘子制來?”
皇宮大內的庖廚亦是有等級之分。
像林娘子這般,雖是相府送進宮來的,卻也只是制作些蜜餞果子,主膳皆由資歷更深之輩親自負責。
“如此甚好,便叫她做些徽州家常的菜式吧。”
李熙月嗯了一聲,示意寶鶯轉告林娘子道。
“是,娘娘,奴婢這就叫小廚房安排。”
寶鶯隨即應下,自去按照李熙月的意思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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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瑾傍晚時分才到了安華宮。
雨中行走過來,沾上了一身濕潤的水氣。
李熙月見到玄瑾,端正地行了一禮,恭敬請安。
玄瑾伸手將李熙月扶起,兩人指尖皆是微涼。
“皇后病了多日,如今還不見大好嗎?”
玄瑾輕輕握著李熙月的手,低聲說道:“皇后的手還是這樣冰。”
“不妨事,齊太醫已經來看過了,并無大礙。皇上用膳吧。”
李熙月微笑著抽回手,轉身往廳上走。
玄瑾手中陡然落空,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只跟著李熙月往廳上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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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已經從小廚房傳好了晚膳。
桌上用的景泰藍餐碟,盛著紅燒鱖魚、蔥油河蝦、溫蒸山筍、雞汁白蘿、清炒鴨板芹、香煎毛豆腐,并一盅竹蓀石耳燉雞湯。
琳瑯滿目,皆是徽州風味。
玄瑾詫異道:“這些都不像宮中平常的菜式,可是皇后的口味變了嗎?”
李熙月心想,自己的口味何曾變過,分明是玄瑾從未知曉罷了。
心里雖是懶得搭理玄瑾,可面上卻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柔順的樣子。
寶鶯低頭對著玄瑾回道。
“如今是春日里,主子身子倦乏,飲食上也跟著憊懶了些。奴婢便叫小廚房做些新菜式呈上,想著讓皇上和娘娘挑著新鮮多進些。”
玄瑾應了一聲,贊許道:“你倒是個有心的,果然是皇后調教出的人。”
李熙月嘴角輕輕掛著一抹笑意,眉眼彎彎地給玄瑾布菜,柔聲道。
“皇上若吃不慣這般口味,臣妾便吩咐人重新換過吧。”
玄瑾再次拉過李熙月的手,輕輕摩挲,只道無妨。
“有皇后作陪,朕都是一樣的可口。”
玄瑾笑著看向李熙月,朗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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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月從心底里泛起一陣惡心。
玄瑾折磨人的功夫當真是極高的,縱使他早就看出了李熙月的不情愿,卻總要故意撩撥一番,然后意味深長地欣賞對方強顏歡笑的模樣。
只因為他是帝王,所以無人敢反抗,或者對他翻臉。
如果神仙能夠顯靈,李熙月真想日夜在寶華殿祈禱,讓玄瑾立刻駕崩。
反正她是相府的嫡女,大祁的皇后,任憑誰繼位她都能有一份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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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每年都有花車巡游的大典,以此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李熙月幼時扮演了多年觀音大士身旁的小玉女。
嘴角微微上翹,便是標準的笑臉,也頗有些普渡眾生的神態。
憑借著這份經驗,李熙月在玄瑾面前扮起了賢良淑德的皇后模樣。
多年以來,從未叫玄瑾在明面上挑出過錯處。
即便玄瑾心中明了,看透了李熙月的偽裝,卻也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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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之后,便有侍女伺候玄瑾盥洗沐浴。
李熙月換過一身金絲煙羅牡丹寢衣,在菱花鏡前梳著烏黑的長發。
見玄瑾走進內室,李熙月起身到床榻前,淡淡地說道。
“皇上明日還要上朝,不如早些安寢吧。”
玄瑾也坐到榻上,摟著李熙月的肩膀,低聲說道。
“長夜漫漫,不急這一刻。朕許久不來,皇后就沒有話要對朕說嗎?”
李熙月輕輕別過臉去,強顏道。
“皇上政務繁忙,臣妾怎好再讓皇上為瑣事勞心傷神。”
即便是側臉也能看出神情中強掩著的不悅,玄瑾自小便是會察言觀色的人。
他饒有興趣地將李熙月散落的一縷秀發別到耳后,輕笑了一聲。
既進宮當了皇后,有些事躲是躲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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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月躺在床榻之上,放空地望著屋內的頂棚。
每當這種時候,她總會想起齊俊,想起二人在徽州相伴的時光。
玄瑾會像齊俊一樣喚她的小字。
“阿月。”
情動深處,她恍然間也真得將玄瑾當作了齊俊,給予回應。
清醒過后,對著一室的旖旎,便只剩無盡的酸楚,連眼淚都只能悄無聲息地流。
李熙月心想,若是不用進宮做這個皇后該有多好。
只是人生沒有那么多如果,也沒有那么多選擇,更沒有重來的可能。
她與齊俊年少的情誼不過是鏡花水月。
黃粱夢醒過后,也只能往前走,往前看了。
聽著窗外落雨的嘀嗒聲,李熙月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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