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長得俊俏啊
老倪站在辛越斜后方,雙手交握在身前,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樂開了花,想著自家侯爺真是多慮了,夫人應對這內宅婦人,那是一個得心應手啊。
一刻鐘快到了,老倪心中飛快算著時間,侯爺的一刻鐘不是隨口說說的,他要真敢讓夫人在這多待一個呼吸,回去都討不了好。
想著輕咳一聲,對座上的顧老太君挹了個禮,說:“老太君,眼瞅著也下朝了,侯爺怕是回府等夫人用午膳呢。”
眾人皆是一愣,沒見過來請安是用完早膳才來,連午膳也不服侍就又要走了的。
顧三太太快言快語道:“喲,這般真是一刻也離不得了!”
又是一陣打趣,辛越紅著臉作嬌羞樣,一句話也不說。
讓她自請留下來陪祖母用膳?她不懂,她太害羞了。
顧老太君看了辛越一眼,在老倪笑瞇瞇的眼神下松了口:“既如此,你便回吧,侯爺要緊。”
“那孫媳這便告退了。”辛越從善如流,行過禮又帶著老倪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了。
顧大太太看著辛越離去的身影,一雙手掩在寬大袖擺底下,將一只帕子上的繡花兒都揪得七零八落。
首戰告捷,辛越很是得意,看來她的辛式社交秘訣隔了三年還是很好用嘛,而且,似乎還更好用了些。
夜里,顧衍從京郊大營回來,正梳洗完坐在扶手椅上一邊晾著微濕的發,一邊還在閱著各地的密報。
辛越站在他身后,東一下西一下地翻著他書架上的書冊,邊零零碎碎地說著自己今天的輝煌戰況,末了還戳了戳顧衍的肩頭得意道:“你說你說,我今日可還威武?”
顧衍略停了停,輕輕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頭的小手,展眉鼓勵道:“嗯,四兩撥千斤,我的阿越果然能干。”
得了顧衍的肯定,辛越更像個小狗腿子似的,擼起了袖子,賣力地給他緊繃的肩頸東捶捶西按按。
“別按了,再按酸了你的手。”顧衍無奈,見辛越仍然興致勃勃,只好找個事情轉移她的注意力,“再過十日便是臘八了,那日宮里會開宴,到時你與我同去。”
又是宮宴啊,這些宴席最是煩人,穿得重重疊疊不說,到了夜里入席了,還得時刻保持著最端莊秀美的姿態,連菜也不敢多吃,往往剛夾起一塊子,隔壁的親王妃世子妃各家太太小姐又來找你敘話了。
一聽要參加宮宴,辛越頓時就沒了興趣,敷衍地應了聲好,轉身在顧衍身側的博古架上挑了一本前朝游記縮到榻上翻看起來了。
顧衍見狀好笑,便是不說也知道她心頭在想什么,如她一般的臣婦,往往提前三日便要沐浴焚香,入宮一大早便要梳洗打扮,有些端著誥命夫人臉面的還要穿上繁重的誥命服,進了宮還得去太后、皇后各處請安陪坐,忙忙碌碌一天到了夜里方可入席。
像她這般只隨著自己開宴了才入場,宴散了便走的還真是找不出來一個,如此這般還不樂意。批完急件,顧衍停下手,起身從側邊書架上抽了兩本書走到辛越跟前。
將左手邊一本遞到她手邊:“別看那本了,看看這本。”
辛越接過書隨口問:“這本寫的什么?”
“話本子,寫的是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嬌小姐。”顧衍坐在她身旁,認真答了。
“……”
“還有一本。”顧衍又將右手一本遞到她手邊。
“這本又寫的什么?”辛越瞪了他一眼問道。
顧衍絲毫不把她的眼刀子當回事,淡定說道:“講的是一個目中無人的嬌小姐的夫君帶著她看水劍的事。”
“嗯?”辛越呆了呆,立即反應過來,“真有水劍看嗎?”
“嗯,往年臘八都是看些歌兒舞兒的,圣上看膩了,今年宮里便排了個水劍,換換口味。”
辛越激動了,水劍水劍,可不是在水里舞劍,是經過專門訓練的人以劍為器,以水為舞,在大殿上放幾個大鼎盛了水,用劍尖或挑,或劈,或震,將水舞成各種姿態,將力量與柔美合二為一,辛越愛極了這類表演。
說是圣上看膩了歌舞,其實宴上的安排哪能不過他的眼,男人啊,真是口是心非。
她將書丟在一旁,差點一個猛子扎進顧衍的懷里,又猛然發覺二人已不似從前,訕訕地僵在了半空,半晌吐了一句:“謝謝你。”
似乎自從說了他獨斷專權、籠得自己不見天日開始,他便真的在一點點地變了。
從前他待自己也不是不好,要星星捧星星,要月亮摘月亮,寵得她過得簡直比在家中還要自在無拘束。
只是這自在,都框在了他的標準中。
諸事都盡包盡攬,替她安排妥帖做了決定才告訴她,辛越自認并不是在意小節瑣事的人,但生活在他人框好的世界里,久了總是不大舒坦。
未等他們磨合好,新婚三月后,這個問題埋下的隱患就在云城一戰中徹底爆發。
如今顧衍一反既往,比她娘親還妥帖細致,極有耐心地,一心想帶她一點一點重拾起從前的溫情,除開在二人獨處時,反而比從前更……沒臉沒皮。
顧衍揉揉她的臉頰,甚好,終于長回了一點肉,悶悶一笑道:“若要謝我,夫人不若考慮考慮今夜便不要踹我下床了。”
辛越的臉上頓時蹭地刷上了一片紅暈,橫眼瞪他:“莫要蹬鼻子上臉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興致勃勃地沉浸在對水劍的新鮮勁兒中。
不幾日,棲子堂內院的房前空地里就擺了七八個老倪特特給她找來的大缸,小的由黃花梨木花架托著,僅有巴掌大,大的就放在與星游樓下,約有……老倪這么大。
辛越甚至親去顧衍的器房里找來了一柄又細又長的劍,說來慚愧,挑挑揀揀了一上午,這已是她能舉起的唯一一把劍了。
顧衍背手站在內外院的拱門下,遙遙看著與星游旁的嬌小身影,持一把寒光閃閃的細劍,上挑前刺,橫劈斜揮,舞得像一條抽了瘋的銀蛇。
長亭偷眼看著自家侯爺眉眼噙霜一如往常,周身卻比平時看著更……不那么鋒利了,竟有一種柔和的氣質若有似無地罩在侯爺身上,長亭趕忙在心中揮走這個念頭,千萬不能這樣想,否則侯爺下一秒就該讓你知道什么叫做鋒利了。
站著看了一會,顧衍便大步流星往那舞得起勁的人兒走去。
辛越正用劍尖挑起大缸里的水,往上一拋,一條優美的透明曲線在陽光的照映下熠熠發光,如同她房前的門額珠簾,不想下一刻手中一空,細劍被橫空奪走,珠串兒般的水線倏地落了地,喂了墻邊頑強的草兒。
辛越也無氣惱,如這般的水線她一下午已不知揮灑了多少了,興沖沖地看著來人:“我舞得怎么樣?”
姑娘的額頭覆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嬌憨的面頰肌理細膩,透著健康的細膩光澤,黑白分明的雙眼正直直地看著自己。
“尚可。”顧衍點了點頭,手中輕輕掂量著劍柄,心想,畢竟從小習武,一招一式皆有章法,只是重傷未愈,經脈滯澀之下動作也便有形而無意,她既開心,便權當日常消遣,左右能活動活動筋骨,于傷勢亦有益處。
辛越十分得意,顧侯爺可不常夸人,能得一句尚好抵得過旁人數十句百句恭維了。
顧衍翻轉手腕,將細劍挽出一個好看的劍花,腕間凝了力道剎那激射而出,直直刺向長亭那處,被長亭抬手接下,垂首而退。
空出的手從懷里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替她拭了拭額汗:“這幾日又是跑馬又是舞劍,歇一歇,便來幫我磨個墨吧?”
辛越還在微微喘著氣,舞了劍渾身熱乎乎的,呼吸之間都有熱氣從口中化成蒙蒙白霧。
二人面對面站著,顧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陽光,她抬眼只能逆著光看到男人半明半暗的側臉,此刻正半低了頭給她擦汗,認真專注的模樣讓不敢多看,忙挪開眼,胡亂應了聲好。
心里卻在想,若非顧衍常帶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的冷臉,加之權勢滔天,一言定人死生前程,讓人看了實不敢造次,否則恐怕就憑這眉眼容貌,定有小姑娘前仆后繼地上前來。
想到這,她問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顧衍,我不在這三年,你沒有看上別的姑娘嗎?”
顧衍手上一頓,收了手頗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為何如此問?”
“你長得俊俏啊……”辛越理所當然。
“我心中只有你,擱不下旁人。”再說了,這三年他一心只想翻遍大齊找尋辛越,狠辣鐵血更勝從前,也不會有什么不長眼的人敢來招惹他。
“可若是你一直沒找到我呢?”她皺眉,二人的再相逢說破了天只能歸結于運氣,若這輩子他們沒有這樣的運氣呢?
“我會一直找,找到我老了,若是還沒找到你,下輩子接著找,你逃不脫,辛越。”顧衍不知她為何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不過也都一一認真答了。
“若我真的,真的死了呢?”
“那我便也找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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