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你這么兇做什么！
辛越抽身看戲，看得興味盎然，顧衍連眼神都欠奉一個(gè)，她以為顧侯爺沒看懂姑娘家彎彎繞繞的心思，便十分善解人意地湊近了同他解釋：“這姑娘沖著小皇帝來的，白衣翩翩，笛音悠遠(yuǎn)，你猜小皇帝會(huì)不會(huì)喜歡？”
長亭不知從哪摸出來，又捧來一碗姜湯，顧衍放在她跟前，面無表情地對(duì)她說：“高人算過了，這碗同你的八字極為相符。”
辛越的笑臉凍在了原地，堂堂定國侯為了她睜著眼睛就開始說瞎話，她心中備的那些說辭，少不得出一句就得讓他駁回來。
若是她說，這碗姜湯八字雖符了，然顏色看著不怎么老道，別難為我喝完了起不到藥效，那顧衍定會(huì)讓人熬一碗濃得比他臉還黑的呈給她。
若是她說，這姜湯聞著沒有酒釀小湯圓好吃，他說不得就會(huì)將那一碗紅的綠的紫的小圓子倒到姜湯里讓她一并吃下。
幾條路數(shù)都讓她心念神動(dòng)之間，自個(gè)就給自個(gè)封死了。
她很后悔方才打的幾個(gè)噴嚏，若是能忍忍，也沒有如今的一番苦楚。
只好乖順地接過瓷碗，好歹先將方才的話題繼續(xù)說完：“這姑娘還很聰明，笛子吹得這樣好，卻只拿了一支竹笛，若是入了小皇帝的眼，說不得也得賞她一支玉的，一來一回，這份緣起也當(dāng)?shù)檬遣凰琢耍闶菦]讓小皇帝看上，也得了一番美名啊。”
辛越分析得這樣透徹，顧衍半分面子也沒給，看她瞎扯。
她敗下陣來，指著那碗姜湯，懇切地說：“往常莫說是碗姜湯，就是丘云子那一碗又一碗又臭又濃的藥喝下去，我什么時(shí)候皺過眉頭，近日當(dāng)真無心也無力，我聞著這個(gè)味道就想吐。”
顧衍捏了下眉心，看她半晌，突然將姜湯遞給了長亭。
辛越一顆心雀躍不已。
下一刻碎在原地。
“涼了，去換過一碗熱的。”
辛越突然就有些生氣，冷了臉瞪著顧衍，后者一步不退，她的眼眶卻有些不爭氣地瞪紅了。
素來這種你有理，我也有理的事情便最是不好調(diào)解，拋卻一個(gè)理字，辛越很任性地生出了一些你不懂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類感傷的話來。
她感傷不到半刻，別開眼的時(shí)候，殿中笛音已停，取而代之的是滿堂恭賀之聲。
她果然猜對(duì)了，但沒想到小皇帝如此大方，不但賞了她一支白玉笛，還賞了她一個(gè)位份，貴人，鄭貴人。
竟是鄭家人。
她抬頭看向首座，皇后臉上的溫和笑意似有崩裂之兆，不過很快又穩(wěn)了下來。
真是能沉住氣。
辛越不由胡想，以這個(gè)別出心裁的表演來看，之后的姑娘們?nèi)羰怯邢胄Х麓说溃徊降翘斓模T檻卻是拔高了不少。
扭頭看見顧衍被隔桌的西南王拉著說話，見了這一幕，二人的神色都復(fù)雜了些許。
她愣了一下，慢吞吞地轉(zhuǎn)過彎來。
撇開看戲的心思，小皇帝在大選落幕之前，先賞了小鄭氏一個(gè)位份，這番作為，外人看來是皇后被本家妹妹打了臉，然小鄭氏是出頭了，可也成了靶子，但凡其他貴女要起，必要踩著鄭家姑娘才能起得來，屆時(shí)斗成一團(tuán)，皇后只需遠(yuǎn)遠(yuǎn)看著，坐山觀虎斗，她的地位變相地更是穩(wěn)固。
就連小鄭氏，若是想在宮里站穩(wěn)腳跟，也不得不攀附皇后。
小皇帝……對(duì)皇后還是有幾分情意的。
有珠玉在前，接下來的表演都讓人興致缺缺，小鄭氏換了一身綺麗宮裝，坐在小皇帝身側(cè)，此舉已算得上是出格得沒譜了。果然，她看到她那禮部尚書老父親瞪著小皇帝，胡子吹得一跳一跳。
她的嘴唇張了張，又若無其事地閉上。
宮女魚貫而入，垂首恭敬地送上一碟碟膳食，辛越正經(jīng)的菜式一樣沒動(dòng)，只撿著那翠玉碗上的姜絲梅子吃得歡快。
捏一條細(xì)細(xì)的姜絲入口，倒有幾分渭國的味道。
從前她在渭國同一名叫喻霜的女子交好，她借著陸于淵的勢(shì)，壟斷著臨堯城的絲綢生意，天南海北地跑，見識(shí)奇廣，談吐不俗，二人頗為契合。她喜好美食，三不五時(shí)地帶了新鮮樣式來給她嘗鮮，當(dāng)中一道姜絲梅子深得她心，姜絲的辛辣被酸甜味中和得剛剛好，如今大齊宮里竟也能做出七八分味道，她吃得歡快，很快翠玉碗就見了底。
她瞥了一眼顧衍桌上的翠玉碗，復(fù)又轉(zhuǎn)過頭。
很有骨氣。
顧衍同西南王說完話，見辛越還是一臉疏淡神色，吃了一碗姜絲梅子，嘴唇鼻尖微微地泛紅。
她這樣耍賴，鬧脾氣不理他，自知不占理，又偏不講理的樣子真氣得他額頭發(fā)緊，諸般國事都沒有她這樣難搞。
宴席很快結(jié)束，滿殿的人都走完了，辛越被娘親招了手喚過去。
沒想到母女二人年后第一次見面竟是在宴上，辛夫人拉著她小聲叮囑：“過完正月再回來，讓你爹娘清省點(diǎn)！”
辛越諾諾稱是，心里盤算著有必要跟顧衍提一提這個(gè)事。
二人簡短地?cái)⒘诵┈嵤拢猎降昧艘豢饑诟馈?
扭頭一看，顧衍被西南王纏著不得脫身，便坐在位子上等了他一會(huì)。
拿起茶杯時(shí)身子突然一僵，滯緩地將茶杯擱下，小心翼翼地起身，飛快地往外走，經(jīng)過顧衍身后時(shí)被一只大手拽住，聽得他對(duì)西南王說：“本侯會(huì)斟酌，天色已晚，就不多陪了。”
西南王那邊不知回了什么，哭喪著臉嘰里咕嚕，辛越無心聽辨，臉上帶了急色，一邊扒拉他的手，一邊真心實(shí)意地說：“你們談你們的呀，我先回文華殿等你。”
顧衍的手被她胡亂扒下，最后同西南王交代了兩句也追了出去。
柏梁臺(tái)的玉階映著清冷月光，一身冰藍(lán)宮裝的辛越越走越快，最后直接提著裙擺往下跑，曳地長裙拂過玉階，蕩起圈圈波紋。
長長的玉階盡頭，一道天青藍(lán)的身影斜靠在一旁，守株待兔。
傻兔子低著頭往下跑，一點(diǎn)也沒看到。
辛越匆匆跑下臺(tái)階，抬頭正要找個(gè)小宮女問個(gè)路，手腕突然一緊，她的身子被拉到一旁，手里多了一個(gè)小盒子。
這一番動(dòng)作讓辛越的眉頭皺得更緊，她抬頭看了一眼，將盒子往人手里一塞：“我沒空同你掰扯，撒手。”
陸于淵顯然沒打算松手，盒子又塞回她手心，“是姜絲梅子。你在找誰？四旁的人讓我支開了。”
她捏著盒子，急得眼圈都有點(diǎn)紅，看著他問，“文華殿往左還是往右？”
“往左。”
“撒手。”
陸于淵松了手，在她身后問：“最近還犯不犯困？”
她撂下一句，“不會(huì)，你顧好自己罷，看著病怏怏的。”
片刻后顧衍從玉階上追下來，冰冷的眼神掃過他，一步不停往前奔。
出了柏梁臺(tái)，往左疾奔，一下就追上了辛越，從身后將她攬?jiān)诒蹚澙铮霸趺醋叩眠@么急？”
辛越形色倉皇，有些緊張，掙了一下肩膀，一刻也不能多停，“回文華殿。”
顧衍瞥見她手里的盒子，再看她一臉不耐的神色，再是巍然不動(dòng)安如山的性子，此刻也被激出了幾絲火氣，聲音重了幾分，“辛越！”
這樣羞人的事怎么說！
她轉(zhuǎn)頭就見顧衍一臉怒容，一股委屈沖天而起，不服氣地頂回去：“你這么兇做什么！”
“我不喊你，你埋著頭準(zhǔn)備沖回去？知道文華殿在哪兒嗎？”
說著不等辛越反應(yīng)，上前幾步將她橫空抱起，沉著臉往前走。
那股不妙的感覺越來越重，辛越顧不得氣，滿頭是汗地催他，“再快點(diǎn)……”
“究竟急著回去做什么？”顧衍腳下沒停，聲音卻已經(jīng)和緩許多。
辛越咬了咬唇，臉往他懷里一轉(zhuǎn)，十分難以啟齒的樣子。
“葵水……”
……
步子停頓了一下，隨即拔得飛快。
她頭一次被葵水逼得這樣狼狽，窩在文華殿偏殿的床榻上，捧著一小杯熱水思索人生。
外頭窸窣說話聲傳進(jìn)來，“侯爺，夫人今日的藥。”
“拿走。”
她的鼻子輕輕哼了一聲，顧衍邁了進(jìn)來，俯身看她的臉色：“疼不疼？”
辛越盯著他的眼睛，嘴硬道：“不疼。”
他的手從錦被下探進(jìn)來，她唬了一跳，“你做什么？”
“幫你捂捂。”
在她的小腹處碰到了一個(gè)硬物，散著溫?zé)幔氖忠活D，聽到辛越得意的聲音，“有手爐子，不用你捂。”
下一刻，手爐子被拎了出來，連同杯子被擱到一旁。
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身子躺上來，另一手撐在耳旁，閑散的姿勢(shì)，做來卻莫名蠱人。
“身子不適怎么不與我說？”
“你在同人說話。”她看著帳子頂，心不在焉地回答。
顧衍：“氣我讓你喝姜湯，還是不好意思告訴我？”
辛越瞥他一眼，再飄回帳子頂，讓他自己體會(huì)。
顧衍：“辛越。”
“怎么？”
他湊到她耳邊，“我方才是不是這樣喊你了一下？”
辛越想起就氣，翻個(gè)白眼，“方圓十里，響徹天際。”
顧衍低笑，說：“怪不得這幾日脾氣這么大。”
她干脆翻過身去，用后腦勺對(duì)著他。
灼熱的唇印在她的耳邊，“是我太急了。阿越乖一點(diǎn)，能喝下藥便喝一些，我讓丘云子給你制些藥丸子，添幾道藥膳，我陪著你一起吃可好？若是有脾氣，盡管往為夫身上招呼。”
辛越哼哼兩聲，抓起他的手放在臉頰下面壓著，表示勉強(qiáng)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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