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他卻連這僅剩的這點尊嚴……
慕容樾從戎國交涉回來之后, 戎國倒是很快奉上了朝貢,以示歉意,想來也不是不愿再生事端, 卻又不得不讓人警醒著邊關。
而另一邊, 慕容胤也一直未能好起來, 太后急得齋戒了十五日, 為慕容胤祈福,但可惜也效果甚微。
原本眼見著慕容胤就要能夠親政, 慢慢將權力收回, 這一下全都落了空,便只能更加依仗慕容樾。
太后為了兒子, 自是無話好說, 畢竟人是她請過來的, 但太后身后的崔氏, 卻漸漸開始不滿,再加上上回左驍衛將軍梁焯和崔家小公子的兩件事,崔氏中的一部分人便與慕容樾嫌隙更深。
因慕容胤平時喜歡由孫采女作陪,沈琬便時常到太后這里來, 偶有幾次, 也遇到過太后見崔氏家人,反倒勸家人不要輕舉妄動。太后的父親崔朔已官拜中書令, 長久浸淫官場, 雖眼看著慕容樾的權勢越來越大,崔氏總有一日要式微, 但尚且還能沉得住氣,可崔氏支脈繁多龐雜,亦不是崔朔和太后能夠全部壓得住的。
太后有時便對沈琬道:“哀家只盼著你福澤深厚, 能夠讓陛下早日好起來。”
沈琬知道慕容胤的病有異,卻不能同太后說,也暗自留意慕容胤身邊那些可疑的東西,但卻沒發現什么蛛絲馬跡。
饒是沈琬也開始心急起來,若慕容胤繼續病下去,且一天比一天重,等到龍馭賓天那日,幾方勢力不分伯仲尚且在拉扯,事情就真的難辦了。
但她在宮里也沒其他辦法,只能安慰自己,慕容樾會把幕后下黑手的人盡早查出來。
這樣一來,沈琬有時便忍不住有擔憂之意,太后以為她是為了慕容胤還有慕容胤寵愛孫荷兒,便索性讓她去與林寶瓶作伴,兩人年紀差不多,也好散散心,順便讓她安慰安慰林寶瓶。
沈琬思及林寶瓶在戎國時與赫連琊休的關系,若赫連琊休與暗處的那股勢力有所勾結,那么林寶瓶或許也會察覺到什么,于是便也樂得過去。
但令沈琬失望的是,林寶瓶雖然比先前剛回來時要開朗了一些,但依舊很不愿提起赫連琊休以及她在戎國時的事,每次沈琬一嘗試提起,她的面容便會同冰霜一般冷。
沈琬也心下不忍,自己有傷心事自是不愿聽人再提起,她也不想再以言語去傷害林寶瓶。
反而是林寶瓶很是喜愛大皇子,沈琬便經常讓人把大皇子抱去她那里玩。
這日用了晚膳,沈琬自太后處回廣陽殿,見孫荷兒還在慕容胤身邊陪著,本想要避開,但慕容胤卻叫住她,讓孫荷兒回了瑤華宮。
他今日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正坐在案前畫一副山水畫。
沈琬過去添了墨,又仔細看了看,才笑說:“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陛下怎么畫如此蕭索的畫呢?”
聞言,慕容胤笑了:“荷兒不懂,朕畫什么她都說好,留了你下來,果然是對的。”
他說著又放下筆,與沈琬一同細細觀摩了一會兒,問道:“依阿煢看,要如何改才好?”
沈琬只稍稍一思索,便提起筆往宣紙上添了寥寥幾筆,只見紙上山腳下,立刻出現了一個騎著牛的牧童。
她還未畫完,慕容胤便已暗暗點頭。
等最后一筆落成,沈琬挑了挑眉,氣定神閑地望向慕容胤,慕容胤先還眉目含笑,但很快,沈琬卻又從他的神情中看出郁色。
沈琬便問:“是臣妾畫得不好?”
慕容胤蒼白修長的手指在宣紙邊緣摩挲了片刻,然后搖搖頭。
“畫里再熱鬧又如何,朕病懨懨地被困在宮里,”他苦笑道,“牧童尚能踏青尋樂,朕連個牧童也不如。”
沈琬不禁失笑,拿來大氅給慕容胤披上,才道:“等天氣一暖和,陛下的病定能好了,臣妾和陛下保證。再說了,牧童放牛是他的職責,陛下做皇帝也是自己的職責,如此這般,陛下把做皇帝也看做是放牛不就成了?”
她的心思細巧玲瓏,真論起來也比孫荷兒要更熨帖,慕容胤聽了,長長地嘆出一口氣,神色卻稍稍舒緩。
只是他又輕聲道:“朕這個皇帝做得倒也輕松,朝中之事自有小叔叔,什么都用不著朕操心。”
還未等沈琬說話,慕容胤便頹然坐下,身上大氅悄然滑落在地,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肩膀。
沈琬從地上拾起大氅,對慕容胤道:“已經戌時了,臣妾陪陛下去睡了好不好?”
話音剛落,慕容胤卻一下子抓住沈琬的手,他的手有著病態的冰涼,平時是虛弱無力的,但此時卻是緊緊將沈琬攫住。
“阿煢,朕感覺有人在害朕。”
沈琬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東西一吊,但面上仍舊強笑,不讓慕容胤看出端倪。
原來慕容胤自己也察覺到了,想來是先天體弱所致病痛和刻意加害總歸也有些不同。但既然慕容樾沒有把此事和慕容胤點破,那么沈琬就也要繼續瞞著慕容胤。
她立刻出言安慰道:“陛下,這怎么會呢?這是廣陽殿,是長樂宮,誰會敢來這里害陛下呢?臣妾陪著陛下去睡一覺,等明日一早起來,就什么都好了。”
慕容胤搖搖頭,一時卻再也說不出其他話,就在此時,殿外來報,定安王來了。
慕容胤原先還緊緊拽著沈琬的手突然松開,往膝蓋上一垂。
沈琬悄悄松了口氣,這次慕容樾來得還真是時候,既替她解了圍,又不在她和慕容胤就寢的時候,免得又是床上相見,大家尷尬。
沈琬想了想,趁著慕容樾還沒進來,小聲對慕容胤道:“臣妾拿了下午剛制好的香丸來,很是能安神靜氣的,這就去給陛下添上,這定安王還怪可怖的。”
慕容胤微微點了點頭,沈琬便去了簾帳后面。
帳后白玉雕花雙龍雙耳玉香爐上方的煙裊裊而上,沈琬拂手便把蓋子打開,才放下香爐蓋子,就聽見慕容樾的腳步聲進來了。
似是察覺到殿內還有人在,慕容樾的聲音倒壓得低低的,又帶了點沙啞。
據他所言,今日崔氏幾名郎君公子急著出城去踏青,竟是縱馬鬧市,還當街傷人,被馬踩到的人里有幾個已經不治身亡。
與崔氏子弟一道的還有幾個宗室的人,這會兒一并都已經被慕容樾拿住了,沒有一人有例外。
慕容樾的意思是嚴懲,也算給無辜受難的百姓們一個交代。
慕容胤卻道:“罰是要罰,但畢竟事涉崔氏和慕容氏……市井之人大多窮苦,給足銀子讓他們不要再生事也就是了。”
隔著霧蒙蒙的薄紗簾子,沈琬似乎看見慕容樾的眉頭皺了一下。
她低頭把金隔片上之前剩余的香料慢慢清除掉。
“人皆有父母家人,拿錢買命固然可行,但對至親骨肉來說未免殘忍。”慕容樾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一些。
“小叔叔自小便隨著老王爺征戰沙場,朕還以為是見慣了生離死別的。”
“正是見多了才不忍。”慕容樾沉聲道,“此番崔氏與慕容氏都是一視同仁,絕不會厚此薄彼。除崔氏還沒有動靜之外,彭城王等都已來為慕容家骨肉求過情,臣一概不應。”
“日后再有人有怨言不滿,臣自會一力承擔。”
慕容胤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小叔叔都已經做了決定了,何必還來同朕說?”
這事不算很大,可以說對朝堂是毫無影響的,尋常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慕容樾一般都是讓慕容胤自己處理的,也肯聽他的,也算是給慕容胤保留了一點權力。
但今晚,他卻連這僅剩的這點尊嚴都不再留給慕容胤。
就連沈琬都有些意外,如此一來,慕容氏這邊先不提,崔氏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比起崔氏那些不成器的子弟被問罪,崔氏更不能忍的是慕容胤一日日被慕容樾架空的權力。
慕容樾果然沒有接慕容胤的話,只是淡淡道:“既是無事,臣便先告退了。”
一股格外沁人的馨香,此時已經繾綣而來,慕容樾眼皮子一動,眼風忍不住掃過里面。
燭簾搖紅,倩影婆娑。
慕容胤忽然問道:“小叔叔從戎國回來時受的傷,眼下可好些了?”
慕容樾道:“多謝陛下關心,已經好了。”
對話亦傳入沈琬耳中。
沈琬一愣,這才想起她上次和慕容樾見面,慕容樾是有些不舒服的樣子,還咳了幾聲。
原來他受傷了嗎?
就在沈琬出神之際,慕容樾已經轉身離開。
大約是已經知道他先前受了傷了,沈琬看著他的背影竟然覺得略有單薄。
沈琬不由搖了搖頭,眼中流露出她自己都未曾見到過的憐憫。
慕容樾平日行事尚且還算圓滑,也會留有轉圜余地,這次又是為何要這般強硬呢?
“出來吧。”這時慕容胤出言道。
沈琬出去,只見慕容胤蒼白著一張臉,閉眼撐著額頭。
她便上前去慢慢給他按著額角,一邊按,一邊卻心猿意馬地想著慕容樾方才出去的樣子。
出了長樂宮,還要過許多曲折漫長的宮道才能到宮門口,到了宮門口,卻離定安王府還有不少的一段距離。
“陛下,昭儀,章充媛來了。”
沈琬這才停下手中動作,如釋重負一般輕輕松了口氣。
只見章如寄進來,頭垂得低低的,手上端著一碗熱湯。
她入宮以后,還是和在義恩侯府時行事沒有差別,大多數時候都在做小伏低,看起來很良善,沒有攻擊性。
每晚都會拿補品湯藥來給慕容胤,但很少送到慕容胤眼前,有時是慕容胤已經歇了,有時是孫荷兒還在,孫荷兒自然不像沈琬那么好說話,不僅不讓她進前,甚至還出言嘲諷過幾次,說她是別人不要的東西往宮里扔,章如寄的性子也只是忍下了。
她一來,沈琬本就不想繼續待下去的心思更加星火燎原,便直接起身給章如寄騰了位置。
路過章如寄身邊時,章如寄的身子伏得更低,還叫了她一聲:“沈昭儀。”
沈琬笑了笑,自己出去了。
章如寄要來便來,她樂得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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